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39章—茶碗蒸蛋
“青词声里叹无情，最是无情神路上……”
很是幼稚的一首诗，看得出来写诗的人没什么水平，不过，却道出了这个世界隐藏在不语里的阴暗。
“无情无情无情道，何处无有情丝漫。”
“如果一个写诗的在一首诗里面用了同一个词超过两次，说明他的文学水平也就那样了。”
玉绫的花魁姐姐晴洛梦百无聊赖地摸着自己的笔杆子，觉得这首诗到底要怎么改。这算是无聊的小游戏吧。
难得有一个休假，但是心里面的那根弦就是怎么也静不下来。就像是一根没有弹奏却在无休无止地振动的琴弦，只有诡异可以形容。
“姐姐是想说害怕吧。”侍女苍月放下一杯茶，捂嘴轻笑道。或许是姐姐是男孩子的传闻，还有突然有了入幕之宾这么厉害的爱慕者，晴洛梦姐姐越来越没有以前那么严肃了。
晴洛梦苦着脸，“毕竟，我是玉绫里最珍贵的宝贝呀。”
昨天竟然有坏人偷偷藏在玉绫里面，还好已经越来越可靠的郑兰兰带着手底下的小妹们将坏人打倒……嗯，她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能看见玉绫最高武力牧芊芊姐姐背影的少女了呢。
但就算这样，晴洛梦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姐姐若是不安，要不要我和姐姐一起睡，这样子，我也能保护姐姐的安全了呀。”苍月笑着问道。
晴洛梦喝了口茶，“这是天南的七音竹叶青吧，据说需要经历七种风声的洗礼，才能有这样子的颜色。不过，这个味道？比不上……你在写什么？”
似乎是曲谱，但是似乎没有需要苍月誊写的曲谱啊。
被岔开话题只能做别的事的苍月献宝一样地将曲谱递到晴洛梦面前，“是姐姐昨天弹的那首曲子的曲谱，姐姐即兴的曲子从来是不记住的，只能我勉为其难了。不过有一些地方我也记不清了……”
“不，不需要。”
晴洛梦红着脸。他只是呆愣住了，继续弹琴罢了，就被客人传出什么心有静气，临危不惧，还有更夸张的说听了他的琴，突然就不害怕了……什么的。
“放心好了，姐姐的大作，我一定会替姐姐流传下去的。但在那之前，谁也别想撬开我的嘴，拿这曲谱来博名。”苍月自豪地挺起她和小九妹妹一点不一样的胸脯，已然热血上头。
晴洛梦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喝茶。
就在这个时候，侍女华栗快快走了过来，“姐姐，谢公子来了。您看……”
姐姐今天休息，不见客，谁来也不见。但，谢靖宝，谢公子自然是不同的，他可是这一年两年三年以来，唯一一个进了姐姐心的男人。本身有些洁癖的姐姐竟然接受了那个男人。这真是……华栗为了这，多吃了半碗饭。
“这个……”
姐姐竟然犹豫了？华栗难以理解。惊心之后难道不想见一见自己心爱的人，让他摸摸头安慰自己吗？啊，姐姐属于比较强势的那一种，就是……哼，男人，你在担心我？……嗯，这样子。
但晴洛梦只是不想自己的休假被打扰，而且两个人其实心照不宣，他们又不是互相关心的情侣，他来干什么呢？啊，难道说……
“请他进来吧。”
当然要见！作为晴洛梦目前唯一的男人，在受惊之后的关心自然必不可少，最好再来点刺激的，这样才能将晴洛梦是个女孩子这件事敲得板上钉钉。
但是一切都朝着晴洛梦难以想象的方向滑坡。谢靖宝只是一进她会客的房间，就扑了过来，将花魁姐姐晴洛梦抱在了怀里。
鸡皮疙瘩都要……不，已经冒出来的晴洛梦脸色一红，竟然有了几分娇羞的小男孩姿态，“你，你干什么啊？！”
“我想你。”谢靖宝认真地说道。
冷静了许多的晴洛梦吸了一口气，“那你这也太直接了。难道说，你不在意了？”他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笑容带着玩味，透着三分可爱。
那件事会让他清醒的。
“是，我不在意。”
谢靖宝的话让晴洛梦吃了一惊，然后就听到他继续说道，“我听说了昨日的事，我才知道，我，我的生命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呃，那个，你要不要冷静冷静？”晴洛梦突然有些害怕了。
谢靖宝却将他压在桌上，看着他的眼睛，“我为你赎身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欠了老板娘的钱才在这里的。我为你赎身，我们，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他的脸色微红，眼睛里却透着决绝，比起那些馋他身子的臭男人，这样子的告白，真的很让晴洛梦心动。如果他真的是花魁姐姐的话。
