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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您没事吧?”

“郡主殿下……

两个人被围在当中,只好挤出一副笑容,答对这些嘘寒问暖的人。

寺里的方丈此时也知道了这两个人的身份,让两个小沙弥扶着,颤巍巍挤过来口宣佛号,老和尚年已九旬,慌得杨凌和小郡主连忙双手合什,还礼如仪。

闹哄哄的好不容易逃出禅院,伍汉超惶恐地道:“大人,马上回府吧”。

“慌什么?”杨凌两颊红肿,陪了半天的笑了,原本心头不多的一点火气反而旺了起来:“难道现在天上还能再掉下个刺客?难得今天高兴,唉!”

他回头望望身后的庙宇,叹道:“身居高位者难道就得混到离群寡居、四大皆空才成么?我要是一出门就马上四大金刚护体,无论见个什么人赏个什么景儿都得隔道人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伍汉超等人连忙跪倒,俯首道:“是卑职防卫不周,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责罚”。

杨凌淡淡地道:“失了街亭,再斩马禝也不迟”。

伍汉超一听,顿时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杨凌见他狼狈模样,心中一软,轻叹道:“起来吧,本官游兴所至,原也没给你安排的时间。唉!人人只见做官的面上光鲜,可是做到只能象那庙里的菩萨,高高在上,供人膜拜,也失去了许多做人的乐趣”。

他神色一黯,随即眉尖一挑,厉声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方才那贼人并非什么巴山三怪,而是弥勒邪教二少主李大义。弥勒教反心不死,一再与朝廷作对,马上给我通知吴杰,向东厂索要弥勒教的一切资料,从即刻起,内厂全力参与清剿弥勒教。一个、都不要放过!”

弥勒教高层很可能已打入朝廷内部,在军政衙门潜伏的消息干系太过重大,实在不宜当众说出,话到了嘴边儿杨凌又咽了回去,一甩袖子道:“大棒槌呢?”

“回大人,大棒槌已经率人追下去了!”

杨凌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方才他一枪射中李大义,又使‘空城计’把他吓了出去,杨凌也是紧张万分。他把内厂正在研制的燧发枪图纸拿给阿德妮。经她改造出的这把枪操作虽然容易了些,放一发子弹。用另一只脚扣扳机还办得到,但是上弹却不可能。

当时他只担心伍汉超等人听到枪声硬冲进来,李大义可就在门口,如果感觉走投无路返身进屋和他拼命,那他就必死无疑了。李大义虽使诓计逃了,这也是因为一众亲卫实是把他地性命看的高于一切,才不敢贸然行事,也不能太过苛刻,寒了他们的心。

杨凌这边刚刚把气儿消了。那边朱湘儿却气急败坏地喊起来:“哎呀哎呀烦死了都,我说了没事!没事!没有事啦~~~!靴子?……我……想挣脱绳索,挣掉了呗!怎么了。不行呀?”

杨凌一回头,只见朱湘儿双手插腰,杏眼圆睁地瞪着朱让谨和一众家人。他一望去,小姑娘的眼神跟飞刀似的丢了过来。吓得杨凌赶紧转回头来,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响,眺目望去,前边是骑马的武将,后边是坐轿的文官,轿后才是本该前边鸣锣开道地旗牌鼓号手,倒曳着旗子牌子,浩浩荡荡,络绎数里,杀奔昭觉寺而来。

原来朱让谨派了亲信回王府取黄金,因为李大义限制了时间,当下不敢怠慢,匆匆和蜀王报告一番,便带了黄金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蜀王一听大儿子刚刚被救,小女儿又被人掳走,还搭上个钦差杨大人,也不知道流民不利,这是撞了什么邪了,气得跳脚,立即下贴子令三司拿人。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知府衙门得了消息,立即点齐所部人马直奔昭觉寺而来,同时又分别通知下属各衙门有司人员。救钦差、救郡主,这样的美差哪个官儿甘落人后,大队人马便同时奔出城来。都指挥使司最偏远,比较靠近城边,已方便同驻在城外的军营往来,所以消息得到的最晚,但是将军骑马,后发先至,结果才闹了个文武官员同时到达。

