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言罢,旋又复对着周太后笑言道:
“此赏仅是这儿臣所赐,待孟毅凯旋归来,其若欲求其他赏赐,朕再允之便是~”
“合当如此~”
周太后笑言附和之际,却未曾发现,其身后的坤兴公主在听闻皇兄所言后,早已是变的秀脸通红,只是看似正在垂首挽弄腰间绣带的她,心中思绪却早已穿过大江大河,去到了远在燕京的孟毅身上。
于此同时,孟府西园外,一辆马车正驻停在巷口,车厢一角的窗帘已被车内的寇白门掀开一条缝隙。
当看着西园外那已经堆满的马车华轿,寇白门在内心挣扎许久之后,终是放下窗帘,对着前面赶车的田万才轻言道:
“田千户~我看还今日是不去为好,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田万才一听,不由愣道:
“为何?咱们都快到门口了,回去作甚?大人获此大捷,咱文工团岂能不来恭贺~”
“可……”
寇白门心中苦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前来西园庆贺之人,哪一个不是朝中诸臣勋贵之妻室!她们可人人皆是朝廷敕封的命妇~
而自己呢?先为秦淮歌妓,后为罪臣之妾,而自己与大人之事,也早已在南京传的沸沸扬扬。
本来她便不愿来此,奈何众姐妹皆言大人获此大捷,文工团必须前往西园恭贺!
自己当时只顾喜悦,竟未曾多想便应了下来,可在路上便已开始后悔萌生了退意。
虽然大人说过,待其回京便带自己与那李澜儿相见。
可现下自己独自来此西园,大人若知会做何想,李澜儿见到自己又将是何等心态。
而本就犹豫纠结的她,在看到来此西园恭贺之人皆为勋贵夫人朝廷命妇之后,想及自己这等微末之身,寇白门的心中已经是彻底打消了前去恭贺的念头。
“还是走吧!今日的西园,本就非是我该来的地方~”
听到寇白门这番话,田万才好似明白了她的顾虑。便也未再多言,随即调转车身,默默朝着来路回返而去。
随着马车越行越远,寇白门的心中非但未有好转,反而忧虑更甚。
不知为何,大人所建功勋越多,她的心中反会变得更加忧虑,因为大人越是优秀,她便更觉自己不配与大人相伴,心中更是唯恨自己缘何未能早与大人相识~相识于自己云英未嫁之时!
就在寇白门落寞的回返文工团之时,西园内却是贵妇云集,加之随侍婢女,让原本偌大的西园此时竟也变得人满为患。
每一位来贺之人,秦氏与李澜儿都不曾怠慢,自然就免不了寒暄一番。加之女人相叙不比男人,见面寒暄非是三言两语便可应之,且还需时时笑颜以应。
孟母秦氏及李澜儿两人,在面对这犹如潮水般涌来恭贺的贵妇们,一时也是疲于应付劳累不堪。
而闻听哥哥获得大捷的消息,匆匆自宫中赶回家中的孟婉宁,则在这贵妇们来贺之时,充当起了西园孟府的迎宾之人。
即便她所面对的寒暄之语要少很多,可即便如此,也仍让孟婉宁觉得在这门口守将半日,远比身在宫中巡检宫纪终日,都还要累的多。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来贺之人趋势渐少,孟婉宁也才得以有闲暇将歇片刻。
只是未待多时,韩赞周却又带着一众内侍来到了西园。
当看到在西园外迎宾之人竟是孟婉宁后,韩赞周不禁笑呵呵的咧着嘴,快步迎上前去。
“哎呦~孟宫正!咱家来跟你道喜来了!”
