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缪饶住进药谷之后,几个月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夏侯玄明,期间禾渊也从没主动谈起过他,缪饶第六感告诉她,这绝对是个有着许多秘密的人。
而且,夏侯玄明分明就是药谷的人,想回药谷何时不可以,为何非要选在禾渊不在的时候,大晚上的偷偷摸摸的回来,还要把战兽给弄睡着了。现在想来,刚才战兽的吼叫,应该是警告夏侯玄明不能进入禁地。所以,夏侯玄明绝对有问题。
同样都是本门弟子没错,但他行踪不明,来去成迷,也同样不能确定他跟道门人员的死亡和失踪无关。
这是缪饶第二次见到夏侯玄明,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看着就像是阳光积极的修道者,实在太像是那些失踪死亡人员背后主使的同谋。所以,虽然确定是认识的人,但缪饶也没有对夏侯玄明放松警惕。
“嘿嘿,你要杀我的话肯定不可以,要不杀的话,我回去肯定告密。所以……”缪饶生平第一次佩服自己的智商和胆量,“为了保险起见,你必须带我一起进去。啧啧,先别急着皱眉嘛,山门快关上了哟,再不进去可就不进去了。”
这段时间他不在药谷又去了哪里?他硬闯禁地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当初他在试练塔大怒,念叨着老祖时,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夏侯玄明又回头看了一眼洞门,眼看着就要关上了,却迟迟不肯答应让缪饶跟随。
她却自信地看着夏侯玄明,他越是心急,就代表是打开洞门的方法不容易,他越是不敢冒险,所以他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她笃定夏侯玄明有必须要进入禁地的理由,而他迟早也得答应了她的要求,那么,她就会把他查个一清二楚,绝不会放任何一个恶人在青云派里作怪。
夏侯玄明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未免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完全可以带你进去以后再杀了你,伪装成你硬闯禁地引发机关而亡。或者……”他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根本不在乎正在慢慢关上的洞门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世上有无数种慢性毒,无色无味,中毒者甚至可以毫无影响活着,直到三五年后才在折磨中死去吗?”
“……”缪饶正保持着自信的微笑,闻言立马就僵住了,手心冒出一层冷汗,她完全相信夏侯玄明的说法,后悔自己太过自信,惹怒了正在酣睡的狮子。
她脸上僵硬的微笑还未来得及褪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夏侯玄明,正是心里着慌时,忽然耳边一阵凉风吹来,再回头时,夏侯玄明已经站在了缪饶的身后,一只大手向她伸了过来。
“你……”缪饶本能地捏了一个诀,才要反击,就被夏侯玄明抓住了右手,轻轻一捏,刚运转了一半的真气就被他捏散了。缪饶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之人,紧张到了极点,而这时,夏侯玄明抓住她的手腕一提,身子一晃,并没见走动一步,却已经带着缪饶站在了洞门口,再一晃,已经瞬移进了山洞,身后一阵巨响,山门刚刚关上。
洞门关上之后,里面一片漆黑,缪饶打了一个响指,竖起食指,一小簇火苗在指尖燃起。她刚要跟夏侯玄明炫耀,证明带她进来并不是累赘的时候,一支箭“嗖”的一声就射了过来。缪饶耳朵听得清楚,顺势一个后仰,躲了过去。
她得意地笑道:“不会吧,好歹也是禁地,没什么厉害的机关陷阱我认了,怎么能弄一支破箭来凑数?简直就是……”话还没说完,刚才被她躲开的那支箭射中了石壁,“滋”的一声冒了一股烟,将石壁少出一个大洞。
箭上有剧毒!那边,又是“嗖嗖”几声,这次是几支被制成手臂粗细的箭,被投掷了过来,箭尖抹着怪异的黑,一猜就知道是剧毒。“师兄当心!”缪饶一边闪躲,一边提醒夏侯玄明。
“哼!”夏侯玄明将这些箭视同儿戏一般,只见他右手一挥,从指尖中迸发出数百个风刃,在黑暗的山洞里撞击出火花,点亮了石壁,下一瞬,手臂粗细的毒箭就在空中停住,然后化为了齑粉,消失的无影无踪。
“哇!”缪饶感叹着,山洞深处“轰”的一声响,这次是腰肢粗细的削尖的箭快速飞了过来,“啊?还有完没完了?”她想,好歹也是青云派的禁地,怎么翻来覆去的都是箭,低等的机关,就不会弄点有新意的?