“不行的。”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要是再不放开她，我就要给你来一拳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似是女声，又带着男子清音，却因愤怒而颤抖着变着调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扭头看去，好一位似竹般清秀的公子。但是她捏着扇子，似乎带着无边的怒意。
“青……青竹？不是那样子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晴洛梦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似乎不这样，他未来一定，一定会后悔。
“你们为什么还抱在一起啊？！”
……
冷静下来的暮云怜带着些许嫉恨，晴洛梦则是不知该如何周旋于一个动了情的男人和一个看上去有意的好朋友之间，而谢靖宝则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位公子，是个劲敌，但就是～～太娘气了，但是，难道？
看着对那人表情古怪，但是隐隐透着心动的晴洛梦，谢靖宝咳了一声，“梦姑娘，这位公子是……”
“在下是花楼灵竹的卫者，也是洛梦她最好的朋友。”暮云怜眯眼道。
晴洛梦点了点头，“这位是暮青竹，他是谢靖宝，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我看这个人，他不单单是想做朋友吧……洛梦，你要知道，男人啊，都是那样子的，脑袋里想的，都是那些污浊不堪的事，若是不顺自己的心意，就想着靠武力来威胁逼迫。”暮云怜很生气地说。毕竟，洛梦竟然被压在桌子上……啊啊啊啊啊！
“你不也是男人吗？”谢靖宝小声嘀咕。
“所以我最了解男人了。”毕竟是花魁啊。暮云怜很自信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闹了。嗯，我去看看小九妹妹做了什么好吃的，哎呀呀，今天写了几个字，竟然就饿了。”
“你别去。”
“这种事，交给侍女小妹就好了嘛。”
小九妹妹，救我。
……
花楼玉绫的小厨房里。
小九正在剥虾。
超～～大个的海虾。
“小九妹妹，厨房里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等着给花魁姐姐拿饭菜的侍女鼻尖轻轻抽动，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味道，很鲜。是那个小锅子里煮着的东西的味道。但和小九妹妹平时准备的高汤不一样，是另一种，迥然不同，但一样鲜美的汤品。
“这是柴鱼高汤，是极东那边的高汤品类。除了鸡鸭猪，其实牛肉或是蔬菜也可以拿来煮高汤，而极东的柴鱼高汤也算是独树一帜，就是这个……”
小九取出一块硬木头一样的东西，笑着说道。
“这……这比上次的那个法棍面包还要硬，这是木头吗？”侍女好奇地问道。
小九呵呵一笑，这个确实跟木头很像，拿来当惊堂木都可以，但……“这个是一种鱼干，很神奇吧，鱼类经过处理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柴鱼高汤就是用这个和海带煮出来的。先煮海带，然后不能久煮的海带捞出来后放薄片的这个柴鱼，煮出高汤即可。”
总算是，虾都处理好了。
小九伸了个懒腰，可以做今天要做的那个菜了。
虾去壳，挑去虾线，香菇泡水后一切二，再来点鸡胸脯肉切小块，将这几样食材铺在茶杯大小的碗中，就可以准备蛋液了。
这是加了很多料的鸡蛋羹，因为用了茶碗，所以也被叫作茶碗蒸。算是极东的家常料理，如果到了秋天，还可以放进去白果仁，别出心裁的厨师还会摆各种东西。甚至会忘记这道菜的主料是鸡蛋。
鸡蛋打散，倒入温下来的柴鱼高汤。注意筷子的打法，不能有太多的气泡，之后再过滤一次。漂亮得像是浓汤的蛋液就注满了大碗。
然后小心用勺子舀入茶碗中。再小心撇去表面还没有干净的泡沫。极东料理对于细节的要求很高，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这种开心的事情也会变得有些麻烦。
茶碗蒙上锡纸，蒸五分钟。就可以出锅了。
其他还准备了一份蔬菜沙拉，算是比较清淡的一餐。
