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最后面的人,也都受了重伤,有的断了肋骨,有的被击碎了内脏。几十个人瘫倒在走廊里,浑身是血,进气没有出气多,眼看就活不过下一个瞬间了。而这一切,仅仅只用了邬连一招,一招而已。
开始冲在最前面的为首之人,他戴着猫眼面具,也倒在了血泊中。他的左腿已经齐根断裂,肋骨已经戳破了五脏六腑,眼神开始涣散,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看到这一幕,白芨处在一个巨大的恐慌,对众人的深深的愧疚之中,她自责,是她太天真了,考虑不够周到,部署出现了问题,对自己过于自信,才导致大家因为她而丧命。作为九重楼未来的家主,她怀疑自己是否拥有那份统筹指挥的能力,她怀疑自己的一切。
反观邬连,如此激烈的战斗,一招制胜不说,衣角都未被弄脏,她……他们,到底在跟什么战斗?
“大家……”白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批判当中,每看到又增加了一个人倒在她的面前时,她的精神都经受着巨大的打击,她本来那么自信,而现实却又那么残酷。眼前之人,太厉害,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一百倍。“都是我的错,大家,对不起,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在邬连面前,她,还有他们,就像是任人踩死的蚂蚁一样,微不足道。她以为只要利用好九重楼的地利优势,拼命的战斗,不放弃,就绝对会有生的希望。然而,这些优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好比戴上了花环的蚂蚁,始终都是蚂蚁罢了。
他是她绝对不可能超越的高山,那一刻,她绝望了,绝望到觉得甚至连躲避都是无知的举动。白芨满脸的泪水,却又哭不出来,双眼失去了焦距,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跪在血泊中,看着一个接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冲上去,又被打回来一堆残缺不全的肢体,心脏疼痛到已经麻木。
“大小姐……”猫眼面具还剩下最后的一口气,撑着手中的刀,一点点,吃力的,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才能单腿勉强站住,手中却将武器捏的十分紧。他毫不犹豫地喊道:“我和大家会想办法,尽量拖住他半盏茶的时间,大小姐赶紧逃!”
他说这话时,心里知道不可能,别说半盏茶,一弹指都很艰难。
“不……”白芨刚喊出口,猫眼面具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就已经被邬连一掌余劲化为了血沫,溅了白芨满脸都是。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手上的鲜血,急促地呼吸着,想喊却根本喊不出口。
这一刻,她才明白了当年白枫所说的实力二字,是什么样的含义。为什么白枫说她还没有踏足江湖的资格,为什么说她还差的太远……可这一切,她明白的都太晚了,太晚了!
“大小姐快走!”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冲上去,他们喊着叫着,白芨都是一副失魂的模样,看着双手上的血,一动不动。身边不断倒下的人,让她因为悲痛,而彻底失去了理智,埋怨自己还不够好,判断失误才导致现在这种情况。
“碧游,你给我出来!”每一个冲上来的人,连靠近邬连的机会都没有,全在距离邬连一丈之外便被他解决了,他利落地杀了所有妄想靠近他的人,一边冲着楼里继续大喊道:“碧游,你若再不出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给你陪葬!”
他的嗓音一传出来,正在往书房这头赶的缪饶两人刚好听见,她大惊失色,“不好,要出事了!大师兄,咱们快一点。”刚跑几步,缪饶脸色就变了,脚步一顿,夏侯玄明也闻到了,从走廊那头传过来的明显的血腥味。
而且,长长的走廊里,沿路倒下了不少人,都是九重楼的精英,可他们全部都是一招致命,伤口整齐,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来不及了。”缪饶一连试探了好几位的鼻息,无一生还,看来是邬连硬闯的时候顺手杀了他们。
“该死!”缪饶一拳捶在墙上,额头撞击着墙面,试图用疼痛来降低她的罪恶感,可是这么多条人命,根本无法两讫。“我就不该带他来九重楼,我明明知道他很危险……该死,该死!”她狠狠地给了自己两拳。
“有时间自责,不如赶紧去救人。”夏侯玄明的身影从缪饶身边快速飞过,他没有停下,也不会停下。或许在缪饶看来,他的做法很冷血,但是为了无可挽回的结果,对死人哀悼,不过是拖延时间,增加新的受害者罢了。他根本没有停下的必要,也是眼下最理智恰当的选择。
缪饶心想她果然跟他还是合不来,始终做不到面对昨天还是共同作战伙伴的死亡时,还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并且做出最有利的抉择。她也无法认同,像夏侯玄明这种对待死亡,却面无波澜,但是又不得不认可他的说法。
“啧!真是麻烦!”缪饶强行调整了情绪,追上去,“白芨!”拜托了,白芨,你可千万要活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谨慎、观望的性格,但你也别在这种时候犯轴,邬连绝对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人,保命要紧,赶紧逃!
她最后一步踏出这条通往书房的走廊,从左边的余光里,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邬连平静地捏断了一个人的脖子的画面,白芨跪在血泊中,浑身是血,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目光呆滞。“咯噔”一下,缪饶只觉心脏一紧,浑身冰冷。
那是怎样的一个地狱,那么多人,连一个健全的尸体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血。局面实在是太惨烈了,惊悚的令人无法呼吸。
而那个人,邬连,他们带来的人,那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居然在杀了这么多的人时候,还能面不改色,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完全就是他的本能,他的呼吸一般。他既不像修道者,因为保命而不得已出手,也不像是暗杀者,因为金钱任务有目的地出手。
他的杀人手段,不像是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生来就如死神一般,见惯了杀戮,又浸泡在杀戮中。他杀人,只是因为想杀人了,绝不是因为仇恨与金钱,他没有任何目的也可以杀人,他……他就是那样的惨无人道的存在,比恶魔还要恐怖。
“啊!!!”她大喊大叫着,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白芨,“师妹!师妹!!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着我!”白芨没有反应,而她从白芨身上,只感觉到了不断传来的颤抖,那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感。
“师妹?”邬连一愣,手上顿住,九重楼的人得以缓过一口气,再要冲上去时,夏侯玄明比他先一步,一招破风掌呼啸而去,邬连一个后空翻,从空中腾起,翻跃,跳到了夏侯玄明身后,躲过了那一掌。
他看向缪饶,吃惊地问道:“槐绮,你什么有师妹了?”
