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大是惶恐,她自幼在华山派长大,门规极严,关于那些风月场所不消说自是从未去过,平日更是提也不敢提起。但正因如此,才更添了好奇之心,同时她与楚梦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既欣赏她的随性洒脱,也羡慕她能做自己所不敢为之事,当即把心一横,道:“也好,我正想看看这韵姑娘是何方神圣!”
向李亦杰怒视一眼,拉了楚梦琳便行。
只听得身后的店主大声诅咒。
想到他费了这许多心力却是白费唇舌,李亦杰不禁莞尔。
初踏入沉香院,一阵浓浓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
台上几个姑娘浓妆艳抹,正自跳得欢快,身上只披着一件淡如薄雾的轻纱。双手各执一块熏了香的帕子,舞姿极尽妩媚娇柔之能事。李亦杰只看得头脑昏沉,忍不住出声喝彩道:“好!”
这一声称赞引得他三个同伴大是不屑,更有一大汉冷冷道:“如此就算好了?和韵姑娘所唱的曲子相比,这种舞充其量也仅算得开胃小菜。”
李亦杰听后,道:“这韵姑娘唱得真是那般好听么?”那大汉似是将这问话看作了极大罪过一般,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李亦杰讨个没趣,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专心看着跳舞。
又过不久,那几个舞女站作一排,齐齐向众宾客鞠躬致意,众人早已等得不耐,只闻得零星几个掌声。
那些舞女也不着恼,向众人连施飞吻,款步下台。
舞台上又站出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缓缓将一帘帐拉起,宾客情绪霎时到达顶峰,一时间口哨声,叫着“韵姑娘快出来”之声,因急迫而在台下轻敲银子的叮当声响成一片。
正是在这漫天的嘈杂中,婉转流传出几个音符。
琴音不高,使人感到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身心皆得到前所未有之放松。曲调复又急转几个回旋,如春风绿过田野,如雨笋落壳竹林;如蛙声应和,似拍岸涛声,又如黑夜里亮出一轮明月。那纱帐后的女子面貌虽看不真切,却见她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一头青丝梳成华髻,肤如凝脂,洁白胜雪,纤纤玉手轻挑琴弦,予人以迎风扶柳之感,煞是我见犹怜。听得她轻启唇齿,唱的是一首美丽动人的诗词: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一曲终了,众宾客尚自沉浸其中,若说适才的琴音已足令人神魂颠倒,有道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那么她的歌声方为真正的天籁,正应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全场默然半晌,顷刻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李亦杰感叹道:“如今我终于算是知道荆溪之人为何把她说得如此传神,只是我却总感觉她的歌声中似乎暗含着些忧伤。”
江冽尘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但听罢,看罢,居然评头论足道:“不错,你没听她唱的曲子么?那写词之人乃是后主,诗词中自是包含许些伤感之情。”
李亦杰听江冽尘评头论足了一番,情不自禁得也称赞道:“韵姑娘能将前人之悲伴以今时之曲,进行如此完美的阐释,也令听曲人不自禁的感同身受,好!太好了!”
楚梦琳嗤笑道:“李大哥,你什么时候对音乐这般精通了?”
那韵姑娘也不向宾客致意,敛衽起身,抱了琴转身便待离开,仿如这一曲反响好坏也罢,台下宾客是如何看待也罢,都与她无关无由。
仅显出清清淡淡的一个背影,亦如不沾染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
忽听得一身着华服的男子笑道:“韵姑娘唱得好啊,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果真没叫大爷我失望。
但只听一曲,正当着瘾头上,可说得是不尽兴之至。”
台下一小丫鬟上前躬身道:“还请公子谅解。韵姑娘有规矩言道:一天内只唱一曲。公子要是愿意捧她的场,大可明日再来……”
那男子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我倒要她今日为我破上一破。”说着大踏步上前,粗暴的掀开帘子,那韵姑娘一声惊呼,已被他捉住了手腕。
那男子笑道:“韵姑娘的歌直教人如在云端,若是半途止歇,却要我无处着落了。”
韵儿冷冷的道:“请你放尊重些。”那两个遭冷落的舞女扭动着水蛇腰上台,挽住那男子,娇声道:“这韵姑娘架子大,我们姐妹同样可以让公子开心——来嘛——”
那男子猛的一甩袍袖,将两个舞女摔得直跌出去,又向韵儿道:“你也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却来摆什么臭架子,唱首曲子又有何难,你既不允,今天就随我到府上去。老实说吧,小美人,我也不忍心见你埋没在这里,只要你跟了我,保你锦衣玉食享用不尽。”话里已含了不尽轻佻。
韵儿摇头道:“不,我不愿意,你快放开我!”声音中开始夹杂了些许惊惶,不复前时那一尘不染的清高风韵。
他这一掀了布帘,众人方得良机,正可仔细端详韵儿容貌。
但见她一张姣好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肌肤吹弹可破,隐含着泪水的双眼朦胧如水雾里点点寒星,眼角眉梢更含无限风情,神态楚楚可怜却又毫不娇柔造作,实为上天精心造就的尤物。
李亦杰却脱口惊道:“竟然是她?”
楚梦琳也是奇道:“你识得她?原来名门正派的弟子却与沉香院的姑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李亦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你可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以前赶路时,钱袋被人摸去之事?”
楚梦琳听李亦杰的话后,似乎也想了起来,一拍手掌道:“不错,那又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