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子弹飞时
暗无天日的出租屋内，乔伊佝偻着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吃着阿灵止痛药。
这还是多亏了这两日那个年轻记者的到来。
靠着出卖他的下落，乔伊获得了不少阿灵止痛药，李泽给他的些许钱财，也被他拿去换取了吃的，好不容易饱饭一顿，让乔伊感慨不已。
享受着阿灵止痛药，吃着饱饭，对他来说，多么幸福啊。
【不过，那家伙恐怕已经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吧？】
不过才四十出头，已经苍老枯瘦的和老头似的乔伊医生享受着大脑片刻的空白时，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想到李泽那家伙时，不知为何，乔伊服用阿灵止痛药舒爽的快乐少了许多。
或许是那家伙朝气蓬勃、神采飞扬的模样让乔伊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乔伊，心中同样充满了正义，年轻时人生出现岔路口，一条是服兵役，一条是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
他认为当兵拯救不了这个腐烂的国度，于是选择了医生。
他果然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起初有些犹豫，可后来也选择了拿取温普斯制药的贿赂，成为另一种温普斯制药的医药代表，为这家大型药企贩卖看似合规的阿灵止痛药。
直到某天，乔伊的某个病人，一个精瘦又佝偻着腰的中年人，又来开具了大量的阿灵止痛药。
乔伊明知道这个人家境贫穷，哪来的这么多钱来购买阿灵止痛药？
但乔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过问，因为每卖出一瓶阿灵止痛药，他就可以获取一部分的提成，阿灵止痛药，自然卖的越多越好，用在哪里，钱从哪里来，他不想过问。
然而后来，当乔伊医生亲眼目睹这个精瘦的中年人抱着年幼的孩子绝望的嚎叫时，乔伊愣住了，躺在他怀中年幼的孩子面无血色，苍白的仿佛死人一样。
原来那个病人用来购买阿灵止痛药的钱，是家中东拼西凑给年幼的孩子的救命钱，他最终忍受不了阿灵止痛药的诱惑，冲动之下，将孩子的救命钱全部换取了止痛药，却又隐瞒着家人。
到了孩子手术的时候，他却拿不出一分钱，医院也并非做慈善的，没有为他的孩子安排手术。
乔伊亲眼目睹那年幼的男孩临死时，拉住他爸爸的胳膊哀求，可不可以给他买一份炸鸡和汽水，因为那孩子实在太想吃了，因为他们家境贫穷，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仅仅是过生日时，爸爸给他买了一瓶汽水，让他知道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喝的东西，那么想必叫做炸鸡的东西，一定也很好吃。
年幼的孩子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作为父亲的怎会拒绝。然而那精瘦的中年人慌张的掏空了衣兜，除了掉落在地的阿灵止痛药，却掏不出一分钱，原来他的钱，全部拿去换阿灵止痛药，已经没有任何钱了。
他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哀求着那些路过的好心人，能够借他十几块钱，给他孩子买一份炸鸡和汽水。
孩子眨着眼，疲惫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在四处苦苦哀求。
当那中年人终于借到了钱满心欢喜的回过头时，孩子已然停止了呼吸，任凭他哭的再绝望再撕心裂肺也毫无作用。
乔伊永远也忘不了，得知这个可怜又可恨的父亲不久后上吊自杀时，心灵所遭受的震撼。
那一刻，乔伊心中仿佛醒悟了什么，他终于近距离的感受到阿灵止痛药这种‘合法合规’的药物带给人们无穷无尽的危害和悲痛。
所以乔伊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检举揭发阿灵止痛药背后所隐藏的肮脏龌龊，为那些成千上万因阿灵止痛药支离破碎的家庭发声。
然而在那次揭发中，乔伊医生失去了全部。
时过境迁，乔伊没能扳倒温普斯制药，对其造成任何影响，此时，更是蜷缩在角落服用阿灵止痛药，已然堕落成隐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回想起那中年人将救命钱换作阿灵药剂的愚蠢行为，回想起那孩子临死前天真无邪的眼眸，那微不足道的愿望却都没实现，乔伊脸上因服用阿灵止痛药产生的笑容渐渐凝固，浑浊的眼眸变得一片阴郁。
他心中哽咽着，难受的令他又感受到从前的绝望。
心中的难过，令他烦躁愧疚，令他忍不住伸手打开阿灵止痛药盒，试图借此逃避过往。
‘咯吱’
狭窄阴暗的出租屋的门被人推开，当看清来人时，乔伊呆滞地望着他，哆哆嗦嗦地握不住药盒摔落在地。
给予他快乐，无忧无虑的阿灵止痛药盒被来人随意踩得稀碎，他却不敢说些什么。
乔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慌，瘫软的跪倒在地，一颗心七上八下，张口便是想要求饶，求李泽放过他一命。
然而当乔伊看清李泽眼眸的淡漠时，乔伊心若死灰，他明白，李泽能活着出现在这里，不用解释，已然说明了一切。
“对不起，我……”
乔伊脸上的表情扭曲且复杂，彷徨、后悔、不安、悔恨……然而一切解释，在此时看来显然多么苍白无力，最终，他绝望的闭上浑浊的双眼，仿佛任命般，丧气的垂下头颅。
李泽找了一张勉强算是干净的座椅，翘着二郎腿坐下，眼眸淡漠，也不说一字一句，只是这么静静望着乔伊。
僵硬的乔伊等待了许久，却未能感到死亡的降临，缓缓睁开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泽：
“你……不杀我？”
“这么说来，我的行踪果然是你泄密的。”
李泽笑了笑，背后生冷的杀意，却让乔伊冷汗直流，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绝望下来。
啪嗒
一本笔记落在了乔伊面前，他忐忑不安的翻开时，上面却记载着一桩桩因阿灵止痛药发生的事故，一位位被阿灵止痛药毁了的受害者。
其中赫然便有他曾耿耿于怀的精瘦中年人的一家。
“在合适的时候，去联系这些因阿灵止痛药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这是我和你最后的交易。”
李泽说出此行的目的，随意的起身，摆了摆手说道，而后朝着出租屋门外走去，不再看佝偻着腰，因大起大落，似哭似笑的乔伊。
“你愿意永远这么懦弱下去，还是当那一时的英雄，回答我，如果答应了，一定要完成，不然，我死也会拉你下地狱。”
出门前，李泽淡淡地问。
乔伊医生呆呆地仰起头，望着在灿烂的光芒下李泽深邃阴暗的影子，仿佛明白了他要去做什么，恍惚之间，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喊道：
“怎么……才算是合适的时机？！你真的，认为我这样的懦夫有这资格完成这样的事……”
李泽笑了笑，渐渐消失在乔伊的视线：
“子弹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