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大人,听着这上阳郡不像是什么好地方,死了这么多驭鬼的银级大将,每个人在生时驭使的鬼达到了祸级——”张传世可怜巴巴的道:
“这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鬼案,咱们进去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何必凑这波热闹呢?”
孟婆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话,但她最终只是看了赵福生一眼,没有出声,等着她拿主意。
“上阳郡确实危险。”赵福生道:“不过这一趟我是绝对要走的。”
她想了想,看向众人:
“不过郡内的情况确实出乎了我们最初的预期,如果畏惧危险,那么我们到了上阳郡后,就兵分两路,如果不想入城的,先在城外找个地方歇脚,事成之后再碰头就行。”
上阳郡的情况复杂,且从目前得知的线索来看,郡内恐怕颇为危险——这并非万安县内的本地鬼案,赵福生之所以执意想要入内,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答应了孟婆,要进入上阳郡镇魔司查询44年前关于臧雄山的记录。
二是她如今需要大量的功德值,功德值只有办理鬼案可以获得。
上阳郡对其他人来说是恐怖之地,但对她来说则是福地,一旦顺利解决上阳郡的事件,她可能会获得天价奖励,算是一举数得。
张传世本来听她前面的话,以为自己这一趟必去无疑,后听她话中意思,竟像是允许有人不入城。
他心中一喜,看向范氏兄弟:
“大小范——”
范无救年纪不大,可一向怕鬼,上阳郡鬼多,他肯定不愿意入内。
他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哪知话音一落,范无救当即表态:
“大人既然要入城,我也要去。”
说完,他脸上露出兴奋夹杂着期待的神情,同时右手握拳,左手掌心摩擦着拳头,不知何时起,黑色的煞气从他掌缝间逸出,范无救说道:
“前两天吴家我还没玩够呢——”
他才刚尝到了打鬼的乐趣,这会儿正愁没有再练手的时机,一听还有鬼案,倒很是兴奋。
范必死也目光闪了闪,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两兄弟的反应出乎了张传世的意料,他怔了一怔,看向刘义真:
“义真——”
“我要跟着福生进上阳郡。”刘义真毫不犹豫道。
他还指望自己的爷将来能被赵福生封神,与门神一样享受人间供奉,赵福生要去哪他就要去哪,没有商量的余地。
孟婆也笑眯眯的道:
“我自然是要跟着大人入城的。”
蒯满周不用说,死死抱紧了赵福生的手臂,表明自己的立场。
武少春看着张传世点了点头,他的选择不用多言。
张传世的眼神逐渐绝望,只听丁大同迟疑了片刻,也说道:
“那我也要跟大人入城——这本来就是我们原本的目的地。”
陶立方与胡容虽说害怕,但也点了下头。
众人都表了态,就连如同透明人一般,躲在角落的瘦弱少年厉东平也道:
“我也跟着大人。”
张传世都没理他。
陈多子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失落模样,不由好心劝说:
“张爷,不如大家一起吧,相互照应,有保障些。”
她心软,说道:
“这世道哪有太平地,真闹了鬼,城里城外也没多大区别,你一个人,不如大家同行。”
“……”
张传世垂头丧气,没有出声,武少春也劝:
“张师傅,陈娘子说得很有道理,这天底下哪里有地方比大人身侧还安全的?”
张传世心中已经认了怂,可嘴上却道:
“大人实力是强,可这不是哪里危险,她就偏要往哪里去吗?安全之地也变得不安全了。”
说完,他不再吱声。
“既然大家都要进城,那么便先了解一些城中消息。”
这样的结果既有些出乎赵福生意料,却又仿佛天经地义。
随着她办鬼案的次数增加,带领众人的时间越长,无论为人、行事还是实力,俱都能折服众人,威信很深。
因此哪怕上阳郡是龙潭虎穴,众人也愿意随她闯进去!
