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跟在缪饶身边十来年,还不知道缪饶的性子么,天生的懒肉,要不是那张嘴能动,还挺厉害,她都要误以为这是个废人了。缪府规矩再严,有个只会动嘴的小姐,小绿顶撞的次数跟吃饭一样平常。
每次顶撞的厉害了,缪饶还要记下一顿鞭子,只是记了十来年的鞭子,缪饶就没施行过一次,可不就把这个丫环养的更加任性妄为,堪称缪府的二小姐了。
“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小姐我是个思想家,思想家!我是靠智商吃饭,不靠劳动力,你怎么就记不住?你以为的懒,只是思想家为了经济变革不断地在思考而已。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缪饶用鼻孔鄙视小绿,一个没啥见识的小丫头而已,肯定不能理解思想家对于社会进步的重要性。
哎,又是一群被束缚了的思想顽固分子。
“既然小姐靠智商吃饭,那么请问一日三餐为何还要我伺候呢?小姐那么厉害,大可用思想吃饭啊,何必用我的手,这笨手多辱没思想家啊。”
小绿用白眼回怼缪饶的鼻孔鄙视,见过懒的,也见过不要脸的,就是从没见过有人不要脸地把懒说成这么伟大光辉的。这种高逼格的精神层面,效率自问遥不可及。
“死丫头……”缪饶准备了大把大把的思想,预备给小绿来一个彻头彻尾的灌输,给这个贴身伺候的家伙洗洗肠胃,也顺便洗洗灵魂。“什么味儿?”
也不知道小绿那个胆肥的丫头抹了啥香,人一走近,再混同着缪饶今日选的檀香,怎么闻怎么像苹果。于是乎,香味顺理成章地让缪饶联想到了一堆红彤彤,水汪汪,嘎嘣脆的果实,口里不自觉地就流出了一条小溪。
“以后再给你来个深层次的思想教育,现在先给我削个苹果,切的小快一点,我懒得嚼。比如上次那个就不大好,差点没噎死我。”
“哦……”
“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是几回事?你以为我乐意教育你啊,要不是为了缪府的总体名誉,整体素质,我还懒得开口呢?以后你大了,要是嫁了出去管家了,连个水果都不会切,一问是我们缪府上的人,你小姐我得多丢脸。”缪饶一本正经地不咸不淡训着话,一边张嘴接住送来的水果。
恰适时,有一连串的脚步声接近,终于成功惊醒了被缪饶洗脑到犯糊涂的小绿。
她一惊,看着远处一竿子人,悄咪咪地跟着缪府夫妻和一个老头,往这边走来。那群人带着面犯桃花一般微笑到猥琐的表情,比疑似翠红楼头牌的极端粉丝还要惊人。
那老头他白发白眉白须的清瘦模样,可不就是小绿早上才偷看到的所谓仙人吗?看看那仙人的架势,前有缪氏夫妻恭敬地带路,后头还有些不容小觑的可怕粉丝。完了,她家小姐被改造的时间到了。不对不对,她明明是来报信的,怎么就切起水果来了?
好家伙,那一大帮子啊,气势汹汹,雄赳赳气昂昂……
小绿基本上已经构造出一副缪饶被仙人严苛管教,缪饶受不了苦逃回家里,又被那群疑似粉丝的下人鄙视唾弃接连辞职,造成缪饶最后因为没人煮饭而活活饿死的悲惨画面。
果然,修仙一说对于常人而言就是上辈子积德,来生的福报,对于缪饶来说,死路一条啊。
缪氏夫妻势在必得的脸越来越近,差不多也预示了缪饶的活期到了。当然,这也证明了缪饶在死期前会活动活动她那十年如一日状似残废的手脚,整死小绿的可能性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小绿咽了咽口水,再看了看假寐着嚼吧苹果的缪饶,小绿有史以来第一次生出了背弃主人的心思。
十八年以后,她家小姐绝对还是一条好汉。小绿祷告了一遍,默默地承认了缪饶客观存在性,又默默地拔高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以弥补自己最后的不仁不义。
小绿抱着赴死一般的大义凛然,也不管缪饶了,随手把牙签上的苹果往前一塞,然后拔腿就跑,顺便附送高喊警示一则,“小姐一路走好!咱们来生还是不要再见的为好!”
