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能耐不小,即便重伤,轻易也看不出来任何端倪。还是到了这个山洞附近时,或许是终于撑不住了,又或许以为到了据点放松下来,才露出一些异样。根据观察,两人之中,霁雪的伤势明显稍微轻一些,另外一个,也就是邬连的伤势更重。
恰好夏侯玄明的手上还留有一小瓶缪饶的血,又碰上重伤的魔族,千载难逢的机会,夏侯玄明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祭出了龙吟剑,将缪饶的血抹在剑刃上,紧随其后冲进了山洞。
他看到洞内有一些刻画精细的阵法,不像是一时半刻都完成的样子。看来他猜的没错,这个山洞确实是他们在赤澜大陆暂时地隐藏之地。阵法虽然精妙,但这个程度的阵法,再精妙也不过是花哨有余攻击不足,挡不住他的龙吟剑全力一击。
为免打草惊蛇,夏侯玄明没有冲动地破坏阵法,而是先用神识调查清楚,看看山洞中是否还有其他的陷进。神识扫了一圈,除了那个阵法之外,并没有其他。要么是他们才来此地不久,要么就是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任,不在乎那一两个陷进。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邬连居然伤势严重到不能站稳,进了山洞就倒下了。大约是路上躲避追兵时,故意装的云淡风轻,一到了安全之地,自然也就支撑不住了。霁雪不顾自己的伤势,首先为邬连护法,助邬连先行恢复。
两个人,一个重伤几乎是去了战斗能力,另外一个为了护法,也被迫失去了战斗能力。这对夏侯玄明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他当即一剑破开了阵法,龙吟剑向两人刺入,他以为必然得手,却没想到低估了魔族的能力。
魔族哪怕重伤到不能维持人形,而化为一摊魔气,魔气的侵蚀能力也足够令人胆寒,更何况还有老祖那个级别的天妖霁雪在场。双方甚至都没有经过什么激烈的战斗,魔气肆虐,霁雪一心二用出了几招,便将夏侯玄明重创。
魔气似乎尤其喜欢夏侯玄明的血,一沾染了他的伤口,就疯狂地顺着血管钻入他的体内,侵蚀他的身体和五脏六腑。当时,鬼火白虎的两只幼崽贪玩,吃了缪饶给的灵芝之后修为精进了,便不知天高地厚,瞒过家长跟着一直都挺照顾他们的夏侯玄明偷偷下了山。
两个小家伙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身经百战的战兽的眼睛?鬼火白虎的大家长知道他们的修为得来的太容易,想着夏侯玄明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就趁机放两只小的出去历练历练。
虽然他们一路上不是扑蝴蝶,就是捉鱼,只顾着玩耍,但好歹也是血统纯正的战兽的幼崽。他们在山洞附近挠着肚皮晒太阳时,察觉到了魔气的气息,当下就冲进了山洞。他们进去时,夏侯玄明已经被魔气侵蚀的痛苦不堪,只剩下半条命。
幼崽们当即就扑向霁雪,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邬连的魔气是魔尊的魔气,级别太高,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住的。再加上幼崽们常年生活在山中,有大家长的庇护,与世无争,更像家养的宠物,战斗力太弱,几个回合就被霁雪解决了。
夏侯玄明和幼崽都倒地不起,霁雪准备补上致命一击之时,夏侯玄明在千钧一发之际,全力将涂抹了缪饶之血的龙吟剑投掷了出去,穿霁雪的右肩而过,又向霁雪身后的邬连飞去。魔气太重,震飞了龙吟剑,情况危急,霁雪也无暇在此逗留,反正在场之人被魔气侵蚀,又是偏僻之地,无人医治,迟早也会死。他便带着邬连匆忙离开了山洞,另寻地方疗伤去了,走时还不忘将山洞堵死。
再之后,就是缪饶到来山洞时,所看到的景象了。
夏侯玄明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之巧,缪饶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山洞之中,但正和他意,他需要报仇,普通的攻击对魔族没有效果,只能依靠缪饶的血了。他冷冷地看着缪饶,坦然地承认了,说道:“你猜的没错,我之前接近你,教你们修行都有我的目的。我要报仇,我需要你的血,所以我利用了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只要给我血,我都可以回答。”