赵福生话音一落,呆滞的钱忠英便立即点头:
“是。”
目睹了镇魔司众人表态,他心中对于再回答赵福生的问题时并不再像先前一样前怕狼后怕虎——这些驭鬼者都愿意随她入上阳郡,这位赵大人定然人品性格非同于一般人。
他态度变得积极,说道:
“我就从一年半前,朱大人入上阳郡开始说起吧。”
“行。”
赵福生看得出来钱忠英是个聪明人,且擅长钻营,他此时看出端倪,估计也想讨自己欢心,以图将来得到便利。
她对钱忠英的小心思并不在意,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钱忠英就道:
“我原本是文兴县的典史,是继承了当年先父的职缺,照理说地方官府与镇魔司之间分属不同的职分,镇魔司的人又是大爷,我不应该知道这些事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但恰巧我们的情况特殊,大人先前提到了‘初夜权’,不瞒大人说,我的长子早前成婚时,未来的儿媳也没逃过征选,服侍的对象正是文兴县后来厉鬼复苏的令司。”
这件事对钱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一说完,不敢看众人眼神,低垂了下头去。
之所以钱忠英要主动提及这件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逃离文兴县的事其实是很离奇的,不说清楚,后面许多事都不好交待来由。
他说完这话,预料之中的讥讽、嘲笑并没有响起。
半晌后,钱忠英抬起了头来,怔怔的盯着赵福生看,却见她神色平静,眼中并不见令他难堪的异色,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时,突然又有些想笑:
“大人们怎么不笑我?”
“你是驭鬼者对手?”赵福生问。
钱忠英愣了愣,摇头:
“那当然不是——”
他一说完,这才明白赵福生话中之意,半晌后突然长叹了一声:
“这件事情在郡中属于常态,兴许谁都没错,可能过不去的只是我自己。”
他说完这话后,摇了摇头,压下心中杂乱的情绪:
“文兴县的令司名叫胡时,原本是县中镇魔司的一个令使,县里的令司后来厉鬼复苏,厉鬼偏偏被他驭使。”
前任令司恰好厉鬼复苏而死,这位胡时便正好坐上了令司之位。
钱忠英道:
“去年的九月那阵——”他说完这话,又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瞧我这记性,已经不是246年了,如今都247年喽,”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
“跌跌撞撞的,又多活了一年了。”
他表情有些片刻的失神。
好在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立即又道:
“前年的九月,郡里突然有人来县府传递消息,说是早前新来的郡府镇魔司大将朱光岭大人征召各县的令司及县府的官员入郡商议要事。”
一郡首脑事前全无征兆,突然要求县府的两个重要人物入郡,竟浑然不顾县府这两个人走后会不会出乱子——这样像是一拍脑袋做出来的事在其他正常的县可能显得有些荒唐,但上阳郡本身就不正常,这些年来郡中将领如走马灯似的来,接着又一个个死在任上。
每个来的人安静不了多久就开始发疯,像朱光岭这样的操作也不稀奇。
当时胡时就打算前往,同时县中的县令也要打点行囊。
朱光岭的召见可非普通的去走个过场、行个礼便能了事的。
所谓礼多人不怪。
在不了解这位掌控上阳郡生死的银将底细之前,准备厚礼总不会出错。
文兴县的这位驭鬼令司可非省油的灯。
官府上下沆瀣一气,想方设法搜刮民脂民膏,无论县府衙门还是镇魔司都富得流油,就是为了此时做准备。
送礼倒是简单,可此时路不好走,如果要押运财物,难免引人注意。
这一路入郡要几天时间,无论水路、陆路,沿途匪盗很多,怕引来麻烦再生事端,因此要大量人手押运。
而人手一多,吃喝自然也要考虑,又要增加一些运粮的装备。
说到这里,钱忠英看了赵福生一眼:
“大人别嫌我啰嗦,我说这些话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担忧赵福生听得不耐烦,毕竟说了半天,还没提到正题,因此他这话一说完后,随即话锋一转:
“当时镇魔司连带着胡时在内,一共去了八人,县府去的人最多。”
县令名叫费明光,带了贴身的仆从一人,师爷四名,长吏五人,身强力壮的差役四名,同时雇佣了城中一些士绅、豪强豢养的家奴,一共凑齐了七八十人,浩浩荡荡的往上阳郡行去。
“你说了这么多,莫非这些人入郡后出事了?”
