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缪饶做了什么,选择了左边的路还是右边的路,最终都会被引导至那个请求大姐原谅的男子跟前,无论她放过他还是杀了他,最后,又都会死在那三人手里。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缪饶竟然在尝遍了生生死死,又在生死之间不断徘徊,来回,像幽魂孤鬼一样,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向。
反复经历生死,并没有让缪饶对生死看开,而是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恐慌,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沦,却永远无法落到底。那种时时刻刻都让人惊悸的蜷缩颤抖,不敢喘息,呼吸不畅的绝望感,已经逼的缪饶疯狂。
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
仿佛她独自一人迷失在黑夜森林中,没有方向,没有人烟,没有亮光,也没有丁点声音。除了,那些暗中四伏,妖兽的嘶吼声,而她无一物可以傍身,只是光着脚,摸黑在森林中逃命。她不断地奔跑,妖兽在后面若远若近地追着,可它们一点也不着急,知道她逃不出去,所以只是享受着打猎地乐趣,等待着她逃跑至疲累时,才会出现,慢慢将她耗至绝望。
可即便是绝望,也永远没有尽头。绝望只会在希望浮现时,才会出现,将希望击溃,而后又会隐匿不见。如此不断反复,给一个希望,随之又抛来绝望,就好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点一点,将人逼到最后的死亡。
为了生存,起先缪饶还会想方设法,改变幻术既定的结局,可经过她无数次的实验,最终又都以同样的结局告终,缪饶精神终于被击溃,她放弃了。她躺在一片白光之中,双腿因为来回逃跑,寻找出路,已经脱力浮肿,精神却陷在黑暗之中,双眼涣散无神,呓语着。
她放弃了寻找,也放弃了生,对于她来说,死反而是中解脱了。可是幻觉中的死亡,并不代表着解脱,只是上一个故事的结束,和下一个故事的开始罢了。
她就那样颤抖着,躺着一动不动,等待着最后的死亡。然后,梦魇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那个悲剧的预兆,口口声声喊着让大姐原谅他的男子,还是出现了,他挥刀相向,命中要害却不会死,非得等到那三人出现,同样的招式之下,她又一次经历了死亡。
就这样,即便放弃了,她还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死亡戏码。
黑气之外,景予几人终于和白枫他们汇合。景予焦急难耐,追着白枫问道:“白族长,您见多识广,这团黑气到底是什么,要怎么破开,可有什么办法?师妹她,她带着大家冲进去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进入了?简直胡闹!你们怎么没有拦住她?”白枫看到那团黑气时,已经知道情况棘手,这解决的办法还没有想到,居然有人闯了进去,这不是白白送死又是什么?“那个丫头,我看她不像是个莽撞的,怎么到了这种关键的大事上,她又干起这种糊涂事了?这是什么,魔族拷问犯人的幻术大阵,专门摧残人心,连魔族都经受不住,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本事闯出来?”
白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景予他们的大部队,只剩了十来个人,便知其余人等全部进了幻术大阵。怒气更上一层,他们要想拥有和风行对决的资格,实力必不可少。他们的实力本就差了风行一等,现在因为缪饶这一手,就连人数也不够了,岂不是就在战斗之前他们已经输了吗?
景予一听白枫所言,对缪饶更加担心,也没注意到白枫动了真怒,追问道:“既然已经知道是魔族的阵法,白族长是不是也有破解的方法?师妹他们进去几个时辰了,我担心……”
“不是担心,是凶多吉少,不多,是必死无疑!”白枫黑着脸说道,“你刚才没听到我说吗,那是魔族拷问犯人的幻术,连魔族都经受不起的阵法,你凭什么觉得你那个狂妄的师妹能活着出来?”
“不可能,白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您肯定知道破解的方法。就算我师妹她胡来,她……她该死,可那些跟着她一起进去的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景予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厚,他担心缪饶会出事,同时又不敢接受她出事的后果。
“小子,你真当我们白家是大罗金仙下凡不成?魔族,那是魔族的阵法,我也只是从族中长辈那里听说过一二,知道的就那么多。至于破解之法,怕是非要神仙下凡,天雷降世不可了。是福是祸,她都得自己扛了。”白枫摇摇头,心想他还是高估了缪饶,竟然毁在了鲁莽上。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些可惜,说到底,还是她咎由自取啊。
白枫叹了一口气,不再搭理纠缠不休的景予,叫人把他拉开,然后吩咐水齐将大家召集过来,立马商量,下一步还怎么进行。
此刻的黑气之内,缪饶陷入幻觉之中导致精神崩溃,心志涣散了,体内真气乱窜,横冲直撞,上达识海,下至丹田,在她的体内搅的天翻地覆。识海之中,神识有如沸腾的一锅水,顶撞着天庭,想要冲出识海。丹田之中,真气有如疯狂的野狗,在经脉骨骼中撕咬,攻击丹田。
她浑身上下,全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子,真气顺着血液开始逃窜到体外。她的更加严重了,幻觉致使神识心志沉沦,现在外伤失血过多,体温开始下降,脸色蜡白,汗如雨下,呓语和哆嗦的情况非常严重,几近弥留之际。
而体内的真气攻击仍旧没有停止,真气透支着缪饶仅存的生命力,攻击着丹田,似乎要在最后的时候,攻占一个堡垒。真气冲击波之下,丹田终于承受不住,“咔”的一声,丹田又裂开了一个缝隙,缝隙中隐约却有真气泄露出来,透出点点金光。
