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白胖子轻轻敲过门后，就静静的等着回应。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办公室门，只是门上挂着的名牌用宋体写着“部长办公室”五个大字。
不出意外地，张岚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进来吧，门没锁……”
白胖子推门而入。
就像房门一样，这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面积也与隔壁的问询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书柜、文件柜、带抽屉的书桌以及几张椅子。
窗户是制式的木框玻璃窗，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一个暖瓶……除了干净整洁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这仍然是个特别的房间。
不是因为摆设，而是因为坐在书桌后伏案工作的那个人。
内务部部长张岚。
有个传奇式的父亲，同时他自己也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坐，壶里有热水，茶在书架上，你自己先泡一壶，我这边马上完事了。”张岚抬头笑了笑，然后又再次低下头去处理桌上的文件了。
白胖子也没出声，就这么看着这位传奇人物心中颇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影响了大金一国命脉，并且从蒙元手中攫取了大量权利的复兴社，居然是张岚父亲那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一手创造的呢？
而又有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扔到人群中立即就会消失的大众脸，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进入秦府体系，然后凭借个人能力赢得了肖恒的信任，此时所掌握的权力甚至隐隐可以与秘书处分庭抗礼呢？
一老一少，都是人杰啊。
一边这样想着，手里却也没客气，找到张岚的茶叶罐给自己泡了一壶……张岚这边的茶叶是新技术出产的新茶，听闻改良了炒茶工艺和烘干技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茶叶的风味，白胖子可是眼馋许久了。
一杯茶的工夫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张岚终于抬起头来：“久等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张岚问道。
“他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长毛都告诉我了……看来真的是吓坏了。”白胖子乐得不行，将手中那叠厚厚的资料递了过去。
“哦？效果还不错？”张岚顿时来劲了，一边翻看着审讯记录，一边跟白胖子交流着审讯途中的趣事。
等他看完一遍之后，张岚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
“这几个地主，似乎还是我们那几位老朋友？”张岚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是的，不过这一次李家已经没再出钱了，只是提供了一些粮食。”白胖子点点头。
“那么死硬分子还剩五家……你觉得怎么样？”张岚无意识地敲着桌子。
“我早就想把名单报上去了。”白胖子两手一摊。
“嗯，我是想把事情办得稳妥些。”
张岚笑着解释道：“报上去早了人数太多，即便公子那边不会说什么，秘书处那里也会有异议。而现在剩下这几家都是死硬分子，一方面打击他们已经很难对秦府的矿产供应产生影响，另一方区区五家秘书处那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这个名单大概率会直接通过。”
“做事与做人一样，你得照顾到方方面面，尤其是做我们这份工作的，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要从公子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同时也要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不要给公子那边添乱……”
张岚轻声地说着他的思路，以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普通下属他当然不会如此言传身教，但眼前这个白胖子不一样，他是秘书处张坷涵的朋友，同样的归正人出身。
只是与张坷涵不同，这位白胖子受不了南宋官场的排挤，干脆做个游侠儿从此浪荡江湖……而后因战乱辗转逃到了蜀地，因机缘巧合与张坷涵重逢。
肖恒与这白胖子一番深谈之后，就将他交给了张岚带着。
一方面是让张岚好好看着他，关注一下此人的品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内务部扩建成情报部做准备。
所以，眼前这个白胖子，其实是肖恒交给张岚的接班人。等张岚升上去之后，留下来的这摊子大概率是要交给这个白胖子的。
“某受教了。”
听完张岚的一番耳提面命，白胖子郑重其事的施礼道。
张岚大喇喇的受了一拜，这是他应得的：“文件就放我这了，回头别忘了把烟囱那边收拾一下。”
“是，属下遵命。”白胖子一口气喝光最后一口茶水，起身出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左拐不远就是张岚口中的烟囱。
这个烟囱方方正正，高度也并不算很高，尤其是外面还有些施工的痕迹，像是没盖完就半途而废了。
这里原本应该是个锅炉房，结果工程队把图纸尺寸看错了，造了一半才发现……
原本这个废弃工程是要拆掉的，不过考虑到如果拆掉已经用掉的水泥就浪费了，只能回收一点不值钱的砖块，所以张岚就把这个地方给要了过来，作为“心理干预实验室”。
而私底下里，大家都叫这个地方是“崩溃监狱”，不管多么强悍的人，被关到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崩溃，至今这里已经住过了数十是个人，尚未有一次失手纪录。
与烟囱相连的位置，就是原本的锅炉房废墟。
白胖子走进锅炉房，来到锅炉房与烟囱相连接的地方，打开了一扇极为厚重的铁门。
一开门，门内就飘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白胖子捏着鼻子走了进来，看着那具“尸体”以及“尸体”上白绿相间的发酵物，不由嘟囔道：
“他们到底用了多少臭豆腐，这也太臭了……”
然而说归说，他依然还是强忍着臭气将那假人拖了出去，直接就扔到了旁边的拖车上。
至于这个狭小空间内的屎尿却是不用清理的，因为这也是心理学干预的一部分。
至于假人……因为要保持“新鲜”的关系，所以每次关人进来之前都会准备新的。
如果张二麻子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没错，这里的一切都是假象。
