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洒进了姜似的闺房,阿蛮正为姜似系着衣带。
阿蛮突然感到奇怪的“咦”了一声:“姑娘,你这背上什么时候多了个花纹?”
“什么?有吗?”
铜镜中,姜似雪白的后背上赫然浮现一枚赤红火焰纹,形如展翅凤凰,边缘泛着淡淡金光。
此时的姜似心头一震,这不是普通的纹身,而是南乌圣女代代相传的圣印!
“阿蛮,拿我的鲛绡纱衣来。”姜似声音微颤,“今日就穿那件。”
“是!姑娘。”
等到阿蛮取来衣物却是忍不住再次问道:“姑娘,你这纹身真好看,什么时候……”
“闭嘴!”姜似罕见地厉声呵斥了阿蛮,随即又放软语气嘱咐说道,“去备些茶点,余大人和甄大人今日要来拜访。”
“是!姑娘。”
待阿蛮退下,姜似指尖轻抚后背。
其实她隐约记得五岁那年发过高烧,之后有半年时光是在南乌外祖父家养病。
莫非就是那时出现的情况?
“姑娘,余大人他们到了!”阿蛮的声音打断了姜似的思绪。
前厅里,余七一身靛蓝官服,腰间乌木短刀格外醒目。
甄珩正与姜安诚寒暄,余光却不时瞟向门口。
“姜姑娘。”余七见姜似进来,拱手行礼,“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姜似福了福身却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余大人公务繁忙,怎有空来寒舍做客?”
“听闻姜大公子箭术了得,特来请教。”余七随口说出了自己已经想好的借口。
视线却落在厅角案几上摊开的画作,那是姜似昨夜所绘的南乌神见山雪景。
察觉了余七目光的姜似却是心头一紧。
前世她确实随外祖父去过神见山,但这世明明没有这段经历,为何能画得如此详尽?
“姜姑娘,这画相当的有意思啊?”余七状若无意地走近案几说道。
姜似快步上前合上画卷:“随手涂鸦,不值一提。”
接着她又是转向父亲说道,“父亲,女儿忽感头痛,先回房歇息了。”
“好!那你快去吧!”
离席时,她分明看到余七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夜深人静,姜似从浅眠中惊醒。
案几上的神见山画卷不翼而飞,窗棂上留着半个泥脚印。
“果然……”她攥紧被角。
余七是来查她的!
前世他为查南乌细作潜伏在她身边,难道这一世也要走入前世的悲剧之中。
想到如今又是多了一个“恶魔”苏宁的纠缠,还没有理清头绪的姜似就是头疼。
感觉那个神秘的“恶魔”苏宁并不会轻易罢休,最担心的便是苏宁会恼羞成怒。
次日清晨,姜湛兴冲冲跑来大喊大叫着说道:“似儿!余大人邀我们去他府上做客,说是得了幅好画要共赏!”
姜似冷笑:“哥哥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妹妹可要快些。”
余七府邸离伯府不过两条街。
姜似故意迟到一个时辰,进门时正听见余七在问:“这神见山景色壮丽,姜兄可曾去过?”
“从未。”姜湛摇头,“不过这山峰走势倒是眼熟,像极了妹妹常画的那副画。”
“……”
姜似推门而入,三人同时噤声。
厅中悬挂的正是她丢失的那幅画!
“姜姑娘来得正好。”余七神色自若,“这画如何?”
