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一条腿即将引发的修道界医学难题。当然,也可能是打破了丑人多作怪的又一条记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缪饶的腿果然不是一般的腿,是身体内装有灵根的腿,也是虚弱到令人匪夷所思的腿。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
风亦给缪饶用了上好的伤药,不说立马生肌重塑骨骼人,至少止痛止血还是绰绰有余的吧,结果,完全没有效果。再细看,里头筋骨经脉基本全部坏死,跟个咸鱼没啥分别。更有意思的是,缪饶也就偶尔吆喝两声腿疼,根本不像是废了腿的模样。
腿伤是新伤,经脉上的损伤是旧伤,她到底知不知道?师父又知不知道?这个伤怎么看也有个一二十年了,那个时候的缪饶还是个小娃娃,家境富裕,养尊处优,谁能跟她过不去?谁又能残忍到毁了一个小女娃的双腿?
有太多的疑惑在风亦的脑海中盘旋,像是个巨大的呼啸的漩涡,在海洋的中心点上旋转,准备掀风起浪。
风亦一边细细地探查着缪饶的伤势,一边沉思着,偶尔问两个缪饶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望闻问切嘛,缪饶都懂,一开始还有问必答,几个来回之后腿上的血还在照样的流。那头,风亦在自己的腿上这里看一下,那里戳一下,跟在菜市场上挑选准备煲汤的筒子骨一样,怎么看怎么渗人的很。
缪饶一怔,生怕风亦找到了什么灵根养颜滋补之类的典故,把自己当做唐僧的化身,下锅炖了,赶紧挥手将魔爪打开,虎着脸说道:“喂,小风子,能治你就抓紧时间治,当我的血不要钱养啊,这一地的血我看着都怪心疼的。要不能治你就别装的好像能治,耽误我的最佳治疗时间,叫我师父来。”
“不是,师叔,你这腿有点问题。”风亦极其认真。
缪饶也极其认真,认真的愤怒,“这一地的血是颜料吗,你当我瞎啊,要你说,特么鬼都能看出我的腿有问题,还是大问题。你这修为不差,医术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呢,别废话了,赶紧去叫我师父,再这么下去,我就是喝血都补不了地上这些损失了。”
“不是师叔,你的腿真的有问题。”
缪饶疯了,气的抓乱了一头头发,“特么不用你强调,我看出了。得,我还看出来了,你也没这本事,你有意为难我,我大不了透支点明年的运动量,你不治,我自己去找我师父。”缪饶推开风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腿还未动,又跌坐回地上。
“咚”的一声脆响。这下好了,除了腿,缪饶的尾椎骨大约也有问题了。
“啧,这下摔的不轻,根据声音判断,师叔你的尾椎骨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骨折了。”风亦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把一张脸憋成了脸谱,对上缪饶恶狠狠的视线,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师叔……你才修炼,眼力啥时候厉害到连经脉坏死也能看出来了?”
“啥?”缪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怎么感觉像蚊子乱叫呢。
“经脉坏死,就是说你的腿在二十年前就废了。”
“啊?”缪饶一脸“你傻X”的表情,很是不屑,还不等她把不屑的骨气发扬到底,很快就反应过来,大骂道:“你特么诅咒我呢?”
刚刚骂完,缪饶就对上了风亦极其认真的脸,还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神态,怎么看都像是遇到了疑难杂症,准备磨拳擦掌大肆挑战一番的激动,而一点也没有整蛊成功之后的快感。事实证明了风亦没撒谎,但缪饶犯贱的太特么希望风亦撒谎了。
不行,信息量太大了,她首先需要大量的冷静。冷静,对,必须先冷静!
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被告知残废了二十多年,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就凭一张嘴让人笃定了此事,心脏就是金刚钻打的,也冷静不下来吧。
缪饶甚至有些消极的想,哪怕刚才风亦真的想要筒子骨呢,她还能仗着师叔的身份骂回去。现在好了,人家不仅不要骨头汤了,还考虑起这骨头是二十年的活化石,还是二十一的活化石。失去了炖汤资格的筒子骨,跟一条咸鱼还有区别?