“什,什么?”缪饶不敢置信地问道。她几次感觉到夏侯玄明有所变化,以为是她成功感化了这个冷冰冰的人,原来她错了,他只是想要得到她的血,勉为其难装的和善了一些。原来,他也不是有间接性失忆,每次见面都需要重新建立联系和信任,只是她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不屑伪装可而已。
原来如此!她颤抖着声音,再问:“那景予呢,师父师祖,还有青云派呢,他们之于你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与你无关!”夏侯玄明加重了嗓音,似在警告缪饶不要挑战他的忍耐力。
“他们,青云派,现在面临生死存亡,你不闻不问,却在这里为了报私仇,不惜有可能讲魔族的仇恨引向青云派。他们对于你就那么可有可无吗?青云派是你漫漫仙生之中的一点调味剂吗?呵,你不仅冷血,你还……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说到最后,缪饶大吼了起来。
青云派对于夏侯玄明到底还是不同的,他握紧了双拳,本欲反驳,可又想到了什么,内心的柔软只出现了一瞬,稍纵即逝,转而脑子里全是被灭族的回忆,被魔族重新点燃的恨意,无法抑制。他一字一顿重重地说道:“青云派与我的复仇大业无关,它的存亡我又凭什么要在乎?”
“呵!”缪饶冷笑一声,只觉此人的心比金刚钻还坚硬,有如十八层地狱一般残酷无情。
“说完了?说完了就让开。”山洞之内的魔气都被缪饶用木系消除了,残留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夏侯玄明必须抓紧时间,凭借这点残余的味道找到霁雪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恢复,他再要报仇就没那么容易得手了。
缪饶盯着他的背影,看似平静,眼中却有铺天盖地的情绪在暗中积蓄酝酿。她努力保持镇定,左手却不自主地按照了肩头逝水刀地刀柄上,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想怎么报仇?”
“当然是先杀了那两个重伤的魔族,再去血祭了当年见死不救的龙神岛上所有人,取走她们的血,再杀光整个魔族。”夏侯玄明不带半分感情地说道。在他的眼中,龙神岛上的人,不是无辜的外人,而是一群当年赤澜大陆大乱时就该赴死,却苟活至今的无情之人。他能让她们活到现在,还能让她们为了彻底清除魔族而付出鲜血,那是他给她们为了人类做出的最后的善事。
他在救赎她们,哪怕龙神岛对当年之事,还有一点愧疚之情,就不该继续活着。
“你休想!”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可能与龙神岛有关,撇开这一点之外,缪饶也绝不做不到有人在她面前杀害无辜,而不加阻拦。
“任何阻止我报仇的人都是敌人,杀无赦,包括你。”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杀气崩裂。鬼火白虎的幼崽也察觉出了两人间怪异的气氛。它跳在地上,拱了拱缪饶的腿,又跑过去扯了扯夏侯玄明的衣袍,从中劝解,可没有一个人听它的。
“什么杀光魔族,报仇,大话说的好听,最后也不过是你残害无辜泄私愤的理由罢了。”缪饶听的鬼火起,对夏侯玄明这人算是厌恶到了极点,她啐了一口,呛声道。说着毫不犹豫地拔出了逝水刀,冲过去,趁着夏侯玄明转身抵挡之时,右手立马具现化出地锥和常春藤,控制住他的行动,然后一刀重重地刺在他心口的伤口处。
只见夏侯玄明一个措手不及,闷哼一声,身子矮了下来。他在倒地之前,挥掌拍碎了土系的地锥,可是常春藤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经过了他醒来扯断树藤的那一幕,缪饶在常春藤中添加了真气,增加了藤蔓的韧性和活性,他越是挣扎撕扯,藤蔓就会随着他用力轻重的变化而将他捆的越加牢固。
藤蔓再厉害,想要完全困住修为上有绝对优势的夏侯玄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缪饶也没有天真到那种程度。她只是借机限制住夏侯玄明的行动,不用太久,几个瞬间足矣。她就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逝水刀变化成透明的五行刀刃,让夏侯玄明摸准不住攻击的路线。