牢房是假的，死人是假的，就连尸臭都是假的……除了墙壁上的苔藓、墙角处的屎尿之外，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曾经有段时间张岚非常痴迷于发明各种刑具，虽然这也是他的工作需要的，但肖恒觉着这么下去张岚的心理早晚要出问题，就强令张岚停止发明各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玩具”，而是扔给他一本书。
这本书是肖恒在网上搜的一本有关心理学审问的，而研究了这本书之后张岚果然放弃了发明各种各样令人心惊肉跳的小“玩具”，而是开始热衷于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审讯方法。
例如眼前这个废弃烟囱就是他的研究成果之一。
也许张岚真的在审问方面很有天赋，这废弃烟囱被他废物利用之后还真是效果拔群，服役至今无一失手！所有从这个烟囱里出来的俘虏都乖乖的什么都说了……
而内务府的名声无形之中也好了不少——因为这种审讯既不打也不骂，只是把人关一段时间，等到他们彻底不闹了之后再去提人就好，提出来的人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乖巧得令人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就在白胖子处理被泼了臭豆腐汁液的假人时，张岚的办公室里也多了个人。
“他亲自去的。”站在张岚面前的人汇报道。
“没有找其他人帮忙？”张岚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惊讶，“你们之前用了那么多臭豆腐汁……”
“没有，他自己处理的，没用别人。”那人摇了摇头。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张岚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由于窗户朝外的关系，张岚只能看到院外的街道，却看不到院内正在处理臭汁假人的白胖子。
“亲力亲为啊……呵，能入得了公子法眼之人的确不一样啊。”张岚叹了口气。
这白胖子说是他的接班人，但谁又敢肯定不是用来监督他的呢？
“公子的手笔，还真是让人心服口服呢。”张岚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肖恒做事从不考验人性，因为人性这东西根本就经不起考验。
就如现在。
这白胖子将来必然是对张岚权利的一种制约，然而与此同时这人也是张岚的地位更进一步的前提条件……如此巧妙的安排，不管张岚有意还是无意，都必然不会抗拒白胖子接手内务府。
肖恒做事从来都是将目的摆在明面上的，也难怪张岚感叹不已了。
……
随着内务部的这份名单被提交上去，秦府所有证据链就被补足了最后一环，然后肃反工作毫不意外的开始了。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益州、恭州两地出发，乘坐着煤气车，甚至还带着装备了进行加特林改装的装甲车与新造出来的支架坦克。
不过是区区几家地主，为何要用如此杀鸡牛刀般的武力呢？
其实这为的就是一个稳妥。
名单上剩余的这五位大地主，每个都是一方豪强，自己居住的村子很像是个小城镇，甚至外面还有会比较低矮的城墙。
而各地地主也多半会组织团练一类的武装人员。
所以秦府若是傻乎乎地只派几个进村宣读命令，那么他们必定不可能活着走出村子。
尤其是比较偏远的这个黄家村，不仅有两百多名身强力壮团练，还聘请了不下二十名江湖人士作为看家护院，而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个渠道买了不少上好的战弓……
这可就是已经触犯法律了，无论是秦府的法律还是大宋的法律。
只是由于此地偏远，无论是南宋的官府还是前一段时间的肖恒，都暂时力有未逮罢了。
煤气车上。
韩子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一次属于普通的治安战，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所以肖恒这才同意他过来。而终于有了“上战场”机会的韩子青，坐在车上嘴角都是翘起来的。
“我说韩少，你别老这么笑，笑得我心惊肉跳的。”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是个资深的坦克车长，这次过来也有散心的性质，而他的坦克现在正在由炮长指挥，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
“嘿嘿嘿嘿……”韩子青擦手中的武器，“你知道这玩意吗？精准射击步枪，子弹都是专门造的，一颗就得一两多银子。”
“……”车长一脸无语，摇着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路面上。
果不其然，韩子青也不知第多少次的再次介绍他怀里那把做工精良的狙击枪。
此时的狙击枪是非常娇贵的，尽管做了热处理后枪管、线膛的寿命有所上升，但一支枪管却依然只能保持100发左右的精确射击，再多了就会出现精度大幅度下降的问题了。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枪管材质以及枪管内的处理手段还是差了些，现代枪管内部可都是有镀层的！此时的秦府倒不是说没有电镀技术，最大问题还是没有办法生产出高性能的合金，而无法生产合金的原因是没有高纯度的稀有金属。
不过质量不足数量凑，精度下降那就换枪管就好了……只是这样一来狙击枪就无法大规模装备了，所以只提供给部分精英以及侦查小队使用。
狙击枪很贵，但韩子青软磨硬泡终于从肖恒那里弄来一把……虽然这次未必有开枪的机会，而且这次行动之后就会重新把枪收缴上去，但对韩子青来说能过过手已经很幸福了。
忽然，车队停了下来。
“铛铛铛……”
三声之后又三声，这是警钟！
煤气车的队伍动静不小，但由于一路行军的速度太快，也导致不少探子被队伍甩在了身后。
不过现在都已经到了人家眼皮底下，被人发现也是正常的。
“是警钟，我先上去了。”韩子青跟车长说了一声，打开车门单手攀住车顶轻轻一翻就上到了车顶，然后在车顶的掩体中蹲了下来，手持狙击枪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什么情况！？”
前方，一队士兵警惕地望着左右。
“前方道路被木头堵住了。”一个士兵报告道。
“啧，终于发现了吗？”负责这队士兵的，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伙子，“让坦克上来！把木头轰开！”
车队稍微动了动，将坦克和装甲车让到了前门。
随后，坦克放下了支架，对准远方的简易路障开火了。
“轰轰轰……”
爆炸过后，硝烟密布。
装甲车披着硝烟冲了上去……一群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蒙了的家丁甚至还没来得及藏起来，装甲车上面的火神机枪就开始发表意见。
“嗡……”
火舌连成一片，一阵抽打过后面前再无一活人。
冷兵器时代的剪径技术在现代化的战争机器面前显得如此地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