“赝品。”然而姜似却是打断他的询问,“笔法拙劣,山势歪斜,连题跋都是仿的。”
接着她又是转向兄长姜湛催促说道,“哥哥,祖母方才派人来寻我们,该回了。”
姜湛却是一脸莫名的神色:“祖母?她不是去……”
“哥哥!”姜似拽住他袖子,旋即压低声音,“姜倩姐姐在祖母那儿,说要见你。”
听到姜倩名字,姜湛脸色骤变,匆匆向余七告辞。
余七若有所思地看着兄妹俩离去的背影,指尖轻抚画上山脊。
那里有个极隐蔽的火焰标记,与姜似衣领下的图腾一模一样。
……
松鹤堂内,姜倩正为老夫人捶肩。
见姜似进来,她笑容一僵:“四妹妹来了。”
姜似冷着脸行礼。
前世就是这位堂姐,假意亲近她,却在她落难时第一个落井下石,甚至帮着肖氏侵吞大房的产业。
“姜似,听说你想退了季家的婚?”老夫人沉着脸,“如今季家遭难,外头都说你命硬克夫!可知以后对你的婚嫁有何等影响?”
姜倩忙打圆场:“祖母千万别生气,四妹妹她也是……”
“哼!我的婚事不劳堂姐操心。”姜似冷笑,“倒是听说姐夫最近又纳了两房妾?”
姜倩脸色刷白,手腕上露出一道淤青。
老夫人没注意,还在数落姜似不懂事。
直到离开时,姜倩才在廊下拽住姜似袖子:“四妹妹……过几日来侯府坐坐可好?”
雨丝飘落,姜似看清了她颈侧的掐痕。
“堂姐,他打你?”姜似声音发紧。
姜倩仓皇拉高衣领:“不……是我自己摔的。”
“……”姜似自然是不信这些屁话的。
接着姜倩又是突然哽咽着说道,“但他确实……确实提过想见你。我已经推脱多次,他就不耐烦了?”
只见她抓住姜似的手,“你别来!千万别来!他……他书房里藏着好多女子画像,都……都像你……”
雨越下越大,姜倩的轿子远去后,姜似仍立在原地。
前世她只当姜倩趋炎附势,却不知原来她也是一个苦命人。
只是帮着自己的夫君猎艳着实可恨和无耻。
“姑娘!”阿蛮撑着伞跑来,“大姑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姜依的礼物是套上好的湖笔,信笺上字迹清秀:闻妹退婚,甚慰。季家非良配,勿因流言自苦。姐安好,勿念。
姜似眼眶发热。
前世大姐被退婚后回府,受尽白眼,最终在偏院郁郁而终。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
雨幕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踉跄而行,逢人就问:“见过我女儿吗?十四岁,眉心有颗红痣……”
姜似驻足:“这位大娘,你女儿何时走失的?”
“三天前!就在长兴侯府后巷卖豆腐,一转眼的功夫……”妇人突然抓住姜似,“姑娘你眉眼像极了我家秀儿!求你帮我找找……”
长兴侯府?姜似心头一跳,那不正是姜倩夫家?
“大娘别急,我……”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过,妇人突然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姜似,多管闲事可不是好习惯。”苏宁撑着油纸伞从雨雾中现身。
“哼!你怎么又出现了?”
“需要我帮忙吗?签了契约,别说找个女孩,就是让长兴侯府满门消失……也不费吹灰之力。”
姜似将妇人护在身后:“苏宁,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让她睡会儿,睡醒了便能缓解悲伤。”苏宁轻笑,“考虑得如何?我的契约……”
他变魔术般展开羊皮卷,“签了它,你就能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雨滴打在羊皮卷上,竟化作血珠滚落。
姜似盯着那些诡异浮现的文字问了一句:“若我签了,还是我自己吗?”
苏宁眼中红光闪烁:“当然!只是你的灵魂将永远属于我,生生世世。”
姜似冷笑,“也就是说,我将成为你的傀儡?”
“措辞真难听。”苏宁摇头,“是伙伴!我能给你无上权力、无尽寿命,说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后呢?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姜似想起大姐信中的温暖,姜倩眼中的哀求,还有父亲和兄长的笑脸,“这样的永生,与地狱何异?”
苏宁笑容渐冷:“你以为重生是白给的?”
只见他忽然掐住姜似脖颈,“我能让你活过来,就能让你再死一次!连同你在乎的所有人一样!”