“混蛋!你竟敢对我的师妹出手,她跟你有什么过节!”缪饶眼角溢满了泪水,却又倔强的不肯流下来。惨烈的场面,白芨的情况,无一不在摧毁着她仅剩地那点理智,根本无暇去研究邬连问了什么,也忘了他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她只有满腔的愤怒,悲痛的情感。她紧握着拳头,一个飞跃,光速越过夏侯玄明,冲了过去,瞄准邬连的脸,咬牙切齿,又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揍了一拳。紧接着,又是第二拳,第三拳,她怒问:“你竟敢对她出手,你该死!”
“槐绮……”邬连面对缪饶的攻击,一概不躲,全部生受了。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眼神中有些为难,但很快,他就找到了他心中的答案。邬连一伸手,抓住了缪饶挥过来的拳头,说道:“槐绮,我并不知道她是你师妹,我只想找到碧游,要是你师妹能交出碧游,我保证不会再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手。”
缪饶怒急攻心,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她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个魔鬼,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姑奶奶我叫缪饶,不是槐绮,从来都不是!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怎么可能有情感,怎么可能还认得出谁是槐绮?”
说着缪饶恶从胆边生,她瞪着邬连,蓄意挑衅道:“哼,说不定那个叫作槐绮的女子,早就死在你的手里了。”她猛地一下从邬连的辖制中抽出手来,又是狠狠一拳,“你肯定不记得了,毕竟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再多染上一个女子的血,哪怕曾经可能有过好感,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槐绮,你冷静点!”邬连面含薄怒,只躲却未出手。
“咚!轰!!”缪饶每一拳都又快又狠,他躲过之后,两边的墙壁都被缪饶打的稀碎。“我说了,我不是槐绮,一辈子也可能成为那个可怜的女人!”
“槐绮!”邬连大喝一声,反手一甩,一个耳光抽过来。他大怒之下,使出了全力,一耳光将缪饶抽打的滚出几丈远,一直滚到白芨脚边才停住。缪饶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她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还混着两颗牙齿。
“我……”邬连一惊,看着缪饶吐血倒地,瞬间清醒过来,方知他干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会原谅的事。他想解释,可是已经出手了。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邬连一旦对缪饶都出手了,夏侯玄明立马将邬连判定为绝对的敌人,并且槐绮的弱点也消失了。他必须认真起来,他准备召唤出龙吟剑,刚要捏决,就被缪饶叫住。
“你不准出手,他,我要亲自解决!”缪饶挣扎着爬起来,左手摸到后背的逝水刀,刚要拔出刀来,白芨一扑,带着哭腔喊道:“师姐……师姐快逃,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摆在了白芨面前,还是与她患难与共的师姐,白芨瞬间振作起来。鲜血,死亡的教训,逼着她不得不承受,成长。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身边之人白白送命。
“我要杀了他,别拦我!”缪饶不断挣扎,白芨却不松手,死死地按住缪饶。
邬连立马冲过来,夏侯玄明挡在他前面,邬连沉声说道:“让开!”夏侯玄明未动,他又说:“槐绮不喜欢血腥,但你也别逼我再多杀一个!”说完见缪饶原本干净地双眼,已经被愤怒、仇恨填满,失去了光泽,他一阵后悔,复又压抑住那股杀气,尽量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一些请求的味道,说道:“我只想过去看看她。”
他想,他刚才那一下,肯定伤的她很重。
夏侯玄明知道,凭他也不可能挡得住,他确认邬连已经没有了杀意,也没有撒谎,便邬连走了过来。邬连看着缪饶另外半张被他打伤的脸,自责、懊恼,他自觉罪孽深重,没有资格再靠近,只站在几步之外,从袖子里摸了一瓶药出来,刚想递上去,又想到缪饶是人类,根本无法使用魔族的丹药,他又痛恨地收了回去。
好半晌,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像是解释,他说:“我只想找到碧游……”
“九重楼创立几百年来,确实是打着贩卖龙神岛情报的旗号,可我们对那个地方根本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它在哪。我也从未听说过九重楼有一个叫碧游的人,也是今天才知道龙神岛还有圣女一说!”
九重楼就是因为贩卖龙神岛情报而起家的,即便白家对龙神岛什么都不了解,但他们也从不公开承认,否则就是认定了自己无能,砸了九重楼的招牌。而到了此时此刻,因为一个碧游,九重楼死了这么多人,缪饶和夏侯玄明也全部是是他的对手,白芨不想再判断失误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可能!”邬连还是难免有些激动,又不得不因为槐绮而压制着。他又问:“一楼幻音阁的幻术又是怎么回事,那分明就是碧游的幻术。”
“我不知道那个幻术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碧游创造的,但我知道会那个幻术的人成百上千。”白芨说的很明白,要想单凭一个幻术,就认定他们与碧游有关,那绝对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