她陷入幻觉越深,身体自动对黑色粉尘中的灵气结零告知的就越真切,越真切,幻觉就越深。而幻觉的循环,又需要不断地黑色粉尘侵入。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缪饶的身体自动保持着对粉尘中的灵气结晶的告知和吸收。
随着她体内的真气流失越疯狂,丹田需要补给的情况就严重,身体便会吸收的更加疯狂,而这样地疯狂之下,真气对丹田的攻击也就越厉害。双重循环之下,一边她陷入幻觉而无法自拔,一边她的丹田裂缝也就越多。
一道,两道,三道……没有停止,她的丹田好像渔网,碎裂不堪。
她的神识,还坠入在那个黑暗可怖的森林中,在妖兽的围猎下逃亡。她的衣衫,早就在逃亡中被树枝划破,光的双脚遍布伤痕,血流不止。她早就精疲力尽,却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她知道,一旦停下,哪怕歇息片刻,她也会贪恋那点轻松而再不会站不起来,即将面临比死还要恐怖的事情。
“我在哪里?”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妖兽嘶吼声,她奔跑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妖兽的饵料,但她只有奔跑。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妖兽追赶上来了,她看不清妖兽的模样,但黑暗中大如灯笼般幽绿的眼,摄人的气息,都在预示着一切。
“吼!”一头妖兽纵身一扑,缪饶早已经失去了躲避了力气,被扑倒在地。它对准她的肩膀,张开了血盆大口,生生地撕下了一块肉,它甚至没有咀嚼,便吞了下去。鲜血淋漓的气味,引诱出所有妖兽的食欲,纷纷扑过去。
“啊!”缪饶大喊着,惨叫着。她的嗓音太过凄厉,划破了黑气传了出来,听的外面的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师妹,是她!”景予三两下挣脱来拽住他的人,冲到白枫面前,“我师妹他们出事了,白族长,算我求你了,快快想办法就她吧。”
这就跟一开始有人用神识探索黑气时,所发生的一模一样,他看着那边还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那些伤者,想象着缪饶可能也是那个样子时,他的神经就绷紧了,心绪不宁,惶恐难安。“是我,是我没有拉住她。”
“我说了,除非神仙下凡,天雷降世,否则没人可以逃脱。”白枫听到刚才那一声惨叫,也为之心惊肉跳,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按在景予的肩膀上,说道:“你保持冷静,为今之计,只有全力打败风行这一条路可走。施法之人若不能施法,幻术大阵自然不攻自破,困在其中的人才能得到拯救。我有一个祖传的法宝,可以施展我们家族的时间空间法术,穿越这个阵法,和里面的人进行联络。我会把外面的情况告知风亦,他负责在里面攻击风行,我们负责在外策应。”
“师妹,坚持住,我一定会就你出来!”景予最后向声音传来的黑气方向望了一眼,咬咬牙,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加入了白枫他们的战术讨论之中。
那边,神识漂浮不定,沉沦至黑暗被妖兽攻击中的缪饶,本来已经放弃可的缪饶,却也因为砖心的疼痛,神识开始回拢,下沉的神识也停了下来。突然,她睁开了疲惫,憔悴的双眼,她已经没有力气坐起身来。
她总眼神打量着四周,双眼还不能聚焦,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正对面,一个口口声声喊着大姐和原谅的男子,举着刀冲了过来。她本没有想起,那把刀就在眼前了,却又硬生生扯出了她重复过无数次的回忆。
“还是这里,为什么还是这里?啊!!”缪饶突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就爬了起来,用头顶着那人的胸膛,将他推到十多米之外。那人倒地不起,她也耗光了力气,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凄惶地喊着,求着:“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为了个人的私心连累了大家。我错了,我是真诚的道歉,求你了,不管你是谁,放过我吧!”
她重重磕了一头,额头抵在地面,已经泣不成声,到最后嚎啕大哭,可等她再抬起头时,那个白光的世界已经消失不见,连同刚才被她撞到在地的那个男子,周围自相残杀的人,哭天抢地的人,全都不见了。
那一刻,缪饶的心脏仿佛被抛在了云间,直觉告诉她,她脱离了那个死循环。可下一秒,她又重新戒备起来,因为希望之后便是绝望,那是幻觉中她体会到最多的感受,她不能大意,万一这又是下一个死循环呢?
没等她多想,周围又变成了最开始黑漆漆的那个世界。这时,她听到满世界都在呓语一般,到处都是碎音。她踟蹰着往前迈了一步,被一个人绊倒,那人就跟她陷入幻觉时一模一样。她一个激灵,大家没死,但陷入可幻觉,生不如死,而她,逃出了幻觉!
她将此归功于她的鉴术,却不知道真正帮她逃脱的并不是鉴术。
出口和入口同时存在,才能形成阵法,所以阵法必然有破解的方法。只是此阵是魔族拷问犯人所用,为了不让犯人逃脱拷问,魔族特意将认罪设置为出口,而魔族天性残暴嗜血,不知认罪为何物,所以对于绝不可能认罪的魔族来说,此幻术没用破解之法。
凑巧的是,缪饶再经历过无数生死之后,终于打破了执念,认了错,所以便破开了幻术。
“我得想个什么方法……”是缪饶把大家带进来的,那她就有责任再将他们救回去。她刚挪动一步,便滚倒在地。她虽然逃脱了幻觉,伤势却不比大家轻,反而更重。
“真是该死的麻烦!”缪饶重重地捶着自己不听话的腿,“不好!”方才脱离幻觉时,她就已经知道周身的真气乱了,识海震荡的天灵盖作疼,丹田也在绞着的疼痛。她只当还是幻觉,现在一经确定,她吓的魂飞魄散。
缪饶不敢犹豫,立马盘腿坐下,她不敢再吸收黑色粉尘中的灵气结晶,只能进行调息,强行压制体内乱窜的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