两人安然无恙,那便皆大欢喜,众官员顿时放下心来。官儿们把他们团团围住,有打听情况的、有声讨邪教的、有慰问事主的、有夸奖二人沉着冷静斗劫匪的,乱烘烘的直到刘大棒槌率人奔了回来这才住口。

李大义虽然受了伤,但是他地骑术高明,而且刘大棒槌等人上马追出去时,李大义已经跑出一箭之地,此人挑着小道跑到崎岖难行处就下马遁入了山林。等刘大棒槌等人追到,只看见一匹马儿悠闲地在那吃草。

山谷中三面青山,林木藏盛,就这二三十骑想要搜山无异痴人说梦,刘大棒槌又惦记着还不知杨凌死活,咬牙切齿地指山大骂了几声,便纵马奔了回来。

杨凌听了,对布政、按擦两位大人一拱手道:“这事儿得麻烦两位大人了,请二位立即通知有司衙门,征调各地官差、民壮,封锁各处路卡、码头,大小山隘,所有市镇乡村盘查陌生住客”。

他沉吟了一下道:“劳师动众的,若是太久了各处官府也吃不消,就以三天为期,三日之后,不管人抓没抓到,便把缉查地关卡全都撤了”。

缉匪本是按擦使份内之事,当下他一迭声应了。布政使安文涛却道:“大人,行刺钦差,本已罪大恶极,那人又是弥勒邪教首脑人物,我等当竭尽全力,布下天罗地网。如果仅以三日为期。那贼人潜伏不出,恐怕很难抓得到他”。

杨凌道:“不必,三日足矣,三日之后,你便张榜公布:弥勒邪教教主之子李大义,行刺钦差大人,已然伏法受诛”。

众人听了皆是一怔。按察使陆政最先恍然,赞道:“妙呀!大人这一招欲擒故纵甚妙,山野之中若藏个人,百万人也未必寻得到。这样一来那贼人必然松懈,我们明撤关卡,暗派巡检,说不定更容易抓到他”。

布政使等人这才明白,不禁连连点头。倒是杨凌听的一呆,然后也跟这点起头来。陆政以为他大索三天。是为了随后松懈刺客的警惕,用明松暗紧的方法捕人。其实杨凌比他还损。根本就是用大索三天来逼杀人命。

练武之人也不过是体魄比普通人强健而已,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火枪威力虽然有限,但是在那么近的距离击中人体,一样会造成极重的伤害,何况杨凌看的很清楚,李大义地确是左胸中弹了。

心脏长歪了的传奇,不会那么巧印证在李大义地身上;铅弹本身就是有毒的,会使伤处肿胀腐烂的程度加倍。击中地又是要害;李大义一路逃命,就是在山上也未必敢在一处久留,创伤必定会更重;胸口里有颗子弹取不出来。抹点草泥就能活命?

封锁大小路口三天,做出搜山姿态,让他时时担惊受怕。又无法求医就诊,这样疲于奔命。促使伤口不断恶化,他若能撑到第三天,就已是人间奇迹了,又何必竭尽人力到处去寻一具死尸?

惊弓鸟因何而死,杀人者未必用刀。

出了这档子事,再继续游览下去势必不可能了,朱让谨硬着头皮,做好了回去被蜀王严词痛责的准备。众官员来地仓惶,这回程可就摆起谱来,旗牌仪仗张罗了半天,大队人马还未离开昭觉寺门口。

朱让谨和杨凌并肩站在禅院门口,向院内张望了一阵,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小妹忽然要漱什么口啊,害得大家在这里等”。

朱让谨人可不傻,杨凌怕他悟出原由,彼此不免尴尬,他杨大人地脚不值钱,郡主的脚是随便碰地吗?他忙打岔道:“啊,让谨兄,令妹很受世子和让谨兄宠爱呀,看方才众官的模样,对郡主殿下也是恭谨异常,丝毫不弱于对待世子的礼仪呢”。

