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老六算了……算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旁边另一位伪军说道。
“打死就打死了！又能奈我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施暴的伪军还是停了下来。
见到那人停了下来，其他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如此听劝的行为却被人看做了软弱，立即有人阴阳怪气起来：“我说冯老六啊，你把军爷打了一顿，自己是痛快了，可我们呢？”
“呸！老子管你！”冯老六依然那么嚣张的啐了口唾沫。
以个人武力来讲，这群人之中的确以冯老六最强，不过一个人再怎么强也仅仅是一个人而已。冯老六那凶狠的眼神谁也吓不倒。
“各位爷们为什么回来大家心里没数吗？不就是为平平安安的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吗？可冯老六却把军爷打了……这回头咱们都得跟着吃瓜落！”
“啧，你想干什么？”冯老六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干什么？呵呵……拿下此人军爷必定有赏赐！兄弟们还等什么呢！？上啊！领了奖赏人人有份！！”
那人高叫一声，身体仿佛是往前冲的，可却在最后几秒却往后一缩，想要让其他人先于他冲上去……可他却愕然发现，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基本上都是这种操作。
呃……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其实也是，这批伪军之中，只知道傻乎乎往前冲的人都早早地就挂了，而剩下的全是这种嘴上往前冲、身体往后缩的“聪明人”。
当所有人都是聪明人的时候，那么所有人都会变成傻子。
“唉……”冯老六一声叹息。
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些伪军的表现，而是这帮人从骨子里都烂掉了……想当年他的老兄弟还在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表现。
“冯老六，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一个人是对付不了我们这么多人的！现在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到时候我会给你求情的。”
之前开口的那位继续道。
“哼，凭什么？有本事来啊！？耍嘴皮子算什么英雄！？”冯老六怒道。
“别以为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告诉你，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你一人不成！？”那伪军高声喊道，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一样。
“杀！杀了他！杀了他我抬你们一手！”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之前被揍的那个蒙军伤兵忽然用汉语喊道。
南宋的人和军队到了蒙元这边可都是“南人”，也是四等人里最次这一档。
那个蒙军伤兵说要“抬一手”的意思就是把他们这些四等人抬举成三等人。
这下子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不少人已经抽出刀来了……
在前程的诱惑下，终于有人准备动真格的了。
“我说兄弟们，这时候不上更待何时？”一群伪军渐渐的围了上来。
“啧，多话。”冯老六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伤员。
“你死定了！该死的贱人！敢打我，我要让你……”
那伤兵还未说完，冯老六猛然抽刀砍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那个蒙军伤兵的大好头颅就被完整的剁了下来！而且那头颅的眼睛还瞪如铜铃，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这么死的。
“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来！？爷剁了他！”冯老六目光疯狂地望着其他人。
那几位伪军把头以地，退出好远……只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连出鞘的勇气都没有了。
“hetui！”
“一群废物！”
冯老六一口浓痰吐在那尸体上，忽然扭头向着秦军驻扎的方向走了去。
携杀人之威，其他人也居然没敢拦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了。
众多伤兵虽然嘴上没说，但眼中却流露出了深深的仇恨与怒火。
最开始挖苦冯老六的那位也的确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就注意到了那些蒙军伤兵们的表情。
这一切他们可都是见证人，只是绝大多数蒙军士兵不会说汉语罢了。
“也不知冯老六发生么疯……本来还想拿住他讨好一下这帮鞑子，可惜了，没留下他。”那个与冯老六起冲突的聪明人道，“所以这些人也不能留了，他们都看到了。”
聪明人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是不能留了。”
另外一个聪明人也是这么说。
大家互相看看，稍微沉默了一会，忽然一齐拔刀将那些蒙军伤兵就地斩杀！
而伪军之中还有几个胆小的有些犹豫，没有抽刀的，那几个聪明人对视了一眼，猛然转身向那几位同伴砍了过去！
这帮人不愧是能活得这么久的聪明人。
既然他们没能抓住冯老六，那么冯老六犯下的事就必然会落到他们头上，而同行的其蒙人也肯定会将脾气发泄到他们身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直接干掉他们……反正他们也没有反抗能力，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而剩下那几个手上没沾血的胆小鬼当然也没必要活着者了——否则因为恐惧而跑去高密可就让人得不偿失了。
等将所有人的尸体被挪开，又将路上的血迹稍微掩盖了一下之后，众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第一个与冯老六产生冲突的那个聪明人身上。
“现在咱们怎么办？”一人问道。
“两个选择。”
“第一，原地等上一两天，等新货运上来，咱们就跟着一起进去浑水摸鱼。”
“第二就是落草为寇直接绕过哨卡抢滩娘的！”