“哎呀,搞什么,你喂鼻子里了。”缪饶就是被塞了一鼻子的苹果,都舍不得动动她那金贵的手指排除障碍,不过哼哼气,把鼻孔里的苹果碎渣吹出来了事。
“你就是缪饶?根骨确实不错,只这性子与为人……呵呵……有些独特。”一个机器委婉又耐人寻味的声音传来。
“这丫头叫我们夫妻惯坏了,从小就没个规矩,让仙师笑话了。”缪老爷赶紧打着圆场,冲着缪饶低喝道:“仙师来访,饶儿还不赶紧起来,成何体统?”
即便是闭着眼睛,缪饶也能感觉到头顶忽然压下一片黑云,起亚低的需要背个氧气管。缪饶为了小命着想,破例睁开一只眼。只是,额……这老头老太怎么长得那么像爹娘……
不对,缪府里能与缪氏夫妻撞脸到如此一致的,好像还没生出来,这……就是爹娘!
缪饶默念:认错了爹娘,罪过罪过!
回头又一想,这也不怪她,都是缘分惹的祸,谁让她爹娘爱好特殊,总喜欢在自家女儿睡觉的时候来看望呢?好好一个女儿,二十多年过去了,愣是没啥缘分见面,整的现如今看自己父母都还不如小绿眼熟。
“呵呵……爹,娘,早啊。”缪饶扯着嘴角,惊天动地地挪动了压了孙猴子五百年的大山。她动了,她居然坐了起来。
“你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哪里早了?”缪老爷对于缪饶成天躺睡的状态叹气不已,想骂又骂不出口,想打又舍不得下手,最后只能自己咽下那口憋人的气。
“哦。”缪饶心想,今天没在天黑之前起床,可不就是早嘛。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而已。
传闻中的仙人不该是高山仰止,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吗?为毛眼前这个相当特例?缪饶真想问她家那不怎么眼熟的老爹:这语不着调的老头,打哪个被大雨吹垮了墙的医馆角落捡来的?
面对滔滔不绝,已经把自己表扬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仙人,哪怕是生受“懒惰”之类的言辞催脑洗耳的缪饶,也感觉不到半分被夸奖的开心,反倒油腻腻的恶心。缪饶朝缪老爹努努嘴,问道:“这老头不是中邪了就是眼瞎,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还能知道?”
老娘要如此优秀,还轮的到你来鼓吹?哼,早让你来叫我师父了。
“莫要胡说,仙师说的都对,这叫慧眼识珠那是一般人具备的能力吗?你就是遇上了伯乐的千里马,还不赶紧拜谢仙师?”缪老爹接近耄耋之年,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表扬缪饶,激动的堪比千米蹦极,脸色憋红险些就要缺氧。
不管那老头说得是真是假,缪饶才不在乎呢,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恭维自己,缪饶巴不得呢,唯一不满意的是:你大爷的,耽误老娘睡觉了,咋的你就没有点自觉?还不依不饶,无休无止了?
缪饶头疼的很,老头从滔滔不绝直到喋喋不休,一看就是那种宅的太久,没人说话,今天趁机要一吐为快的架势,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收的到场?
“您老继续恭维着,我站的实在腰腿酸疼,要不我先睡会儿?”缪饶满脸期待地等着对方肯定的下文,显然出于亢奋之中的人没啥理智,缪饶一头黑线。好吧,缪氏夫妻双双崇拜地望着老头,缪饶也插不进去话,就当自己啥也没说,顺势往躺椅上一躺,天大地大,还能有她睡觉更大?