姜似虽然感到呼吸困难,却倔强地瞪着这个“恶魔”:“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她艰难地摸出发簪,狠狠刺向苏宁手腕,“否则……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
发簪刺入的瞬间,苏宁突然松手,惊愕地看着腕间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缕缕黑雾。
“有意思。”然而苏宁却是兴奋的舔了舔伤口说道,“姜似,你是第一个能伤到我的女人。”
黑雾缭绕中,他的身影渐渐消散,“我们还会再见的,南乌小圣女……”
雨停了。
姜似跪坐在地,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血字,上面用血写着:游戏才刚刚开始。
……
姜湛哼着小曲儿在街上晃荡,手里抛接着刚买的蜜饯。
转过街角,他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三个锦衣公子正围着一个卖糖人的老伯推搡,为首的正是他的死对头,长兴侯世子周显。
周显一脚踢翻糖人架子破口大骂道,“老东西,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保护费都敢拖欠?”
姜湛眯起眼。
前世就是这厮在校场比武时暗中下毒,害他双腿残废。
他整了整衣襟,大摇大摆走过去:“哟!这不是周世子吗?欺负平头老板姓算什么本事?”
周显回头,脸上横肉一抖:“姜湛?你爹没教过你要少管闲事吗?”
姜湛却是咧嘴一笑,“我爹只教我打狗要看主人!不过像你这种没主的野狗……”
接着他却是故意拖长音调嘲讽说道,“打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周显暴怒:“姜湛,你找死!”
说着就要扑上来。
“慢着!”姜湛后退两步,“这儿人多眼杂,打起来多不体面。不如..酉时三刻,城西废窑见。就我们四个,谁叫帮手谁是孙子!”
“好!看我到时候不把你的屎打出来。”
看着周显等人骂骂咧咧离开,姜湛噗嗤笑出声。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什么废窑,这会儿他已经在城南租了条小船,优哉游哉漂在镜湖上了。
姜湛仰躺在船头,望着天边晚霞,“嘁!傻子才会跟你们硬碰硬重活一世,当然要快意恩仇享受美好生活了。”
然而姜湛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桥上闪过一道绯色身影,那是个束高马尾的女子,腰间别着把短剑,正俯身与桥下卖莲藕的农妇交谈。
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姜湛不自觉地撑起身子,小船随动作摇晃。
女子似有所觉,转头望来。
隔着小半个湖面,姜湛仍能看清她眉间一点朱砂痣,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姑娘!”此时的姜湛竟然鬼使神差地挥手,“买莲藕吗?我这儿有刚摘的!”
说着举起船桨上挂着的,其实是从酒楼顺来的干荷叶包。
然而女子却皱了皱眉,突然脸色大变:“我的钱袋!”
她一把抓住身旁窜过的孩童,“小贼!还我银子!”
孩童灵活地挣脱,朝姜湛方向指了一下就钻进人群。
女子凌厉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姜湛。
“不是,我……”姜湛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竟纵身一跃,从三丈高的桥面直落船头!
小船剧烈摇晃,差点翻覆。
“你们是一伙的?”女子短剑出鞘,寒光抵住姜湛咽喉,“把钱交出来!”
姜湛这才看清她的装束,绯色劲装,鹿皮靴,腰间除了短剑还挂着个空荡荡的绣花钱袋。
然而色胆包天的姜湛忽然觉得有趣:“姑娘误会了!我姜湛再不成器,也不至于偷姑娘的钱袋。”
“少废话!”女子剑尖往前送了送,“那孩子已经指认你了!”
姜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样,姑娘先把剑收了,我带你去找那小贼如何?他定是往……”
他假装思考,实则暗中观察女子神色,“往醉仙楼方向跑了!”
女子将信将疑地收剑,就在这一瞬,姜湛猛地拍打船舷!