看到韩赞周前来,孟婉宁已然猜到其必是身负皇命而来,旋即便恭敬的对着韩赞周万福行礼,继而笑语言道:
“公公您便莫要唤小女什么宫正了,直唤小女婉宁即可~”
看到孟婉宁对自己如此恭谨,韩赞周的笑容也不由变得更炙了几分:
“好好好~现下即是在宫外,咱家便也不再对婉宁官职相称了~”
孟婉宁在对其应以嫣然一笑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其身后内侍,见其手捧一方长形漆盘,虽然其上覆有一席黄绢,但孟婉宁自然知晓其内必是陛下圣旨。
“可是陛下有旨意?”
看着孟婉宁嬉笑着一脸俏皮的指了指漆盘后向自己询问,韩赞周竟是翘起一手兰花指掩嘴轻笑道:
“还是婉宁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孟婉宁听后却是心中一阵恶寒,这我要是都看不出来,那不成傻子……不~应该是傻妞了~
心虽有此腹议,可面容之上自然不可展露出来。
“既如此,婉宁这便回去告知娘亲跟嫂嫂,准备接旨!”
韩赞周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孟婉宁旋即告罪一声奔向府内,韩赞周却还在身后轻唤着:
“哎呀婉宁~慢些走~咱家不急的……”
孟婉宁闻言身形为之一滞,在背身对其翻了一个白眼之后,却又悠然转身对其甜甜一笑,继而继续向府内奔去。
少时过后,西园正房外堂内,秦氏已经引着李澜儿孟婉宁两人跪身于香案前。其余来贺贵妇则分列两侧跪听,只是由于堂内难容如此多的命妇,那些身份地位较低者,则只跪听能于堂外。
韩赞周则立身于香案前,自漆盘取出一道圣旨,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人子报亲之志,莫切于显扬。顾惟郎署之英,茂着贤劳之绩。肆推恩命,奚间存亡。
尔故孟锡,乃安定侯孟毅之父,笃理出存心,宽平待物。才堪世用,早育俊于贤关;命与时违,竟赍志于泉壤。顾遗经之训,素切义方;”
待当韩赞周念及此处,众人便都明白过来了,这乃是追封孟毅之父孟锡的敕书。
“致令子之才,引孤军徒千里,擒之奴酋,悬敌万首。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于倒悬。朕彰其功,爵之以侯,号曰安定!
郎曹佐计,久着贤劳,礼典追崇,遂隆重褒恤。眷国恩之伊始,见事业之足徵。特赠锡为安定侯,尚期神爽之昭,益迓宠灵之贲。”
圣旨宣罢,众人便都明白了,孟毅这是已经被陛下赐为安定侯了。秦氏欣喜之下正欲引李澜儿等人谢恩之际,韩赞周却是连忙笑语提示道:
“夫人莫急~还有旨意~”
接着在秦氏等人伏身听旨后,韩赞周继续取出一道圣旨,再次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教养兼隆,母德不殊于父;宠荣均被,君心实体乎臣。盖忠本孝移,而亲由子显。彝伦攸系,典式俱存。
尔秦氏乃为安定侯孟毅之母,令族遗风,善人良配。俭勤兼至,慈孝夙全。秉正道以相夫,化行闺阃;佐义方以训子,荣陟郎曹。顾禄养之方隆,属慈龄之未艾。宜推恩典,以示褒嘉。兹特封为侯夫人,谅福祉之未涯,尚家规之永赖。”
大明一品诰命夫人为外命妇中最高者,再上便为勋贵一级的外命妇,公爵称为国夫人,侯爵则为侯夫人,伯爵为伯夫人。
朝廷追封孟毅之父为安定侯,那其母自然要授侯夫人。
而李澜儿,自然也在不足半年之后,从二品诰命夫人,直接荣升为了侯夫人。
而这一切皆被一众贵妇们看在眼中,妒在心里。
就如此来看,怕是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该称李澜儿为国夫人了~
不过羡慕有什么用,谁让人家嫁了个好夫君!
……
三天后,大明隆武元年正月初一,当朱慈烺身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正旦朝贺之时,远在燕京的朝阳门外,李澜儿的好夫君孟毅,正策马立于城门一箭之地望着前方的北京城,心中思绪万千。
别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