最终,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那栋老工厂宿舍楼下。
行李箱的轮子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为我的回归奏响一曲荒凉的序曲。
外墙剥落处露出钢筋骨架,那些裸露的金属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被解剖的往事残骸,每一处裂痕都藏着未愈合的故事。
我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这栋楼,感觉它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吞噬着所有试图逃离的光阴。
楼道里弥漫着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流浪猫粪便的酸腐气息。
那种味道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带着某种腐朽的生机。
我捏着鼻子爬上三楼,脚下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在唤醒沉睡的鬼魂。
转角处的声控灯管嗡嗡作响,却始终不肯亮起,黑暗中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门轴转动声惊醒了沉睡的尘埃。
那些微粒在夕阳里飞舞,像无数挣扎的透明灵魂,在光束中上演着永恒的坠落。我放下行李箱,箱角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夕照。
余晖斜斜地切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分割线,将现实与记忆劈成两半。
墙角的旧藤椅发出吱呀的呻吟,藤条间积着厚厚的灰尘,像覆盖着岁月的薄纱。
我轻轻拂去椅背上的蛛网,那些丝线在指尖断裂时,仿佛听见记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茶几上的玻璃板下,压着我和小天元拍的照片。
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像被时间啃噬过的伤口。
我用指甲轻轻刮去上面的水渍,看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我们,突然觉得那笑容像是一场遥远的梦——梦里有蓝雪花在飘,有缺了门牙的小男孩举着蜡笔画,眼里盛着整个春天。
";姐姐,你看!";照片里的小天元举着刚画好的蓝雪花,蜡笔的色彩在纸上鲜艳得刺眼。
他的笑容缺了门牙,像新月般弯弯的弧度里藏着无尽的童真。
我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见他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混着蜡烛滴落的声音,像是某种温暖的咒语,将所有寒冷都暂时封存。
床头柜的抽屉微微敞开,木纹间渗着岁月的暗纹。
我拉开时,里面掉出一本褪色的作业本。
封面上";浅雪";两个字被橡皮擦得几乎透明,只有隐约的凹痕证明它曾经存在。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铅笔字像一排排整齐的伤口,每一笔都像是在努力抓住即将消散的时光。
在某页的角落,我发现用拼音写下的日记:";jintian qianxue jiejie kule,wo yao kuaidian zhangda";。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母像是在泥泞中挣扎着想要站稳,像是小天元当时的心情——那么用力,却又那么无助。
我合上作业本,指尖触到一本更旧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小天元稚嫩的笔迹:";浅雪姐姐最好了";。后面跟着他画的蓝雪花,花瓣边缘参差不齐,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我轻轻抚摸着那些画痕,突然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些未干的泪痕在纸上蜿蜒,像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河流。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分割线。
我沿着这道光走到窗边,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正一滴一滴地滑落,像是在为某个未完成的故事流泪。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们追逐打闹的声音穿过窗棂,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幻听。
我看着那些在夕阳里奔跑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的童年也像玻璃上的水珠,正在迅速蒸发,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转过身,看着这个堆满回忆的房间。墙上的奥特曼贴纸正在卷边,我用指甲轻轻刮去上面的灰尘,那些曾经鲜艳的颜色如今已变得暗淡。
突然,贴纸背后掉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我展开一看,上面是小天元的笔迹:";姐姐,等我长大,我会保护你";。那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墨迹已经洇开,像是被泪水浸泡过无数次。
我将纸条贴在胸口,感觉那些文字像是有温度的,透过皮肤渗进心里。窗外的晚霞正在迅速褪去,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时,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我点起一根蜡烛,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像是某种微弱的希望。
烛泪滴落在旧作业本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时间在低语。
于是,我回到了这里。
这栋老工厂宿舍楼依旧破旧不堪,外墙剥落处露出钢筋骨架,像被解剖的往事残骸。
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楼道里弥漫着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流浪猫粪便的酸腐气息。
我推开那扇熟悉的门,门轴转动声惊醒了沉睡的尘埃,屋内因为长期无人居住而积满了灰尘。
蛛网在吊灯上织出苍白的挽联,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无数挣扎的透明灵魂。
显得格外刺眼。
我熟练地拿起扫帚和抹布,抹布是妹妹用旧校服改的,领口的血渍洗成了淡褐色,开始打扫起来。
每一个角落,墙根处用粉笔画的跳棋盘还依稀可辨,每一件家具,茶几腿的咬痕记录着乳牙换期的疼痛,都承载着过去的回忆。
打扫的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最喜欢我的小朋友——落天元。
他送我的玻璃珠从沙发缝滚出,表面蒙着经年的泪渍。
他的笑容,缺了门牙的弧度像新月,他的声音,带着奶香的";姐姐";在耳蜗深处回响,还有他对我的依赖,抓住我衣摆的小手永远温热,仿佛就在昨天。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扫帚柄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商";字,走到走廊的最左边,那是他曾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