要是平时,缪饶肯定不是夏侯玄明的对手,但是今天例外,缪饶怒火冲天,他又重伤未愈,身上心口四肢上的伤还是她亲手留下的,可谓再了解不过。往日对他的不满,发现自己被利用,还有他视青云派如无物的愤怒,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缪饶根本没有留手的余地,挥舞着逝水刀,专挑他的伤口处刺下。
就在夏侯玄明挣开藤蔓之时,身上已经多处被逝水刀所伤,她还精明地将逝水刀相应刀刃的属性真气攻击,留在了他的伤口处,竟然破天荒打的他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又被地上铺满的藤蔓勾倒在地。
他自己也意外非常,没想到一向怕他的缪饶还敢对他挥刀,他愣了一瞬,恶狠狠地瞪着她,怒道:“你敢对我动手?”
话刚落就听“乓”的一声,一拳挥过去,正中夏侯玄明的左脸。看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在她的拳头下扭曲,缪饶顿时觉得心中的火气消减了半分。
“对你动手了又如何?还别说,这手感久违的很。”缪饶活动了手腕,一跃而起,扑过去就对夏侯玄明左右开弓,下手的位置都很刁钻,全是他的伤口处。“我还就告诉你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想这么做了。就凭你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贬低我们青云派的混账想法,我就是打死你也不冤。今天机会难得,我就托一回大,替青云派好好修理你。”
夏侯玄明伤再重,也不可能弱到任由缪饶叫嚣的程度。他头一偏,躲过一拳,眼神冷冽,下一拳挥过来时,他一手接住,再接力拍出一掌,将缪饶拍的一个后翻倒地。她立马鲤鱼打挺站起来,夏侯玄明此刻也站了起来。
他们同时出手,夏侯玄明的力道更大,但缪饶捡了他重伤的便宜,速度比他快,一拳击中夏侯玄明的腹部。而被夏侯玄明运起真气护住,那一拳并没有伤到他,反而真气的罡劲伤到了缪饶的拳头,手背几乎立时就肿起了一片青紫。
缪饶从不用左手挥拳,以防受伤之后不能握刀,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她真该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她甩了甩疼的麻木的右手,不甘示弱,继续冲上去。
对打了几个回合,夏侯玄明的戾气明显减弱,像是在一招一式之间被发泄了一样。
缪饶趁机质问道:“修道不就是跟仇恨对抗,最终达到平心静气地看待一切吗?我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情,同时也没有劝你放弃报仇的立场,我甚至愿意帮你剿灭魔族,只是我不希望你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对魔族视而不见的人,只是说明了他们的懦弱,并没有错,不该死在你的剑下。”
“或许我跟龙神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这种话不够公平。可是,你杀了她们,那她们不在龙神岛的家人们又该如何想?那些人必然找你报仇,那你呢,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们。如此,这条仇恨的道路也就没有了尽头。你完全没有必要选择一条最不堪的路,一辈子都泡在仇恨的深渊中,受尽痛苦与折磨。”
她用循循善诱的眼神看着他,劝着他。一边是冲天的怒火,一边又是不忍。
夏侯玄明一掌将缪饶打趴在地,他不喜欢那个眼神,甚至是厌恶。“既然你不能改变我所经历过的命运,就不要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仇恨,我只需要仇恨就够了,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事外之人的同情。”
“报仇杀人,都只是一念之间,那么之后呢,你可以因为报仇而死,又为什么而活?”缪饶掷地有声得问道,“你活了几百年,你知道自己因何而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