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研制者所考虑的东西有的时候会跟不上使用者的思路，毕竟在如何使用这个问题上，只有真正的使用者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但肖恒可以确定，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硬顶着箭雨不闪不避的行为都是错误的！
或许这些突击兵会觉得护甲被开发出来的目的就是用来防御的，就像雨伞开发出来就是为了遮雨的一样……但拿着雨伞去挡瀑布那绝对是使用者的脑子有问题！
肖恒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个硬抗箭雨的家伙，而那突击兵也一脸无辜的看着肖恒。
“我怎么觉着……你还挺自豪的？”肖恒问道。
“没有，嘿嘿，没有。”那突击兵笑道。
看他笑得开心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反省的意思？肖恒忍不住戳了一下这位突击兵的另一处伤口。
“嘶……”突击兵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不疼？”肖恒面无表情地问道。
“疼……”
“喜欢肉身接箭？（我戳）”
“嘶……公子！公子你别……嘶啊！”
“……”
经过一番充满了哲学气息的对话之后，肖恒终于认真的开始给他处理伤口了。
“咱们的重甲的优化方向是火枪，对面开枪你不躲也就算了，为什么射箭你也不躲？别说是咱们的复合甲了，就算是精钢版的步人甲都挡不住密集弓箭的攒射，你还敢硬来……你是不是傻？”
“开发重甲是为了增加你们的生存概率，不是给你们作死玩的！”
“后方你们儿女、子侄辛辛苦苦熬夜测试、开发，耗费了多少精力，掉了多少头发这才换来的高性能护甲……”
“你们倒是想想，如果有一天你们穿着这护甲死了，他们得有多伤心？”
肖恒一边包扎，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
病房里除了肖恒他们这边的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人，原本可以说是哀号四起热闹非凡，不过随着肖恒的碎碎念，病房中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甚至就连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士，处理伤口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因为肖恒说的很对。
目前秦府的结构就是如此，后方作为研究人员的大部分都是作战人员的子侄辈，甚至不少人自家的子女就在研究所里。
他们之所以如此努力，可不就是为了给自己长辈们增加哪怕一丢丢生存概率吗？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好好使用这些护甲可不仅仅是辜负了秦府的栽培，更是辜负了自家后辈的努力与期望。
“……当时也是杀红眼了，下次不会了。”那突击兵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说。
“知道就好。”肖恒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后，没好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下一个！”
时间慢慢流逝，原本是来视察的肖恒结果一干就是一天，等他从野战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肖恒晃了晃酸痛的脖子和手臂，不由得一声叹息——其实也不怪那些男护士动作粗鲁，毕竟受伤的人这么多，负责外伤处理的人手已经完全不足了。
“看来，回头得开个护士学校了……”肖恒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冒出了这么个主意。
比起人力上的吃紧，物资上的储备反而是非常丰富。
由于肖恒非常重视的关系，秦府的医疗资源储备一直都很富余，再加上秦府仗着武器代差打的都是非接触战，人员受伤频率很低，而这富余的医疗资源也就积攒下来了。
在这破局会战开始之前，下面的人盘点了一下医疗物资，结果发现不少很久以前生产的无菌纱布、绷带之类的都存得快到保质期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消毒措施和保存手段无法跟后世相提并论，所以在这么长时间之后出现一些质量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这些东西倒也不会浪费，毕竟还有那数量多达数万的伤员……俘虏中的伤员。
肖恒第二天就去了视察了一下俘虏营，目前被秦府俘虏的蒙军或是伪军都仍然被关在他们自己的营地中，而且消耗的也是他们自己带来的补给品。
目前，整个俘虏营地有着6万左右的俘虏，其中蒙人4万，伪军2万。
原本供给20万大军的补给，现在只供给这么六万人，顿时就显得富裕了不少，饮食方面的待遇也是大大提高了。
当然，这只是跟他们之前的待遇相比，比起秦军的伙食那可就是大大不如了。
但即便如此，不少人的生活质量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例如之前想要投降，却意外的被蒙军所打断的冯老六和二驴这几人就是如此。
“六哥，走啊，该开饭了。”一个宋军凑过来喊道。
“嗯好，等我刷刷碗……”冯老六用木桶里的水将自己的碗筷洗刷干净，就端着它们向大部队集合。
由于使用了蒙军原本营地的关系，所以伪军和蒙军本身也是被分别关押的。
蒙军自然呆在蒙军营地，而伪军当然被关在他们自己的伪军营地里。
刚开始围困川蜀的时候，蒙军以逸待劳而伪军被赶上去送死，而等到总攻的时候伪军这边反而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所以当初在营地里的人基本都活下来了。
冯老六他们这帮人虽然投降的计划被打乱了，但从结果来看的话也倒是没差太多。
端着自己的碗加入了打粥队伍后，冯老六频频望向放饭的档口——这里的设置非常类似秦府大撤离时沿途设置的休息站，结构差不都功能也非常类似，只是服务对象从难民变成伪军俘虏。
冯老六领到了一碗杂粮粥、一块泡菜煎饼，自己跑到一边蹲着吃了起来。
“六哥，才刚来？”一个人影坐到了冯老六身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正是二驴。
“嗯，你吃完了？”冯老六抬头问道。
“吃完了，还被说，这泡菜煎饼还挺好吃的……”二驴似乎还有些回味。
“……”冯老六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菜，丝毫没有分享的意思，而二驴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有想要分享的意思。
“没想到秦军还挺不错的。”二驴忽然说道。