张传世问。
钱忠英摇头:
“在郡内并没有出事。”
他说道:
“非但没事,还全部都很幸运的平安而回了。”
这可不容易。
驭鬼者喜怒无常,脾气暴戾,文兴县这么多人去,竟然都能平安而归。
“回来之后,费大人心情很是复杂。”
赵福生听到这里,不由问他:
“为什么费明光心情复杂?”
“他是又怕又高兴。”钱忠英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
“此次入郡,所有人都去了上阳郡府,甚至费大人还见到了朱大人,说是朱大人召见了郡治下共三十八县的县令及令司,提及了一件事——”他说到这里,语气顿了片刻。
而昌平郡一行人从东屏村而来,此时哪里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
就连年纪最小的厉东平都反应了过来:
“加税?”
钱忠英看了他一眼,这两天他也打听出了厉东平底细,知道他是文兴县治下东屏村的幸存者之一,只是走了狗屎运搭上了镇魔司这班车。
他点了点头:
“朱大人说是在往年的税赋上,镇魔司要再加两成税。”
这可是大事。
大汉朝各地之中,镇魔司是压在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税本身就很重,已经令人不堪负荷。
如果要再加两成,便如官逼民反。
百姓走投无路,肯定是要怨声载道的。
到时民怨沸腾,朱光岭坐镇于上阳郡镇魔司中,且他是实力强大的驭鬼者,他不畏惧百姓的怒火,下头的普通官员恐怕会格外头疼。
朱光岭当时提及增税一事后,一时各县县令不敢吱声,但他并不恼怒,反倒笑眯眯的承诺:
“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消息总要传递至各处,只要大家替我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定将你们的辛劳记在心中,事成后我会送大家一场特殊的机缘。”
就这一句话,费明光等人回了文兴县后又兴奋又不安。
既觉得这位朱大人和蔼可亲,是难得的好性儿人,又觉得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处处透着诡异。
“可无论如何,上头交待下来的事咱们哪敢置喙,从上阳郡回来之后,费大人更打算开始催促人手下村镇催缴税钱。”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县里人手不足,一时之间要办的事又大,本来我也在催缴税钱的名单之内,但胡时、胡时提前向费明光打过招呼,说不召我去办这事儿,让我守在县里。”
他话说到这里,联想到他先前特意提及去郡的人数,以及文兴县最后结局,车上众人哪里还猜不到前因后果——怕是胡时无意间的举动保了他钱家一命。
“……初时不见异样,大家更担忧村镇有刁民造反,后来到了去年开年后,便不对劲儿了,县里陆续有人落水而死。”
一开始谁也没多想,只当是意外。
钱忠英作为典史,也要办案问差,涉及官府差役的人只要不是寿终正寝,照规矩也要他记录在案,以留备后续查底。
经他调查后,他发现前期死去的几个人都有共通之处:在司府衙门当值(分属镇魔司、县府);且都全部是溺水而亡;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曾经在九月时去过上阳郡。
第一条可以说是巧合,后面两条死者之间的共通之处简直令钱忠英要吓破了胆子。
他本能的意识到上阳郡一行有问题,恐怕费明光等人惹出了一桩祸事而不自知。
“到了三四月份,县里开始不常出太阳,且听说附近时常下雨。”
虽说春分雨多,可并州并不属于潮湿地带,今年的雨水反常,一开始的时候费明光还担忧水患。
文兴县靠白陵江近,因县中贫困,许多地方的河堤年久失修,要是雨水不断,河堤失守,恐怕是要出现水灾的。
可很快的,比水灾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各地开始闹鬼。
最初是一些村镇开始上报村民之死。
这些人是横死,有个特性,都是溺水而亡,死亡的人一多了,各地方镇官不敢隐瞒,便上报至县中。
后来乡俚之间有传闻,说是死去的人冤枉,夜半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