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内有真气膨胀,外有脚踏其胸,两方压榨,苦不堪言。济度忙道:“要……要命!”陆黔冷笑道:“很好,天堂有路你们不走,也不怪本大王失了待客之道。带着你们的残兵弱将,夹着尾巴赶紧给我滚下太行山去,终生不得进犯,听到没有?”济度道:“听见了,听见了。”陆黔冷笑一声,向阵中打个呼哨,道:“大家停手!李亦杰已然认输,咱们青天寨以慈悲为怀,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亦杰捂着胸口,艰难爬起,眼前仍在阵阵发黑。看到互相搀扶着走出的下属,默计此役损折过半,清兵四方征战,或许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下山时被各将领嘲讽几句,已经成了微乎其微之事,所虑却是无法向沈世韵交待。但如坚持不走,不过是将众人性命彻底送光,于事无补。刹那间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悲哀。众将对他连一眼也不屑看,各自扶持着行走,李亦杰独以剑尖拄地,蹒跚下山。
清兵威风而来,萎靡而去。陆黔站在广场上,神威凛凛,命众匪清点死伤人数,抬下尸首。又令人摆设宴席,庆贺此战大捷。那独臂青年叫道:“陆大寨主武功高强,天下无敌!”众匪齐声高呼,既赞陆黔,也是叫给尚没走远的清兵众将听。
陆黔哈哈一笑,坦然受拜,道:“众位弟兄,你们跟着本大王,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区区清兵算得了什么?早晚有一天,咱们定要攻入紫禁城,也寻那真龙宝椅坐上一坐!”这话更是说得士气高涨。
陆黔转向那独臂青年,道:“嘉华,你刚才中了李亦杰一掌,不碍事么?”
那青年名叫程嘉华,正是程嘉璇失散的嫡亲兄长。他少年时爱慕陈家表妹香香,双方长辈已有代其互许婚约之意,不料变起仓促,陈香香偶遇魔教小姐楚梦琳,被她易了容貌,不幸落入官兵手中。沈世韵正全力剿灭祭影教,得知她真实身份后,不但不放人,反而将计就计,利用她诱引反贼现身。
游街途中,程嘉华与姑父孤注一掷,带了陈府家丁拦劫囚车,争战中寡不敌众,还是没能将人救出。此时祭影教反贼忽然出现,将他带走,从他口中问出大致经过后,便将他抛下不管。程嘉华求江冽尘设法施救陈香香,却遭当场拒绝,他满腔愤恨不甘之下,就怀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态,投奔当时日渐崛起的青天寨,并拜大寨主为师。
他曾得崆峒掌门传授过武功,可算其半个徒弟,适逢陆黔忆及弑师圈套,与崆峒掌门斗气,破例收他为徒,又封他做了二当家。
沈世韵以魔教名义灭陈家庄,没能轰动江湖,却令程嘉华信以为真,从此与祭影教结下了梁子。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熟读古籍,对统管治理有相当心得,在山寨中也担任着军师角色。青天寨能在六年间发展鼎盛,其中有他一份不小的功劳。
程嘉华答道:“谢师父关心,胸口还有一点疼,待会静坐调养些时,想来也就没事了。就凭那个李亦杰,还不足以伤我。”他在人前称陆黔为大寨主,而私下交谈时,却是师徒身份。
陆黔微笑道:“别的没学会,先说起大话来了?临敌时你尽可羞辱对手,但千万记住,永远不要小视了敌人。李亦杰武功在你之上,更何况那一掌用上了魔教内功,他虽练不纯熟,所含阴劲仍是非同小可。你还是尽早去运功调息,如有不适,要立刻提出,一旦震伤脾肺,那就麻烦了。晚上的庆功宴,你自加考量,如果身体吃不消,可不必出席。”
程嘉华道:“是。这一战咱们赢得漂亮,众弟兄都辛苦了,弟子身为二寨主,不到场勉励,总有些说不过去。”陆黔道:“是啊,你也跟我一样,行事死撑面子。随便你了!记着别勉强就行。”
李亦杰无精打采的下了太行山,自忖有负厚望,不愿回宫复命,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跟随济度进了一家酒馆买醉。
几杯酒下肚,李亦杰长叹一声,道:“简郡王,上山前你一直瞧我不起,觉得我是个借裙带关系向上爬的人,那时我还不服,没成想任务办成这般……一败涂地,再辩已是徒劳,我在你心里的窝囊印象怕是定格了。但眼下咱们不该互相责怪,应当痛定思痛,琢磨如何向皇上和韵贵妃娘娘回禀,才能将罪过减到最轻,总得先统一了口径……”
济度与他这次出生入死,话里的冷嘲却分毫不减,道:“难道李将军每次打了败仗,首先想的不是弥补缺失,而是狡辩脱罪?这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你是主帅,众位将官事事遵依你的命令,才弄得个满盘皆输,我也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担心什么?”
李亦杰听他前半句教诲,本是羞愧得面红耳赤,听了后半句,气往上冲,不悦道:“简郡王,你教育我时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这边,却怎地明知故犯?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祸福与共,你怎能将罪过全栽到我身上?凭良心讲,你们听从过我的命令没有?”
济度一拍大腿,道:“你听我说,此计大妙!你从没统率过兵、打过仗,缺乏经验,那也怨不得你。皇上只能怪自己挑错了人,不可能再追究什么,这是咱俩同时脱罪的极佳借口哇!”
李亦杰摇了摇头,道:“那陆黔是强盗头领,说的不少话都是存心辱我,但仔细想来,却也发人深省。生而为人,就该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从细微处而论,首先该有勇气,有担当。你说的也很对,错误不宜掩饰,而应正视,青天寨不除,武林与朝廷总无宁日,最好还是想个法子,从根本上解决症结。”
济度灌了几口酒,冷笑道:“想赶在面圣之前降服青天寨,也不是没有办法。事在人为,就看人是否肯为。”李亦杰喜道:“真有方法?那你也不早说?是什么?”济度道:“此事成与不成,关键就在于……”抬起一根手指,缓慢上移,举到李亦杰鼻梁,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