朱让谨一听,果然不再思索这桩蹊跷事,他哈地一笑道:“大人不知道?小妹聪明伶俐,父王、王兄和我确是极为宠爱她的,不过成都的这些文武大员们对小妹恭谨礼仪不下于对待王兄,却是另有原因的”。

他笑微微地道:“当今皇上登基时,父王遣使送贺仪进京,是小妹去地,小妹进京后甚得皇太后喜爱。而且……夫王屡受朝廷恩勉,已是赏无可赏,新皇登基难免要再做褒奖,于是太后便传下旨来,要小妹进京长伴膝下,特旨晋位公主。今年底小妹就要进京了,这消息在成都早已传开,文武大员自然不敢不敬”。

藩王无法再赏,就要荫及子孙,封个公主既显皇恩浩荡,又比加封世子之外的王子,破坏地方藩王势力格局,动摇江山根基稳妥,而且不过是皇宫里又多了一口吃闲饭地,皇家这算盘打的蛮精的。

“小辣椒要进京当公主?这可糟了,女人常在些乱七八糟的事上纠缠不清,偏偏就是抓不着重点。看她方才又羞又愤的眼神,恐怕不会很理智地领我救命的情儿。

今天她给我脱了靴子,改天不会找机会送我双小鞋穿吧?”

杨凌忽然觉得嘴里有点发苦,他四下一撒摸,冲刘大棒槌喊道:“棒槌,去,给本官讨瓢水来,本官也要漱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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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蜀王府里一片忙碌,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宫城里不但来了成都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士绅名流,以及各族土司或者代表,就连承平、惠平、靖清三位郡王也携妻带女,举家赶来。

从御河外直到红照壁前排满了车驾仪仗,官职低微些的只好停在龙吟虎啸亭外了。宫城里边,一间间华丽地殿宇亭阁内奴仆侍女们川流不息。这座占去成都五分之一的巨大王宫已是人满为患。

小丫环老妈子们端着盆提着桶跑进跑出,掌印大太监、内务总管指手划脚,忙的满头是汗。各处宫殿间有轻衣儒袍地名士才子,有衣冠谨然的文武官员,还有各式服装的部落酋长,简直就象是万国会议。

官员们私下议论地,大多是近日平剿都掌蛮叛乱、蜀王病体稍愈、昨日钦差遇刺这些新鲜事儿。当然,大家揣测议论最多的就是蜀王今日宴会办地如此隆重,是否有意禅位。

银安殿内,汇聚的可是真正站在巴蜀权力塔尖上地实权人物了,三位郡王、都、按、布三司大人,还有赶来赴宴的土司或能代表其身份的使者。今天蜀王朱宾翰穿上了金织盘龙赤王袍,看起来精神奕奕好似完全康复了一般。

银安殿比不得金銮殿,下边设的有座,众人分汉夷两排入座。杨凌自然高居首位。对面一排都是土司官员,杨凌看到吉潘瓦西和拓拔嫣然也赫然在座。不禁向他们微笑颔首。

蜀王坐在王座上,微笑道:“钦差大人代天巡狩,来到成都即马不停蹄赶去平定都掌蛮之乱,一举平定百年祸患,功莫大焉。孤王今日设宴,既是养病回宫后正式为杨大人洗尘,也是为他庆功呀,呵呵”。

杨凌忙欠身道:“多谢王爷厚意,下官愧不敢当”。

蜀王不提昨日遇刺被掳之事。杨凌和所有官员土司尽皆心领神会,人人避而不谈,众人纷纷拱手向杨凌致贺。

蜀王捻着胡须。待众人贺语稍歇又道:“自先献王就藩巴蜀,迄今已逾七代,孤王是第八代蜀王。自继王位以来,不求开拓。但求守成,殚精竭虑,效法先王,以礼教治西陲,幸赖众官员和各位土司大人竭力辅助,这一方土地还算安宁。”

他吁了口气道:“近年来孤王沉疴难愈,时常觉得困乏,政务难以顾及,王府大事早已交与世子,世子虽然天资鲁钝,倒也能好学不倦、伤守宗法、不迩声伎、知书达礼,代孤王处理政务,尚和孤意,趁着钦差大人在此,今日宴上,孤就要宣布禅位与世子,今后还望诸位大人象对待孤王一样,善待世子”。