“哦？怎么个不错法？”冯老六似乎有些不屑。
“至少咱们的吃喝可是好多了，之前的泔水现在想想就觉得恶心。”二驴似乎很是满足。
“……”
说到泔水，冯老六可是有着很多不好的回忆……
“吃饭呢！”
“哦，不好意思。”二驴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抱歉的表情。
冯老六瞪了他一眼，也没心情继续细嚼慢咽了，而是西里呼噜地大口吃完，这才一抹嘴道：“找我什么事？”
“之前的事，还算吗？”二驴说的是之前他们一群人密谋投降的事。
“算什么算？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形势。”冯老六道，“秦府势大，也不缺我们几个人……”
“去试试总没有坏处不是？大不了继续回来吃泡菜饼。”二驴似乎对秦府充满了希望。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丢人现眼的事有你一个就够了。”冯老六取笑道。
“……”二驴瞪了他一眼，最后摇摇头走了。
“哼，还瞪我……”冯老六嗤笑一声，拿起尚未清洗的碗筷就准备往回走。
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骚动，回头望去就见营地边缘似乎有许多人簇拥着林一个人向这边行来。
那是谁？
冯老六眯了眯眼睛，想了想还是先把碗筷送了回去，然后这才出门去看热闹。
可惜他来的晚了些，那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挡住了。
“那边什么情况？”冯老六拽过一个人问道。
“听说是秦府的肖恒来了。”那人答道。
“秦府的肖恒？”冯老六挑了挑眉，带着点好奇向那远方骚乱发生的地方望去，只可惜一群人乌央乌央的挤在一起，什么都看不到。
冯老六看了半天没看到热闹，也就不再感兴趣了，回到自己的帐营中躺下了，吃饱喝足之后的冯老六很快就沉沉睡去。
对他来说，秦府的那位肖恒来不来都是件小事，之后的日子对他来说依旧是不变的早饭晚饭，然后倒头就睡的猪样人生。
自从那天之后，冯老六再没见过二驴他们。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想要一起找个活路罢了，也谈不上太深的交情。
可当某天冯老六闲极无聊正与人聊天打屁的时候，一队身着帆布工装的汉子从他身边不远路过，冯老六立即低下头以示尊重——在这个营地里，穿这种衣服的都是来自秦府的老爷，他这种小杂鱼可是真的得罪不起。
然而就在冯老六低头的时候，他的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六哥？”
冯老六茫然的抬起头，两眼的焦点缓缓凝聚，最后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你是……二驴！？”冯老六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熟人。
之前的二驴跟现在的他没什么两样——一身又旧又臭的号服，一头油腻结块的头发，以及一双恶狼般的眼睛。
而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衣衫整洁，头发柔顺，身上还隐隐约约带着点肥皂香味的家伙，怎么都无法跟自己印象中的二驴画上等号。
“你这是？”冯老六问道。
“进了护工队了！”二驴带着一脸阳光笑容，“由于护工不足，肖公子巡视的那天当场开的尊口，我第一个就报了名了。”
“那个……有空再聊啊，我得跟上去了。”二驴看了一眼走远的队伍，跟冯老六摆了摆手，急跑了几步追上了队伍。
冯老六的心中有古怪的滋味，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鄙视，但他依然不在又自主的跟了上去。
秦府本身培养的战地护士数量仅够自己使用，突然多了这么好几万的伤员其实压力很大。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培养新人的好机会——毕竟这么多病人可以给他们练手。
肖恒巡视的那天发现自己的护士除了救治病人之外，还需要负责许多其他方面的问题——比如给卧床的人翻身、换衣服之类的，毕竟治都治了总不能任其自生自灭吧？
正是看到了这个问题，肖恒当场就下达了命令——在伪军的俘虏中招收一批听话、肯干的来承当这些比较基础的救助工作，将他们的战地护士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救出来，专注于伤员的治疗和自身救治经验的提高。
当冯老六跟着护工队伍来到伤兵营的时候，就见几名五大三粗的护士正挨个询问伤员，然后在小本子上纪录着什么……
等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士在秦府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这才轮到二驴他们这些护工上前。
有的病人需要换洗衣服，有的病人需要推拿活血，而二驴他们针对不同的病人也有着不同的分工，一个个任务明确丝毫不乱。
看了一会儿冯老六算是看出端倪来了——那些伤兵的床上都挂着个小纸牌牌，二驴他们是确认了纸牌上的内容之后才开始有针对性的帮助那些伤兵的。
“啧……伺候人的活计还干的那么起劲。”冯老六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天之后，又过了许多天。
不知为什么，冯老六的脑海中总是浮现二驴的笑容。
那个笑容既不嗜血也不疯狂，相反它热情、亲切……完全是冯老六没见过的另一幅面孔。
“切，给人做牛做马还那么高兴，真是傻到家了。”冯老六不屑道。
他当然看得出来做护工只是给那些护士打下手，而且干的还全是最脏最累的活——万一有那位移动不便的伤员拉在床上了，也是归这些护工处理的！
如此脏贱的活计，也难怪被冯老六看不起。
近万的伤兵救治起来是很缓慢的，其中还有不少人中途挺不过去就直接没了的。
虽然每天都有死人，但其他俘虏的情绪倒是很稳定——至少人家还给救治了不是？没挺到人家来救那是自己的问题。
等伪军营地的伤兵救治完毕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而此时也终于轮到了救治蒙军的俘虏。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冯老六看到隔壁俘虏营中，几个蒙人正跪在一队护工说着什么，其中领头的正是半月不见的二驴。
而此时的二驴讥讽了几句但还是跟着那蒙人进了帐篷，过了一阵几个蒙人千恩万谢的将二驴送了出来。
“呦！？蒙人千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旁边一个声音传来，冯老六扭头望去，并不认识说话的人。
“哎，听说护工队里表现好的会提升呢！看到那个领头的没有？半月前他还是个杂兵，现在可威风呢！连蒙人千户都得跪着讲话了……”
冯老六忽然觉得胸中一堵，有些难受的别过头去。
如果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