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苏惊语已经抬腿朝元慎之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她睁大一双如水美目望着元慎之的脸,抬手捶了他胸膛一下,笑着骂道:“元慎之,这些年,你死哪去了?怎么说消失就消失?”
元慎之只觉得喉咙发硬,心中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很想把她搂进怀里抱抱她。
可是长大后的他们,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心无羁绊,两小无猜,说抱就抱。
苏惊语还想再骂他几句,睫毛一眨,却溢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很奇怪,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哭。
美人落泪,楚楚动人,在这一刻具象化了,元慎之心里倏然一疼。
他伸手去帮她揩眼泪。
苏惊语抬手打掉他的手,嫌弃地说:“你洗手了吗?”
元慎之道:“我马上去洗。”
嘴上说着马上去洗,脚下却没动,下意识地,不想视线里没有她。
苏惊语也没动,仰头细细端详陌生的元慎之。
十年不见,他变化太大。
从前是男孩,现在是男人。
他长得太高了,她要仰着头去看他,抻得脖子酸。
那张脸不再是从前漂亮柔和的小孩子脸,五官变得深邃,面部轮廓也变得硬挺,漆黑浓密的短发,刀刻一般硬朗的下颔线。
他是英俊的,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两人面对面一言不发,静静站了很久。
久到菜都快凉了。
元峥道:“快别站着了,都过来吃饭吧,菜要凉了。”
苏惊语这才回过神来,扭头对元峥说:“好的,小叔叔。”
她转身朝餐桌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见元慎之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苏惊语兀自一笑,又折回到门口,像小时候那样去拉他的手,口中嗔道:“元慎之,十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傻乎乎的?去国外留学吃西餐吃傻了吗?”
这一瞬间,元慎之觉得小时候伶牙利齿的小惊语又回来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刚才被泼凉的心重新滚烫起来。
手被元慎之的大手用力握紧,苏惊语才惊觉,他们都长大了。
再去拉他的手不合适。
苏惊语想抽回手。
可是元慎之手上更加用力,苏惊语抽不回手。
她低头去看他的手。
那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颀长,手背上有隐隐的青色筋脉。
那筋脉非但不影响手的美观,反而让人觉得性感。
苏惊语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乱。
顿几秒,她笑着凶元慎之:“元慎之,你快松开我的手,你都这么大了,我们不再是小孩子。”
元慎之不松,就那样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坐下。
苏惊语又凶他:“元慎之,你怎么比小时候还浑蛋?你抓疼我的手了。”
元慎之仍然不语,只是轻轻放松握她手的力度。
元峥静静地望着二人,心想,果然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时间并不能将两人的缘分断开。
想到这里,他不知为何,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叫来服务生,给元慎之添了一套餐具。
这家的私府菜要提前预定,不准临时添菜,所以元峥也没让元慎之加菜。
苏惊语拿起筷子递给元慎之,“吃菜,松开我的手,再不松,我打电话告诉你太爷爷了。”
元慎之侧眸望着她明媚娇俏的面庞,暗道,告诉吧。
他不怕了。
这次偷跑回国,就为了见苏惊语。
本来想见她一面,请她吃顿饭,说说话,第二天就回去。
可是现在,他想,哪怕被打断双腿,也不走了。
苏惊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元慎之,你真傻了?我脸上是有花吗?你不停盯着我看。”
元慎之回:“是,有花。”
苏惊语莞尔一笑,“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老爱送我花,去外面玩,摘野花送给我。参加婚礼,摘人家花篮的上花送给我,抢人家手捧花送给我。还有一次更过分,你摘我家花园里的花送给我,借我家的花献佛。如今长大了,却不知送我花了。”
元慎之道:“有,在车上。”
苏惊语秀气的小下巴一扬,“普通的花我可不要哦,我眼光很高的。”
元慎之唇角轻牵,回:“我知道。”
“好了,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元慎之说:“可以,但是明天我去找你,你不能躲着我。”
苏惊语美目微扬,俏俏地白了他一眼,“白长这么高的个子,脑子还像小孩子。”
元慎之心中说,见了你,就变成小孩子了。
嘴上却没说,怕她取笑他。
取笑也不怕,可是元峥在,不想她当着元峥的面取笑他,这是男人的自尊。
清汤燕窝只有两盅。
苏惊语把自己那一盅推到元慎之面前,说:“你长年在国外,吃不到好东西,给,尝尝这燕窝。整个京都城,属他家的燕窝最好吃。”
元慎之知道,没出国之前来吃过。
说是清汤燕窝,汤却非清汤,是用鸡、鸭、肘子、干贝、火腿等食材慢火熬很久才熬出来的高汤,燕窝里加料酒、白糖、盐兑味,再撒几根切得精细的火腿丝。
菜汤清如水,略呈米黄色,味道鲜美,燕窝软滑而不碎,极其美味。
素有“海边天色清醇晚,淡淡鲜腥剪剪风”之说。
元慎之拿起汤勺舀起一勺,刚想往自己嘴里送,又递到苏惊语唇前,“你吃。”
苏惊语笑,“我吃了一半,你不嫌是我剩的就好。他家规矩你也知道的,绝不多做,也不让添菜。”
元慎之不在意的口吻说:“小时候又不是没吃过你剩下的。你小时候特别调皮,咬了一半的水果都往我嘴里塞,桔子上满是口水,我都没嫌弃。”
也不是没嫌弃,是嘴上各种嫌弃,却仍吃下。
说着他把燕窝送进自己嘴里。
苏惊语却脸红了。
懊恼小时候怎么那么调皮?
元峥也想起,苏惊语小时候也总把吃了一半的东西给他吃,有时候还从自己嘴里抠出食物,强行塞到他嘴里。
他本来对入口的食物有洁癖,后来硬生生被她治好了。
再抬眸,看到苏惊语白生生的面颊红了。
这是为元慎之脸红。
他心中骤然一疼,像被针扎了似的。
他诧异,一向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失落,一会儿心脏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