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彦似看出了众人疑虑,淡淡地道:“今日这酒楼本府已包下了,商谈要事,有那许多耳目烦扰作甚?”
楚梦琳听罢,符合着他的话说道:“是啊,那可好生讨厌!”说话间小二已领着众人到了一处“八仙桌”,此桌台面较宽,四壁长度相等,大方桌四边,每侧可坐二人,桌面下部有一圈呈收缩状。
那桌椅是以上等圆木所制,盆碟亦是极佳瓷器,色如翡翠的孔雀绿、深沉幽净的霁青,薄如纸、莹如玉、吹之欲飞,旁刻有透明飞凤等花纹。
小二殷勤介绍菜色,“蜜枣甑糕”、“锅盔”、“老童家腊羊肉”、“秦镇凉皮”皆为这里好看又好吃的特色菜,更是谪仙楼的招牌,来此吃饭休息的人必点的菜品佳肴
李亦杰与南宫雪在华山修艺之时,每日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忽见得这等佳肴,同是喜上眉梢。
另有小二抱了一大坛酒上前道:“曹大人,这是小店近日新到的西凤酒,特来与大人品尝。”曹振彦颔首道:“给他们也都斟上。”小二应道:“是。”酒水距杯沿的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立时便有一阵浓醇的酒香扑鼻。
沈世韵微笑道:“小二哥,请问一下,这酒可是从凤翔城西柳镇运来的?”小二奇道:“是啊,姑娘怎地知道?”
沈世韵道:“据我所知,西凤酒正是以产自此处为最佳,我才姑且猜上一猜。”
听闻此酒即以‘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列为珍品,许些爱酒之人只要喝了它,不少人会迷恋于此。
当年文人雅士酷爱此酒,曾有‘柳林酒,东湖柳,妇人手’的诗句。
其以当地特产高梁为原料,大麦、豌豆制曲,无色清亮透明,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饮后回甘、味久而弥芳之妙;适时饮用,可有活血驱寒,提神祛劳之益,是不是呢?”
小二听得津津有味,这一番典故却有许多自己也未尝知晓,忙欲取了纸笔当场记录,日后当可向客人照本宣读。
李亦杰暗暗称奇,道:“韵儿,你懂得真多,你喝过这酒么?”沈世韵笑道:“我向来滴酒不沾,只是此前曾听爹爹跟我大伯、三叔这么说过,还说道有朝一日到了西柳,定当痛饮一番。”
李亦杰拍手笑道:“妙极,令尊大人和我倒是酒中知己,如能得见,当同桌共饮三大杯,定是快哉。”却见沈世韵睫毛低垂,面显忧伤,这才想起她爹爹已不在人世,自己此言倒无意中引起了她的伤心事。当即干咳一声,举杯道:“喝酒,喝酒。”
南宫雪见沈世韵这一番大出风头,心下不悦。待李亦杰欲再斟酒时,轻轻按住他手,低声道:“师兄,你别再喝了!”李亦杰奇道:“为什么?”
南宫雪面上微红,嗔道:“因为你喝了酒便心中高兴,如此这般,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指的本是沈世韵,李亦杰却会错了意,道:“你放心,待会曹大人说什么,我一概不理,已是抱歉,再拒绝了他请我们喝酒的美意,那就是罪上加罪了!”说着又喝干了一杯。江冽尘淡淡一笑,道:“无妨,李兄做个看客便是。敢问曹大人有何话说。”
曹振彦道:“昨日江公子曾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近日种种,皆是因此缘由。本府另有计较,江公子武艺过人,本府十分倾仰。现天下局势已定,明朝与那李自成气数尽了,清兵入关亦是朝夕之举,本府正是归属于大清摄政王旗下。王爷有任务与我,在大清入关之前,先代他初步安定了中原……”
话犹未了,忽听楼下传来一声极凄惨的哭音,拖着长声,似是个老妇所发。又听得小二等七嘴八舌地叫道:“本店今日暂不营业。”“哪里来的疯婆子,快快出去!”曹振彦微微皱眉,端起酒杯,道:“江公子请。”二人饮了,曹振彦正待开口,却见一老妇跌跌撞撞的冲上楼来,穿着破衣烂衫,满面菜色,另有小二追上拉扯,嘴中不住咒骂。
曹振彦长身站起,怒道:“做什么?本府吩咐过,今日招待贵客,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你们只当做耳旁风么?”那小二慌不迭道:“小人不敢!这……这疯婆子直闯进来,口中直嚷着要告状,势如拼命,我们却也不敢硬拦。”曹振彦不耐道:“告状?让她去县衙啊!在此罗唣什么?”
那老妇已冲到近前,抓住曹振彦衣襟下摆,哭道:“县衙?我倒是去了,别说是断案的大老爷,就连半个鬼影也没见着啊!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那群杀千刀的沙盗,昨夜到我家来抢了银子,我们是穷苦读书人家,那点全部的家当……”小二在她腰间踢了一脚,骂道:“一点银子,又打什么紧了?沙盗怎不一刀砍了你这老骨头落得干净?”
那老妇人道:“若只是银两,毕竟是身外之物,也就罢了,权作破财消灾。可……可他们又将我孙儿远程掳了去,还要我们拿银两去赎,哪有如此阴险贪婪之辈?他们想要赎金,又不给我们留下一钱半文,这笔数目却怎生付法?哎哟!我那苦命的孙儿啊!落到了沙盗手里,还有什么指望?可怜我这黄土埋过了半截子的,如今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直哭得声嘶力竭。
沈世韵心下恻然,将她扶起坐在自己身旁,抚摸着她满头花白的银发,柔声道:“老婆婆,您的心情,我都能够理解,我……有一个最好的姐妹,前不久便是死在沙盗手中。”想到小瓶不幸惨死,不由悲从中来,眼圈儿也是红了。那老妇人抬起一双泪眼看了她半晌,一双筋骨突出的手颤抖着抚上她脸颊,哀声道:“好……好姑娘……沙盗造孽不浅,我那乖孙儿远程,如今也是和你年纪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