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意味着牺牲。
随着军报不时入京，大雍阵亡将士的名单也一份份呈上朝堂。
九月，卫氏一族再次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就连镇北侯府都挂起了白布。
镇北侯的庶子，为了保护阵前的老父亲，被流箭射中，不治身亡。
卫家挂白的不止是侯府，还有旁支，还有其他族人。
卫氏一族的儿郎几乎都在镇北军中效力，家风使然，有战必上，绝不畏缩。
是以只要北境有战，卫氏族中就避免不了会有丧事。
卫家儿郎的命，都是为守护大雍北境而生。
忠义伯夫人冯氏，因着嫡子去了北境随军历练，一颗心就悬在了嗓子眼。
每每战报入京，她都上心打听详细。
卫家人的英勇忠孝，让她有种同病相怜的悲怆感。
自家那些庶子，将来有战也是要身先士卒或者挡在父兄前头护顶梁。
顶梁柱在，富贵荣华才能存续。
武将世家，荣光之下的残酷，她终于能体会一二。
她亲自去侯府吊唁卫家那位为国牺牲的庶出儿郎。
像她这般放得下身段为一个庶出小辈上香的勋贵夫人，不多。
但卫家儿郎确实能让人高看一眼。
是以在忠义伯夫人上侯府吊唁后，陆续也有别的身份高贵之人前往侯府吊唁。
而不是派人代替。
卫离尘有三个庶弟，这次牺牲的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弟弟。
情分比其他两个庶弟更深一些，是以沉痛在心。
更忧心上头。
庶弟的灵柩从北境运回侯府时，已经搬到督统府住的卫离尘，回侯府的灵堂守了一天一夜。
慕玄月看到双眼布满血丝的驸马时，内心也如同灌上了铅，沉甸压抑。
乌古的攻势非常狠厉，几乎是不惜牺牲。
完全不把归顺部落的人当人，推他们在前头来消耗大雍军力。
她知道丈夫很担心年老的公公，担心镇北军的战损。
但他的驸马身份让他不能再统领三军迎战鞑子。
看到不断有兄弟牺牲，她知道驸马的心比谁都焦灼无力。
给死去的庶弟上香吊唁后，慕玄月去看婆母。
自开战，镇北侯夫人就悬起了心难以入眠。
丈夫总说战死沙场是他的最好归宿，但真有太平日子过，能老死定然好过战死。
这次去了一个庶子，下次还会牺牲谁？
大孙子还是侯爷？
镇北侯夫人不敢深想，无论是谁对她来说都是挖心巨痛。
慕玄月来到正院，听到的是婆母压抑在喉的呜咽声。
身怀六甲的侄媳，也在默默擦泪。
阳哥儿媳妇第一胎生了个姑娘，现在这胎已经探知是儿子，再有半月就要生了。
如今家中有了丧事，她不仅要撑着身子协助祖母主持一应事务，还要关注祖母的身体状况。
武将世家的女人，没有遇事就倒下的资格。
慕玄月立在门外失神了一会，才进去与婆母侄媳说话。
而看到她到来，屋里头刚还在一起抱头悲伤的祖孙俩，很快收了眼泪。
压下心中的难过和忧惧，不想公主为她们分心。
恶邻虎扑，储君尚且弱小，朝廷内外还都靠公主在撑着。
家中之事就不要让她操心了。
婆家人的坚强以及通情达理，让慕玄月愈发的坚定了一个念头。
两日后，她把一对儿女叫进书房。
她告诉他们：“我要与你们的爹爹和离。”
俩孩子顿时吓傻眼，“娘，爹爹做错了什么您不要他？”
在孩子们的心中，他们的爹是最好的爹。
不但文武双全，还性情温和。
他们的娘太忙了，能陪伴他们的时间都没有爹爹多。
但他们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娘。
他们不想自己的父母分开。
慕玄月压了压手，让他们不要急，听她把话说完。
俩兄妹连忙点头让母亲继续往下说。
两刻钟后，俩兄妹都抱着他们的母亲哭红了眼。
等卫离尘办完庶弟的丧事回到府中，等着他的是一封和离书。
而且是已经落印的和离书。
公主已经搬到隔壁的公主府，且公主府与督统府打通的月洞门也被封了起来。
卫离尘捏着手中的和离书微微发抖，他默默的闭眸定神。
他没有立马去找公主问个究竟。
而是坐在书房里看着平时公主坐的位置，渐渐湿润了双眸。
没有被妻子抛弃的无措，也没有夫妻分离的痛苦不堪。
有的，是心意相通的默契。
以及，家国难安的悲凉和对狼子野心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