那聪明人说完之后，看着众人缓缓说道：“第一种要考虑的是走漏消息怎么办？而第二种……你们不用担心家人，因为家人也许早就以为咱们已经死了，蒙军也不知道我们生死如何。等过了风头再回去将家人接出来都行。”
“……”
一番演讲过后，说出了众人早就想到了的问题，所以最终结果自然不难判断。
这一波被释放的蒙、伪军，居然以蒙军被杀、伪军落草而结束了！
如此荒诞的一幕连刚走不远又潜回来偷听偷看……不小心倒是发现了聪明人们的秘密。
……
走在回途的路上，冯老六还对之前的一幕感到荒唐和不可思议。
不过等冯老六回到俘虏营的时候，反倒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不少人都凑到隔离带旁边，对着冯老六大声喊道：“六爷，六爷！您怎么会来了？是想兄弟们了不舍得走吗？”
“嘿！冯老六！看这边！”
冯老六并没有去理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而是沉着脸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渐渐地，有人看出不对劲来。
“血！冯老六身上有血！”一个眼尖的伪军看到了冯老六身上的血点。
“嘶……杀人了！？”
这下子，那些围栏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虽然他们都是兵丁，职业似乎就是专门杀人的，但安逸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血迹，虽然不至于害怕但多少有些突然。
冯老六也没管那些暂时还被囚禁在兵营里的家伙，也没管周围那些诧异的目光，直到他遭遇到了一队持枪巡逻秦府士兵这才有了变化——
——冯老六解下了腰刀插在旁边你，双手高高的举起，然后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如此标准的投降动作，一看就是老囚徒了。
“干什么的？为什么在这里徘徊？”为首的士兵长并没有走近，而是半举着双管猎枪遥遥问道。
“报告长官，我是，因表现良好于今晨被释放，同时负责运送蒙军伤兵去关卡。”冯老六中气十足的报告道。
其中那串数字是他的囚号，后期查岗、点名以及领取福利甚至打饭等等都需要这个号码，所以冯老六背得可熟练了。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为首的士兵长不解道。
“格老子的咳咳……被运送的蒙军伤兵一路对我侮辱打骂，我受不了还嘴几句却被其他伪军攻击，一气之下斩了蒙人离开了。”
冯老六稍稍美化了一下子。
“什么？那些俘虏死了？”士兵长眉头一皱，“那后来呢？那些伤兵被运到关卡了吗？”
“没有。那些伪军害怕被报复，就杀光了所有蒙人，还砍了几个没沾血的……最后听说是要到蒙地落草为寇了。”
冯老六老老实实的答道。
“……先捆起来。”士兵长眉头皱得更深了，一边控制住了冯老六，一边派人去报告本地长官了。
目前负责俘虏营的是***李团长。
想当初他第一次来四川的时候，还是陪着肖恒来探路的……等他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手下有一千多号人和几十辆坦克装甲车的团长了。
这其中间隔了三场大战，而且每次大战他都是身先士卒，这功劳的积累速度就仿佛坐了火箭一般。
作为秦府高层，***知道肖恒之所以救助蒙人，是为了锻炼男护士们的熟练度。
而事实上被救活了的伤兵就已经失去价值了。
在这种情况下，上面决定直接释放蒙军的伤残军人。
一方面这些伤兵即便痊愈了也没办法上战场了，另一方面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耗蒙军的后勤补给以及看管精力。
至于万一蒙军高层完全不管的这种情况，那至少也打击了蒙军的士气。
总而言之释放这些伤残俘虏对于秦府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除了蒙军伤兵被释放之外，伪军那边劳动积极的、愿意回乡的也都批次释放……这样一来秦府就不用额外的人力去运送蒙军伤兵了，同时也打算让这些伪军将秦府的强大扩散出去。
之前，这个体系一直都运转得还算不错，蒙军那边也因为不接收伤兵而出现过几次大的骚乱。
总体来说计划还是成功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冯老六他们这批人居然还会出现这种操作。
“你就是冯老六？”***看着下面被五花大绑的伪军问道。
“是。”冯老六点头。
“你为什么要暴起杀人？蒙军对你们伪军不是一直都打打骂骂的吗？”***很不理解。
“……”冯老六稍微沉默了一会，“我在挖坑组呆了那么长时间，中间笨手笨脚出了好多问题都没人骂我……”
“……”
***不解的盯着他……就这？这算什么理由？
似乎是看出了李德生的疑惑，冯老六叹息一声，讲道：“我之前有个朋友，叫二驴，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一起被俘之后他去当了护工，每天过得充实极了。”
“说实话，我是羡慕的，只是不好意思说。”
“后来有一天我也呆不住了，去报名了护工……结果却告诉我招满不招了，我只好去了挖坑组。”
“……”
说到这里，冯老六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给***磕了几个响头。
“我想回挖坑组，求大老爷成全。”
冯老六的话，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多个劳力总是好的。
“可以，我批了。只是现在你不是囚犯了，可挖坑组那边暂时也没有工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挖坑组那边的主要工作是埋人和种树——之前的工程大战砍伐了许多树木，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很大。为了保持当地的水土就稍微种了一些好活的树种。
这些劳动并非强制的，而报酬则是降低冯老六他们这些战争罪犯的“刑期”。
所以暂时来说这种劳动并没有任何现金上的奖励。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管口饭吃就好。”冯老六连忙道。
“那……你就先回归原队吧。”***叫来卫兵带了他下去，然后将这件事记录在案汇报了上去。
秘书处接到反馈后立即改革了运送蒙军伤兵的方式，优化了流程并增加了监督。
但冯老六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最终上报到了肖恒这里。
等肖恒看到冯老六的事迹之后，将纸条往桌上一放，来到窗边向外眺望。
“官人，怎么了？”秦幼萱问道。
“没什么，你看看吧。”
秦幼萱看完之后也是啧啧称奇：“你说这人图个什么？”
“大概是身份认同吧。”
肖恒似乎颇有感触的说，“这个时代的人心……漂泊太久了。”
平等与自由这种东西，没有享受过也就罢了，一旦呼吸过这香甜的空气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