在座的人都是巴蜀最高层的人物,耳目灵通,早知会有这一出禅位的事情,三位郡王按照惯例,又劝挽了一番,蜀王含笑推却一番,然后起身说道:“本王府邸,园林精致尚算优美,此时正是秋高气爽,金菊绽放

,“菊井秋香’可算得成都八景之一,诸位大人不妨游赏一番,待酒席宴开,孤王再与诸位尽兴”。

众人起身恭送蜀王走向后殿,这才退了出来,杨凌上前与吉潘瓦西和拓拔嫣然搭讪几句,正说着话儿,朱让谨喜孜孜地走来,先和吉潘瓦西、拓拔嫣然打了声招呼,然后对杨凌道:“杨大人,杨慎也来了,他已接到大学士的家书,正要请见大人呢”。

杨凌一听大喜,忙问道:“如何?杨大学士同意了么?”

朱让谨哈哈笑道:“大人看我的表情,那还用问么?”

朱让谨将杨凌引到花园中,杨慎正候在那儿,朱让谨笑道:“杨慎才学横溢,在我看来,实是巴蜀第一俊才,能得杨大人赏识,早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作为好友,我也代他高兴地很”。

杨慎听得好友赞语,倒也不做出惶恐谦虚的模样,只是淡雅一笑,朱让谨又道:“你们好好谈谈,一会宴上咱们再饮酒尽兴,今天实在太忙,一些好友还未及攀谈,我先去见见吉潘和拓拔,一会儿再来寻你们”。

杨凌和杨慎拱手送别朱让谨,然后转身并肩行于处处漫烂盛开地菊花丛中。杨凌忍不住问道:“令尊大人可同意让我保荐你入朝为官么?”

杨慎神色也甚是欢喜,忙欠身笑道:“是,本来在下还在担心,毕竟家父在朝为官,这样做难免要招些嫌疑,想不到家父回信竟然同意了,还要我一旦入朝。要谨守本份、克尽职守,不可倚仗父亲或大人的关系,浮华孟浪”。

杨凌一听大喜,虽说他和杨廷和关系谈不上如何恶化,可是自从杨廷和入主内阁之后,由于政见上的分岐,加上杨凌曾命人打断他的马腿,二人私交一向淡淡如水。尤其是杨一清和王守仁成了杨凌一派后,彼此关系更形疏远。

后来杨凌才知道杨廷和跟杨一清关系一向不好。虽不至发展到势同水火,平素也是绝不往来。杨一清既成为杨凌的盟友,杨凌也就成了杨廷和的潜在对手。官场上错综复杂,交个朋友、赏识个人才,也能给自已树敌,实是杨凌始料未及。

但是他对杨一清在军事上地表现十分满意,大同是鞑靼侵犯中原的重要门户,分化鞑靼也需要大同守军适时而动、适机而动,给他们制造更好的分裂机会,这些事除了杨一清。杨凌也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选。况且以他目前地实力,要重用一个人,也用不着顾忌这人属于哪一派。有哪些对头。

可这一来杨凌对杨廷和同意自已举荐杨慎就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想不到杨廷和竟然应允了,这人倒真是内举不避亲。公私分明的很呐。

杨凌未想到地是,杨廷和此举倒有多半不是为了儿子。而是为了和他改善关系。现在京中清流一派日子日益艰难,已经被刘瑾打压地抬不起头来了。

杨凌一派的势力自从杨凌一出京就变成了缩头乌龟,雷打不动,什么也不参与。杨廷和原来恨不得杨凌这一派倒了才好,现在才知道少了这一派地平衡和牵制,刘瑾跋扈到了什么程度。

清流派受打压,他和李东阳作为清流派的首领人物,压力更是沉重,不但受到外部地打压,还要受到内部不满他们蜇伏的官员抨击,以致两位大佬现在是度日如年,翘首以盼地希望杨凌早日回京。

谁知道杨凌打仗打上了瘾,打完了东洋打西洋,现在又和都掌蛮较上了劲,收到儿子的家书,杨廷和盘算这倒是个和杨凌缓和关系的机会,况且知子莫若父,自已的儿子有什么才能他还是晓得地,也不会有愧于举荐的职位,所于便马上修书同意了。

杨凌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些背景,能得到杨慎这样才学出众、见识相同地助力,他自然满腹欢喜。杨凌欣然道:“今日参加了蜀王爷的宴会,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要回京了,你可与我同去京城么?”