还别说,那叽叽咕咕的嗓音比安眠药还有效果,头一歪,就成功与周公会面。周公奉上天上地下绝色美景,外加绝色美食,梦中的世界就是非同凡响。果然,还是周公这老头就比外头叽叽歪歪的老头更靠谱,知音啊。
迷迷糊糊之中,缪饶感觉好像有人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手感温热圆滑,跟缪老爹那珍藏的汝窑茶杯有点类似。那个手感最多也就持续了梦中啃完一个鸡腿的时间,然后外力取走,还有诸如“师父”、“拜师”、“管教”之类的言辞,更便秘一样艰难地挤进瞌睡人的耳中。
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一会儿好像很近,一会儿又好像很远,缪老爹似乎还笑了,笑的相当开心。就感觉,缪老爹活了这几十年,一直饿着肚子,只有今天才终于迟到了饱饭的爽快与痛快感。不过,这些都太过于缥缈,还不如梦境来的实际。
缪饶眨巴眨巴嘴角,舔去鸡腿在嘴边留下的油渍。嗯,周公这老头怪客气的,每次送上的都是一等一的美味。吃饭其实也挺累,要不,再睡一觉?
梦中的缪饶还在舒坦地睡觉时,她或许还不知道,梦外,她早就被贴上了仙门弟子的标签。要不了多久,她这睡中睡,梦中梦的生活,便要只剩下早五晚九的吃苦耐劳了。
“仙师,这样实在太过无礼,还是叫饶儿起来给你磕个头,正经敬个茶吧。”缪老爹看了眼毫不知情,睡得正好的懒散女儿,一副管教不严的无奈感偶然而生,“这到底是仙家的拜师礼仪,怎可如此随便,唐突了仙门。”
其实吧,夫妻两个代替缪饶上香祭天,磕头拜师,借女儿的手给仙师敬茶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缪老爹眼中的唐突,肯定是担心拜师并未出自缪饶之手,仙师回头不认。师爷拜了,后事也交代了,却不把人带去道门,空留一个懒姑娘继续祸祸人间,缪老爹能不着急吗?
老头勾唇一笑,仔细一看,不难发现阴险狡猾的像个狐狸。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笑的有点过了,不大像高深莫测的仙人,赶紧收敛的神色,淡淡地说道:“留她最后再悠闲一时吧,修道之路苦不堪言,能像今日这般安稳地睡一觉,估计日后三五年之内是难得一见了。”
单单看在缪老爹对他们青云派的资助,就差冠名的份上,老头也要充分体现缪老爹要求的精髓,将改造与军训发挥到极致,争取三两年之内把缪饶教化了,教导成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大家闺秀。
咳咳……我一个修道的,怎么办起了女子学堂?
老头一惊,捋着胡须要看未来缪饶笑话的手一顿,生生拔下了几根进行续起的长须,疼的嘴角抽动,还得咬牙忍住,不能让人知道仙人也怕疼。顺便,赶紧把这种可能因为缪老爹的赞助,而讨好缪老爹改开女子学堂的思想压回去。
父母代替拜师不叫辱没仙门,回了青云派的基业才叫真正的辱没了仙门啊。
要不得,要不得。老头对着夫妻二人尬笑一阵,心里琢磨着,自己一身修为不容小觑,是不是清修苦修之类适时打住,不然人家一捐点钱搞道门基础设施,就整的他心猿意马,显得一代仙师太没水准了。
“呵……呵呵。”老头拱拱手,“老夫道号玄真,既然缪饶已经拜我为师,缪老爷又与我青云派有一饭之恩,直呼老夫道号即可,不必如此客气。”老夫只是有礼貌而已,绝不是因为你捐的那点小钱,绝对不是!
缪老爹夫妻二人对望一眼,仙人是谁,连祖宗都要参拜的对象,他们哪里就敢直呼其名,不怕下去之后被祖宗追着打么?可人家已经说了,不叫又尴尬,缪老爹只好更加尴尬地说道:“不如……玄真仙师暂且在府上住下,等饶儿醒来,就立马动身去青云派修炼。”
“好,就按缪老爷说的安排吧。”玄真老头应着。
他是应下了,缪老爹却尴尬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外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缪饶那睡神,天塌下来都叫不醒的懒肉,等她醒了动身,估计他们夫妻都入土了。
“玄真仙师,玄真仙师,青云派远在天边,路程遥远,你们明日便起身吧,我这就去叫人准备马车。”缪老爹猛然醒悟,错开缪夫人想要搀扶的手,急急追着玄真远去的背影而去,一边跑一边喊,生怕夜长梦多,恨不得即刻就把缪饶打包了送去青云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