走到餐室里的小九却就迎上了一位有些歉意的侍女，是晴洛梦姐姐身边的苍月，因为性格好、能力又强，她可是大家可以依赖的前辈。
“苍月姐姐，什么事？”小九呵呵笑着问道。肯定是晴洛梦姐姐那里来了客人，哎呀呀，我早就想到了，茶碗蒸准备了足足十五份呢……
正好剩下一份给小九自己～～
真是……姐姐们私底下的朋友也太多了吧。看着携着食盒离去的侍女们，小九撇了撇嘴，她的工作量是不是变多了啊，老板娘，我要加工……
资？“苍月姐姐怎么还不走？”
苍月看着最后一盏茶碗，“姐姐那边，有两个客人。”
………
………
“不行！这是我的！”小九护住自己的食物，甚至连极东语都要冒出来了。哒咩，哒咩。
苍月尴尬地说道，“好吧。”有些失落，有些担心。
小九已经很能注意到姑娘自怜自艾的那种演出来的表情了，所以她知道，苍月姐的忧心是真的。
“怎么了吗？”
“那两个人，都爱慕着姐姐，所以……”
“不是朋友，是恋人吗？啊，就是那个跟姐姐已经……还有一个是谁？嗯嗯，难道是那位长得很像漂亮大姐姐的大哥哥？哦哦，那么，姐姐她……”
或许是身在花楼，小九吃瓜的本能越来越强烈了。她竟然犹犹豫豫地将那一盏茶碗蒸推了出去，“姐姐的婚宴，姐姐结婚的时候，我要当主厨。而且，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要立刻告诉我。”
“好。”苍月点头应下。
……
这两个人，总算是稍微消停一会儿了。晴洛梦松了一口气，毕竟是朋友，一些手段也不能用，他真的是好累。
幸好谢公子嘴巴很严，不然要是那件事被青竹知道的话……上一次跟他解释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如果再次引起他的疑心……
“姐姐，可以吃饭了。”放下食盒，苍月笑着说道。
“你……”
“我回房间去了。”门开一道缝，偷听姐姐事，这可是侍女们的必杀技。不单单只是答应了小九妹妹的事，还有自己的好奇心。
晴洛梦看着眼前的茶碗里的蒸蛋，上面露出一只红色的虾。那种蒸鸡蛋里面落着什么东西，斜斜插在里面，却又只露出一半……鸡蛋表面被破坏，却又有一种统谐的美。
这鸡蛋也太嫩……舀起一点鸡蛋的晴洛梦就看到里面又露出一个黑亮的东西。但先将鸡蛋送进嘴里～～
呜～～
好嫩滑的鸡蛋。这么多年下来，晴洛梦对于厨艺还是有些了解的。这里面是加了高汤的，只有高汤才能让蛋有一种虽然嫩，但是却很挺实的质感。
不像温水蛋羹，那样子嫩得像豆腐一样。但是这蛋羹也不是老豆腐，而是丝滑的，一种，一种如果冻，但是更加细腻的口感。
而真正惊艳的，是里面的高汤。是柴鱼吧，小九给同为花魁的风绪言做她从未吃过的家乡菜的时候，就用到过这个。
带着海洋的气息，却不是咸鱼那样子已经有点齁了的沉重咸鲜，而是一种，浓缩的、沉醉的，像是久久酿造的陈旧的深邃而悠长的味道。
这种鲜，可以尝出来鱼鲜，却会质疑什么样的鱼会有这样子馥郁到极致的鲜美。而且，蒸蛋中的辅料，那一只虾的味道。
虾的鲜与鱼的鲜是不同的，虾干的味道与鲜虾的味道也是不同的。此时，一只最新鲜的虾，进到了腌晒过的鱼鲜之中。
再以嫩滑的鸡蛋为依托，将鲜美完全地、释放了出来。
如同突如其来的海啸，那种鲜味的喷涌，在嘴巴里，在舌尖上，是满足，更是想要更多的欲求。
甚至忘记了扒一口米饭，而是就那么，夹起了那个黑而油亮的东西。
是香菇。
本就极鲜的香菇，给了这蒸蛋属于菌类的味道，让其更加繁复，多重的鲜汇聚到了一起，而这个香菇……
一点嫩滑的蛋羹突然从香菇的底下落在了嘴里，慢慢碎开的蛋羹小块包裹住了香菇。久远的海味，当牙齿咬下，香菇里的汁水涌出的时候，来自大山的味道，会冲击在那海味上，直到，两者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
那种鲜，是单纯的蛋羹所没有的，是……
哦哦，还有鸡肉。好残忍，连鸡妈妈也不放过吗？但是为什么，同样出身的鸡蛋与鸡肉碰撞，那同源而不同形状的味道，如丝的鸡肉裂开，鸡蛋则穿插在那丝丝鸡肉之中，咽下去的时候，只有不满。
虾，只有那只……竟然！小九妹妹竟然如此奢侈，在这小小的茶杯中放了两只虾。弹嫩的虾肉和鸡蛋是截然不同的，但就是那样子的口感的对冲。
嘴巴，嘴巴要坏掉了。
这样子的美味。
只能来一口饭了。
只有白白的米饭可以拯救嘴巴了。
这道菜，仿若一个小小的宝藏。当从蛋液中挑出一样样摆放其间的食材的时候，内心，是欣喜的。就像，人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