“小风子……你可别告诉我,我天生就长了一双咸鱼腿。”缪饶勉强扯了扯嘴角,牙齿打着颤,不甘心地问道。“你能对你说的话负责吗?”最好的思想家,却不能配最好的腿,那跟芙蕖之流还有什么区别?
风亦又查看一番,突然正了脸色,前所未有的认真,说道:“师叔,经我诊断,你的腿应该并非生来如此。敢问师叔,你幼时可曾像现在一样,懒得动弹?”
“怎么可能,我三五岁那会儿可是孩子王,爬树上房样样都没漏下。后来大了,玩不起来了,时常都觉得困倦的很,也就懒得动,光去睡觉了。”
“这就对了。”
“对什么对,别想拿我小时候说事,我小时候跟现在怎么可能一样,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再变相骂我懒。告诉你,我可是……”
“师叔,你先听我说。”风亦打断缪饶极有可能即兴表演的长篇大论演讲,将自己的猜测和推论一一道来。他说:“极有可能是因为师叔身上的灵根问题。”
“修道界的天才不少,但拥有灵根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都是每个门派登记在册的佼佼者,所以有据可查。我曾接触过这些记载,记得里面说,拥有灵根的人除了天资很高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共性,那就是身体上或多或少有些缺陷。大概是因为灵根对灵气的需求很高,所以拥有者必须走上修行之路,且不断地淬炼身体,使身体达到足够的坚韧和强度,以此来储备灵根所需的生存条件。”
风亦看了一眼缪饶,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师叔的腿起先无碍,是因为灵根还在萌芽状态,所需养分有限。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灵根逐渐成熟,开始大量汲取灵气,而师叔并未修炼,无论是灵气还是身体强度,都无法达到灵根的需求。所以,最后灵根只能吸收你体内微末的养分,致使你身体虚弱疲惫。这也是为什么你时常感觉疲倦困顿的原因,也因为困顿,所以没有注意到双腿的变化。”
“什,什,什么?”缪饶不敢相信到有些结巴。“你先别说话,让我先捋一捋。”
她原来并不是爱睡觉,是因为有病?她也不是不喜欢走路,而是有病,所以双腿废了。二十多年了,缪饶今天算是知道了,懒,果然还是一种病。不对,按照风亦这么说,她也根本不是懒,就是病入膏肓可而已。
懒不是懒了,是有病,这谜题一揭开,缪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那,你的意思……是……灵根的问题?”总不可能是我的问题嘛,又不是我想长一个灵根的。缪饶有些头大,也不知道这个头大是不是表示灵根正在吸取她的脑力。“我就不明白了,依你的说法,这灵根可不就跟个肿瘤似的,最可恨的还被你们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现在怎么样,都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灵根确实有独到之处,与修行而言是一条捷径。而师叔的灵根,更是天下独一无二,我这些天查阅了古籍,方知师叔的灵根是最上乘的天灵根,能纳天地自然,只要懂的了练气的法决,让身体记住了灵气在经脉游走的规律,即便拥有者熟睡,灵根也能自行吸纳天地灵气。”
这些,也是风亦亲眼目睹了缪饶睡觉修炼之后的不解,翻阅了差不多整个藏经阁才得出的结论。
“好,你说的都对,但问题是你能不能先给我止血啊喂!你当灵根是是万能的么,我要见了阎王,你那狗屁灵根的实验也得宣告泡汤。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救活我,证明了你说的都对,我修炼,修炼还不行吗?保证有个强健的体魄,养着这完犊子的灵根。”
缪饶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开始发白,意识也有些溃散,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糟了,小风子啊,灵根开始活动了,正在吸我的脑髓,不然我怎么感觉头重脚轻,完了,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顺利地晕了过去。
