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韵叫他谢恩,他就恭恭敬敬的谢恩,又道:“皇上,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的祖母年老体衰,孤身一人独居长安,多有不便,草民想将她接入京城居住,好生赡养,以尽孝道,不知……不知皇上可否恩准?”
福临笑道:“朕还道是什么为难之事,这当然不成问题。百义以孝为先,你能够做到富贵不忘本,对家人如此尽孝,也必能对朝廷尽忠。你祖母她老人家培养出你这般人才,也算有功,冲着这一条,朕还想好好赏你们呢。不过你如今身份乃从二品官员,用不着再自称草民了。”汤远程道:“是,下官……下官多谢皇上。”
又看向沈世韵,道:“韵儿,你还没跟我说,咱们分别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投奔到摄政王府么?怎会进了宫,还当上了皇后娘娘?”沈世韵好笑道:“这可不能乱说,我不是皇后,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子。”汤远程道:“哎,你竟然只是妃子,真不公平!我要是当了皇上,一定封你为皇后,而且我只娶你一个,后宫佳丽三千,全加起来也没人及得上你。”
沈世韵笑道:“越说越不成话了,当心旁人听到给你扣帽子……”福临道:“不妨,汤卿家胸无城府,朕倒是满欣赏他这心直口快的性子,总胜过某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臣许多。汤卿家志存高远,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好了,你们便在此叙旧,朕还要赶回乾清宫,瞧瞧那女犯的供状。”
沈世韵对此事放心不下,忙道:“皇上,臣妾也一起去。”福临心中总有不祥预感,陈香香若果真公然指认,能听沈世韵当场辩解,总好过自己多生疑心,便没多推辞,大步先行,出殿后也未乘轿,沈世韵与汤远程在后方跟随,汤远程分不清状况严峻,仍在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
沈世韵心里只挂着陈香香的公案,根本没心思理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应着,几次想赶他走,又有些拉不下脸,直到汤远程说道:“对了,韵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一位同伴,楚梦琳楚姑娘?”
沈世韵心里突的一跳,惊道:“什么?楚……楚姑娘?”
汤远程点了点头,道:“是啊,你说巧不巧,我在郑州遇到了她。那时我被土匪洗劫一空,身无分文,想向一户店家讨碗凉茶,亦不可得。旁边还有几个大汉,一言不合就冲上来动手打人,幸亏她救了我,然后我们就结伴同来京城。说也惭愧,她穿了男装,我起初没认出来,还叫了她一路的大哥……还有一件怪事,她告诉我,她同父亲拌嘴,离家出走,正受到追杀,而且不知怎地,竟还成了朝廷通缉的钦犯。这位楚姑娘虽然任性了些,但杀人放火、目无王法的事,想必还是干不出来的,所以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韵儿,你身在宫中,应有机会查明。”
沈世韵念头急转,慢慢的道:“是啊,一定是刑部那些人弄错了。你放心,我定会设法,尽快替她平反昭雪。”汤远程喜道:“如此甚好!我就知道还是韵儿你有办法,楚姑娘当时还在阻止我告诉你……”沈世韵有意放慢脚步,道:“汤公子,楚姑娘她一个女孩子家,在江湖闯荡,殊为不易,你可有法子寻到她?”
汤远程沉思道:“她倒是没说自己去向。不过,我们曾约定好了,等皇榜张贴后,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在我们住过的那间客栈中等我……啊,韵儿,你千万别误会,当时我以为她是男儿身,可半点也没行过逾矩之事……”
沈世韵心道:“你便是夜夜春宵,我也不来关心。”口中道:“这样正好,你去客栈中等候,重逢时还能将考中的好消息告诉她。你记得李大哥么?当初在长安,就是他奋力从崆峒道长手下救了你。”汤远程道:“是,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如有机会,我还真该当面感谢这位李大哥。”
沈世韵见汤远程逐步走入自己布下的陷阱,甚觉满意,道:“他出息得很,在英雄大会独占鳌头,当上了武林盟主,如今也在宫中。我就琢磨着,最好能找个日子,咱们这些旧日同伴一起聚聚。”汤远程喜道:“好啊!说起来,比起初识之日,我们还真都成就了番大作为,李大哥当上盟主,你成为了皇妃,我虽不才,好歹也中得状元。到时摆一席庆功宴,大家有福同享,那可有得聊了。”
沈世韵听他说得单纯,曾有瞬间心软,但一想到山庄被毁,家破人亡的惨象,旁人均可安享泰然,唯有自己此生已毁,注定便只能一辈子活在黑暗之中,直到诛尽仇敌,亦是放任自己的灵魂彻底堕落,肮脏不堪,重又恨意满怀,道:“好,那么从明日起,你就到客栈等她,我也会派些官兵跟随,一有情况,就给我捎个信儿。还有,你事先不要向她透露半句口风,我……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汤远程连声叫好,沉浸在故友重逢的憧憬中。他的确胸无城府,没料到自己一片真切友情,全入了沈世韵的算计之列。
沈世韵辞别汤远程,快步走入乾清宫,刚进殿就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就见福临背对着宫门,步步后退。地上躺着个容貌陌生的少女,身穿囚衣,额头上是一滩凝固的血迹,旁边一个金盆打翻在地,水流满地。一位白发老者抱着那少女,哀哀垂泪。
贞莹瑟缩着身子站在一边,颤声道:“皇上,您……您刚走不久,这妖女忽然冲向墙壁,以头触墙而死,臣妾……臣妾拦都拦不住……然后这位老先生闯了进来,自称是她父亲,这妖女……”
陈未尚双目充满血丝,怒道:“你还在口口声声‘这妖女’‘这妖女’,我给她洗去了妆容,她是你们要找的妖女么?这件事,你们如何交待?”说完站起身,一步步向前逼近。
福临道:“陈老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顺便。此事确是朕处理不当,致使令爱丧命,朕……给您赔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