小船剧烈倾斜,女子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姜湛正得意,却见她腰肢一拧,竟凌空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船尾。
“哼!找死!”女子怒喝一声,飞起一脚将姜湛踹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
姜湛拼命挣扎,却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意识模糊前,他隐约听见“扑通”的入水声,接着腰间一紧,被人拖向水面,然后便是感觉躺在了地面上。
“哥!”
姜似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湛想回应,却发现眼皮重若千钧。
“来人!快把我哥抬去医馆。”
“……”姜湛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抬上担架,听见妹妹姜似焦急的询问,甚至能分辨出那个叫卢楚楚的女子带着哭腔的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他不会水……我就是气不过……”
奇怪的是,姜湛发现连指尖都动不了,仿佛灵魂被囚禁在这具躯壳里。
“脉象平稳,却无醒转迹象……”老大夫的声音充满困惑,“像是……魂丢了。”
姜似接过卢楚楚递来的、从姜湛身上找到的钱袋,里面除了银两还有张字条:恶魔的游戏,现在开始。
“卢姑娘,”姜似突然看向卢楚楚声音发颤的问道,“你可见过一个穿白衣的男子?”
“白衣?”卢楚楚思索道,“桥上好像确实是有个白衣人一直看着我们……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那孩子偷我钱袋时,我余光瞥见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姜似眼前发黑。
是苏宁!他竟对自己的兄长下手!
【姜似。】脑海中突然响起苏宁慵懒和戏谑的声音。
“……”
【恶魔之所以为恶魔,就是无拘无束。】
那声音虽然说带着笑意,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的拒绝,正在为至亲带来灾难。】
姜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医馆里其他人似乎都听不见这声音,卢楚楚还在自责地绞着衣角。
【苏宁,你到底想怎样?】姜似在心中质问。
【臣服!或者毁灭。】
“……”
此时苏宁的声音如同蜜般甜腻和诱人心魄,【只要你签了恶魔契约,我立刻让你哥哥活蹦乱跳。否则……】
一声轻笑,【三日后他的魂魄就会彻底消散。】
病榻上,姜湛的呼吸突然变得微弱。
姜似扑到床前,发现兄长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哥!”她转头对阿蛮喊,“快去请父亲!再去城南请张天师!”
卢楚楚愧疚地递上一块玉佩:“这是我师父给的护心玉,先给姜公子戴上……”
玉佩刚触到姜湛胸口,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姜似慌忙摘下玉佩,姜湛才恢复平静。
【别白费力气了。】苏宁嗤笑。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法器对我无效。你只剩下两个半时辰考虑了。】
“……”姜似死死咬住嘴唇。
前世兄长为她挡刀而死的画面历历在目,这一世难道要眼睁睁看他再次离去?
“四姑娘!”阿蛮急匆匆跑来,“老爷去城外道观了,一时回不来!张天师也说……说这是邪祟作怪,他道行不够……”
卢楚楚突然拔剑:“不行!我去找那个白衣人!”
姜似看着兄长渐渐灰败的脸色,心如刀绞。
她轻轻握住姜湛冰冷的手,在心底问道:【契约在哪?】
一张羊皮卷凭空出现在她袖中。
姜似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血色文字如虫豸般蠕动,最后一行空白处等着她的指印。
【按下去,你哥哥就能醒。】苏宁的声音充满着诱哄。
【想想看,有了我的力量,你不仅能救他,还能保护所有在乎的人?】
姜似指尖悬在契约上方。
她想起前世父亲狱中自尽的血书,想起大姐病榻前的枯瘦手腕,想起二姐姜倩脖颈上的掐痕……
“姑娘?”卢楚楚担忧地唤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差?”
姜似猛地回神。
不,她不能签!前世余七曾说过,与邪魔交易者终将万劫不复。
若她失去自我,谁来保护家人?
【我拒绝。】她坚定地在心中回应着“恶魔”的引诱。
【就算赌上性命,我也会找到其他方法救哥哥!】
静默片刻后,苏宁的笑声在脑海中炸开:【有意思!那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是你先找到破解之法,还是你哥哥姜湛先断气?】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