才这么想着,巨箭飞近时,突然化作几百只小飞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山洞。
“不会吧?”这下缪饶不淡定了,右手快速运气,想着放一把火,直接烧掉了事。右手的火真气才刚调动,就听夏侯玄明就骂道:“蠢货!”
紧接着她眼前一暗,左手指尖的火苗被夏侯玄明一把掐灭,右手的命脉也被捏在了夏侯玄明的手中,根本无法调动任何真气。然后夏侯玄明抓住她一旋,一只手捏住她双手,快速爬出一掌,就在黑暗中听到几声脆响,几百只小飞箭全部被震落。
“你的脑子只有嗓子眼大吗?”夏侯玄明怒问。
“你说我什么?”缪饶动不了手,飞起就是一脚,夏侯玄明微微一让,躲了过去,手上一用力,踢出的脚还没收回,手上就已经疼得她被迫卸了力,求饶道:“师兄,快松手,松手。”
夏侯玄明冷哼了一声,松开手,转头就往山洞深处继续走去,“洞口的这些机关只会攻击使用灵气或是真气的人,进入未知的地方,首先要探查情况,不可随意使用法术,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你不懂吗?”
“呵呵,受教了。”缪饶紧跟在后,摸索着石壁前进,一边不服气地对他做着鬼脸。
“你这样毫无胸怀,犯错却不认错的人,修为低的一塌糊涂,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让老祖答应叫你修炼?”他才说完,缪饶就反驳,夏侯玄明冷笑着说道:“你既然不承认自己心胸狭隘,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缪饶赶紧放下做着鬼脸的双手,努力瞪大眼睛,前方也只有黑漆漆一片,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夏侯玄明可真不是泛泛之辈。正想着,“咚”的一下,一分神,她撞在了拐弯处的石壁上,疼的抱头咬牙。
“我说你淬炼的识海,难道是用来当摆设的吗?”夏侯玄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能使用火系法术,你就看不到了吗?那你还要神识做什么?”果然,这个人脑子比嗓子眼还小,蠢的离谱,可别坏了他事,于是他叮嘱道:“跟在我后面,少自作主张,否则……”
“否则什么,像当时在试练塔中一样,像是孬种一样的逃走,把一个炼气期的弱女子留下自生自灭?”缪饶学着他的样子,也冷笑着。她承认她对“道”的觉悟不高,但是记仇的小脾气绝对很高,故意胆大包天用了“孬种”两个字,为自己出口气。
缪饶抱着双臂,轻轻松松地在后面跟着,细数着夏侯玄明的罪状,“自作主张?为了活命,逼不得已罢了,你以为我愿意?话说每次遇到你,你不会说点别的,总是这一句话,听完你这句话之后,就准没好事。喂,我说,好歹大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就不能相互合作,相互信任吗?”
“信任?无聊的东西。”夏侯玄明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奇怪的是,他却并未因为缪饶的有意讽刺而被激怒。
“哼!”缪饶很生气,却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夏侯玄明没有发怒,她没能成功为自己出口气而生气,还是因为他的态度,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那种相似感,还有现在的不同感而生气。
整整七年,从成功让缪云霄低头,一直到七年里的一瞬间,再次重见天日时,遇上了缪芙蕖的挑衅,她意识到她执意要杀光缪家人的想法竟然淡了许多。而缪芙蕖的为难,那个当年嚣张的居高临下的大小姐,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对手时,缪饶看着她居然甚至还有一些可怜。
但是不管她再淡忘多少事情,她绝不可能与缪芙蕖成为朋友。她想,再次跟缪芙蕖对战时,或许就不一定是为了仇恨了,还有可能是为了名声,为了让缪芙蕖成为她的垫脚石。毕竟……毕竟来了青云派之后,她有了朋友,有了景予和白芨,心中有了不舍和温柔,放不下和仁义。
而她现在的生气,是夏侯玄明强行唤醒了她心中沉睡的仇恨,缪夫人和缪峰死去的画面。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她在怀疑自己对母亲和大哥的恩情是否为假,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放下一部分了。明明曾经眼里脑子里只存的下仇恨……仇恨!对了,第一次见到夏侯玄明时,那种熟悉的眼神,原来是仇恨!
