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道:“你误会了。我无意管谁是英雄好汉与否,你跟我也没什么仇。但如今你敢对我兄弟动手,胆子不小,若是随便放了你走,他难免要怪我不顾朋友义气。不过我言而有信,说过饶你性命,就不会杀你,只让你吃些苦头就是了,不如就……”绕着他身侧行走,俞双林听着他讲话,竟觉全身寒毛都根根竖立。
江冽尘绕到背后时,提掌在他脊梁一敲,俞双林初时只觉后心酸麻,接着感到背部骨骼片片碎裂,半身自脊椎以下知觉尽失,尝试运功,丹田中的真气也消散的无影无踪。渐渐明白对方手段歹毒,使自己糊里糊涂就成了废人。怒道:“似这般捡回一条烂命,复有何用?”便欲举杖自尽,江冽尘淡淡道:“生死一念,自重,这就请吧。”右手向山下一摆,语气中全没将弹指间废了一名高手放在心上。
俞双林瞬息蹿起的怒火缓慢平息,心道:“彭长老大仇未报,我此刻便死,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他?小魔头说的也有些道理,只须能留得性命,他日纠集丐帮兄弟卷土重来,尚未可知。虽然双腿已废,毕竟还剩两只手,虽然武功尽失,仍可重头练起。即使不蒙皇天眷顾,大限先至,我的徒子徒孙,也均能秉承遗志,总有一日要杀暗夜殒。”他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道:“多谢你不杀之恩,只是老夫生平不喜受人恩惠,待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我也放你一条生路,还清人情,彼此两不亏欠。不过但须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饶过暗夜殒。”说完转过身,用竹拐支撑着身体,枯瘦苍老的背影缓慢挪动,像个木头人般一蹦一蹦的下山,他的竹拐本是用作临敌武器,此刻却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拐杖。
暗夜殒跳脚骂道:“谁用你来饶过?我……”江冽尘忍笑揽过暗夜殒,道:“那老东西为老不尊,打架输给你,觉着丢了面子,学小毛头说几句赌气话,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又低声道:“教主要问你探得的消息。”
他就是不提醒,暗夜殒心里也正牵记此事,奔到教主身前,急忙禀报,焦虑得语无伦次。说完后教主还没答言,江冽尘便道:“榜文呢?拿给我看。”教主心下掠过一丝愠怒,脸上表情却尽为面具遮掩。
暗夜殒从衣袖中取出黄绢,连抖几次,慌乱下始终未能摊平,江冽尘随手接过,草草扫了两眼,教主按捺着怒意,也凑上前看,才刚默读两行,江冽尘已“啪”的声将卷轴合拢,悠然道:“消息是假的,如果朝廷缉捕当真得手,岂会对残影剑只字不提?沈世韵太天真了,只当旁人都是傻子,以为这种雕虫小技骗得过我?”
教主虽没看完,听他述说,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残影剑没落入皇室手中,本座就放心了。”他二人这种反应早在暗夜殒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得,仍感心如刀割,哀声道:“难道在你们眼里,便只有残影剑么?”
教主冷冷道:“那还用说?除了残影剑要紧,谁屑关心那逆女死活……”暗夜殒表情痛苦扭曲,没等教主说完,便大声打断道:“我!我关心!既然你们不管,我就一个人去救她!”旁边还停有丐帮弟子骑来的不少马匹,暗夜殒轻身跃上马背,奋力扬鞭飞驰,向山下疾冲。
教主怒道:“你给我回来!”暗夜殒全然不加理睬,唯有吆喝声一路传来,已越行越远。教主大怒,袍袖一拂,风力带起地面一片碎小石子,再朝前一推,石子“嗖”的一声,犹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马腿。他对抗命的下属绝不留情面。泰山本就地势陡峭,又是下山道路,全力冲刺的马匹若陡然栽倒,骑者必会被掀下马背,那一摔之凌厉可远非常人所能承受。
江冽尘冷眼旁观,跟着也是一拂袖,带起的石子从旁侧飞出,千钧一发之际,将教主的石子击偏了准头,从树干当中透过,余势未衰,接连撞倒了一排林木。他早看出教主铁了心肠,必然不会相救,他却不能放任暗夜殒重伤不顾。
教主怒目而视,责备他多管闲事,但既能震飞自己所发石子,足见内力深湛,想到他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暗暗自得,这一眼责备中包含赞许。江冽尘站在原地不动,抬眼回敬他一道冰冷的目光。
教主只感这眼神充满蔑视,又起怒意。何况自己管教下属,若仅因另一名弟子横加干涉便就此罢休,往后威望何存?想到此一跃而起,身形在树干间穿梭,直追暗夜殒而去。他轻功极佳,奔行速度竟赛过骏马,很快就超到马前,喝道:“下来!”伸掌向暗夜殒领口抓去。暗夜殒默然不应,径自仰身后卧,教主转手劈中马颈,那马还不及哀鸣,头就被斩了下来,前蹄先倒,暗夜殒也被向前抛出。
教主在空中一手揪住他后领,提起他甩到一边,喝道:“站好了!”暗夜殒背部重重撞上树干,恰好又碰在被俞双林偷袭的伤处,一阵剧痛,脸上自然而然闪过厌恶之色。教主将他表情尽收眼底,冷声喝道:“本座命你停下,你听到没有?为何不睬?你还懂不懂得敬我是一教之主?”
暗夜殒悲愤爆发,大声道:“做父亲的不救女儿,做教主的不救下属,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不敬也罢!你可以不顾小姐性命,我不能!大不了救她时隐姓埋名,纵然死了也丢不着你的脸面!”刚发过狠,多年地位观念作祟,忙躬身说道:“属下罪该万死。”一直以来,他对教主都是毕恭毕敬,如此顶撞还是生平头一回,但敬畏之心早在他脑中根深蒂固,适才狂怒中口不择言,稍后立即后悔,暗觉自己太过冲动,一顿严厉责罚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