“拥有灵根的人哪里就那么容易死了,不过是失血过多的昏迷罢了,你放心地睡吧。”灵根只是代表一颗参天大树的种子而已,怎么就被缪饶当成了妖魔鬼怪,风亦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缪饶的腿是二十多年的积累,又是因为灵根的缘故,一不小心容易伤了根本。风亦此前从没给灵根患者治过病,更别提练手了。师祖的弟子他能随便出手吗,也不敢托大,赶紧强行止了血,卷了缪饶就往忘川峰上去找玄真。
而此时,缪饶身上的灵根正努力地为她洗白懒惰,青云派中,已经有好几十乃至上百的人,因为眼红缪饶不劳而获的灵气,正高举懒惰无耻的旗号坚决抵制缪饶。
抵制的风头一起,还有些人,女人,同样借着这个口号,把缪饶画进了黑名单。只是,她们的目的更加独特些,比如,距离缪饶远了,那么距离景予的粉丝群,也就是芙蕖一伙便更近了。
显然,她们都中计了。这只是芙蕖等人借力打力,精心策划的景予争夺战罢了。
“玄真,你小子运气不错,还真叫你捡到宝了。你这灵根徒弟从哪儿弄来的,说来听听,让我也去碰碰运气,拾掇一个半个的回来,给我那山头也增点人气。”竹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玄真和风亦对缪饶施展的妙手回春之术。
“哎,我说师兄,你来就来吧,为啥每次都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玄真快速给缪饶腿上的几处大穴扎完针,示意风亦在边上守着,等到经脉中的湿气全部排出便收针,打断缪饶的经脉和骨骼重组。只有如此,日后再加以修行强健体魄,方能使双腿重回新生。
风亦一挥袖子,角落里堆积的五六扇竹门挪移玄空的脚边,“你这毛病再不改,我这山上的竹子就快绝种了。这些你怎么说,是赔钱还是拿别的东西抵债啊?”
要给缪饶重塑经骨,还得要有些灵丹妙药,玄真学的是剑术,对炼丹实在一知半解。好在他还有个只会炼丹的师兄,就是臭毛病比较多,这不行那不许的,跟他讨个丹药比让他吐出根象牙还难。玄真刚才施针的时候就在想了,是明抢呢还是暗夺,这下好了,人自动送上了门。
“嘿,可不就是知道了你想要什么,所以才多破你几扇门么,不然我多亏啊。诶诶诶,你先别急眼,我都来了还会跑?放心,我又打不过你,知道你需要,亲自把东西给你送来了。”玄空一见玄真皱着眉的暗示,赶紧示弱,伸手就往怀里掏。
装灵药的盒子刚刚开了个缝隙,玄真便闻到了独特的药香味,还真是塑骨丹,童叟无欺。
“师祖,太好……了。”风亦一个了字还未落,玄空连人带药便从眼前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被玄真快速拖走而留下的虚影。虚影之上,似乎隐约还能从眉眼上看出求救的信号。
风亦抓耳捞腮,这师兄弟两人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有缪饶,“师祖,你倒是靠谱点啊,她是你徒弟,又不是我徒弟,我冤枉啊。”
废话,玄真的目的可不就是要冤枉你这炮灰么?
想想也是,缪饶那么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人,懒的时候都能说死方圆百里的活物,这回要是能跑能跳了,还妄想她看在双腿的份上原谅他们借口施针而故意下重的手?还好晕着,否则当即一巴掌拍来。这种吃力不讨……好事情,玄真当真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光荣美德让给风亦了。
玄真差不多已经猜到缪饶醒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悔恨。比如,她还想再活着躺个五百年之类的。再比如,责问他们多管闲事之类的。也对,躺着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谁还乐意当条辛劳的咸鱼呢?
玄真望了一眼手上拎着无辜无知的师兄玄空,感叹道,这货来的还真是时候,让他有个离开是非之地的借口。至于风亦嘛,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哦哈哈哈!
这位青云派德高望重的师祖大人,从打断了缪饶的腿骨,下重了手中途给缪饶疼醒过一次,立马施针镇住之后,就跟着玄空消失不见了,估计是在后悔没有带上面罩,怕被缪饶记住了长相前来寻仇,于是乎连个人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