“师兄!”缪饶放大神识,在山洞中探路,在黑暗中果然如履平地。她故意冲到夏侯玄明前面,想了又想,虽然有些怕他,但是她尝过仇恨的滋味,那不好受,于是坚定地说道:“生命除了仇恨之外,还有别的,比如……”
“闭嘴!”夏侯玄明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炸药,震怒道:“你知道什么,就敢胡言乱语?”
缪饶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心跳似乎在嗓子眼里跳动一般,她明明很害怕,一咬牙又说道:“在试练塔里,你恨焦急,我知道你为了报仇在找什么,你的眼神很过去的我很相像,我能明白。但是老祖没有告诉你,有意隐瞒你,不就是为了让你不被仇恨淹没吗?哪怕是战兽阻止,你还是坚持要来禁地,你已经陷入了仇恨的执念,最后痛苦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闭嘴,我叫你闭嘴!”夏侯玄明吼道。一拳重重地挥过来,缪饶来不及躲开,她紧紧地闭着眼,可是那一拳却并没有打在她的脸上,而是从她的肩膀上方穿过,直直地打在了石壁上,发出一声巨响,在石壁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拳印。
那股凌冽的杀气足矣让缪饶窒息,一拳之后,夏侯玄明没动,喘着气,好像在跟自己做着斗争,又好像在极力地让自己冷静。而缪饶松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后怕的滑坐在地,淡淡地问道:“你复过仇吗?”
缪饶不等夏侯玄明回答,自问自答道:“我复仇过,但是之后呢?如果复仇便是我全部的人生,我当时才几岁,复仇之后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苟活着,还是随亡者而去。我也仔细地想过了,两者我都做不到,我想好好的活着,活的风生水起。师兄,你呢,你复仇之后呢,你想着活着吗?除了复仇,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能为之而活的人或者事了吗?”
“啊!”夏侯玄明怒吼着对着石壁连续挥了七八拳,像是在发泄一样,他的力道极大,打的整个山洞都在摇晃,他仿佛不知道一般。最后他狠狠一拳砸在石壁上,沉声说道:“再多管闲事,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一辈子都说不出来话。”
说完,夏侯玄明像是带着未消的怒火,一运气,一招雷法术闪着金光和紫色电光,交织着冲往前往,泄愤一样的将所有还未来得及发动的机关,全部一招就打了个稀巴烂。
他的仇恨跟缪饶的仇恨不是一个程度,而缪饶也显然触及到了他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所以缪饶的宽慰完全等同于零,反而让他更加愤怒。他一路都迸发着足以将人冻死的杀气,所有的在缪饶看来她根本无法用对的机关,他都是一招就解决了。
前进的速度过快,缪饶只在身后追上他的脚步都已经困难了,更不敢再多言。
如此行进了半个时辰,按照时间和一直都在向下的路程来计算,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山峰的地底,至少好几百米之下。
绕过最后一个石壁的弯道,前面是一个石头城一样的地下宫殿,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滴答滴答的水声,却没有任何水滴落下来。一丈宽百丈长的青石路,铺在平静无波的死水一样的水面上,青石路的两边是高高的石柱,上面吊着石灯,刻画着诡异的面具。
石板路的最前方,是一座巍峨的石头垒砌的宫殿,雪白的颜色,好像是假的一样。宫殿的屋顶窝着一条青色的巨龙,鳞片闪烁着绿宝石的光芒。龙的眼睛熠熠生光,精神矍铄,暗含某股威压,就跟活的一样,一眼就看的缪饶几乎站不稳。
而夏侯玄明却突然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疯魔了一般。缪饶第一反应,这里绝对不仅仅是禁地这么简单,或许,真的隐藏着夏侯玄明的仇恨,还有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