杨慎道:“惭愧,在下得了家父的书信就勿勿赶来了,现在起行的话,许多事还没和家里交待。本家宗亲长辈都在巴蜀,此番进京,要回来一趟就难了,这些长辈们总是要拜望一番的”。

“哦,那也无防,等你处理完私事,再赴京城也不迟,反正本官回京后,暂时也要忙上一阵儿”,杨凌微微一笑,不禁想起了刘瑾那张总是谦和、卑微,却暗含杀机的笑脸。

菊园中来往的官员也不行,但凡见到杨凌蟒袍玉带打扮的,不管认不认识,都知道这位年青人就是钦差杨大人,都不免上前见礼,杨凌不胜其烦,便和杨慎边走边谈,渐渐拐到了偏僻的小路。

这里实际上已经没有了路,平时修缮地也就不太仔细,地上的草剪的也不整齐,杨慎忽然止住了步子,奇怪地道:“是世子,他怎么在这儿?”

杨凌应声望去,只见几丛花草后露出两个人影,两人对面而立,正在交谈。花草掩映下,那女孩儿身段儿高挑苗条,一身红衣,侧身而立地倩影曲线玲珑,看她的模样似在向朱让栩苦苦哀求什么。

朱让栩一会儿点头、一儿摇头,神情十分严肃,杨凌心道:“这位世子听说不好声伎女色,为人十分严谨,想不到也有红颜知已”,他不好偷看别人,杨慎更不想撞见别人私事。二人不约而同,互相打个手势,悄然转身避开了。

走出几步,杨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朱让栩摇摇头,似乎很生气地说了几句话,那红衣女子急忙扯住他的袖子。朱让栩却猛地一甩,拂袖而去,那女子怔然瞧着他离去,拭了把眼泪,也转身走开了。

杨凌不由暗暗摇摇头:“怕是男女间地情感纠葛了,真是虚名害人!朱宾翰背负着例代蜀王仁厚爱民、以礼教守西陲的美誉,成了他施政地禁锢,明知蛮族愈来愈猖狂,早该严惩以儆效尤。却仍绥靖妥协,姑息养奸。险些酿成大祸。

蜀王世子呢,身分极高,娶个三妻四妾也算不了什么,只为了家风严谨、不好声伎女色的美名,便辜负了美人恩,唉!要换作是我……”。

杨凌又摇了摇头……*****************************

蜀王乃诸王之中最富有者,蜀王财富甲天下,便连皇室日常用度怕也有所不如,只不过一些犯禁地东西蜀王府用得起。却不敢用罢了。

今日见了蜀王府的气派,杨凌才相信这些传言。他在京师享用过御宴,在江南也受过富豪世家最高规格的款待。可是和蜀王府一比,都不免要相形逊色。

富绰豪华胜过皇家之宴,气度作派又胜过江南世家。内务总管一声令下,身着昂贵蜀锦、姿容俏丽、身段纤美的少女们便托着昂贵的金盘玉盏将精心烹制的菜肴呈送上来。金齑玉绘、翠釜犀箸。猩唇熊白、炙驼鲜柞。食具菜肴无不是天下各地的极品菜式。

蜀王和杨凌自然是众人瞩目所在,蜀王身体有恙,能够奉陪落座就不错了,他以茶代酒,也没人敢向他敬酒,世子和朱让谨捧杯代父,巡桌劝饮,众官员则轮流来向杨凌敬酒邀杯。

反正今日打地幌子是替杨凌庆功洗尘,这样做也不算逾矩,文武官员敬酒也罢了,杨凌只是浅酌意思一下,也没人敢劝饮,但是那些土司老爷们虽然对他一副十分敬畏的模样,可捧起酒杯来胆子就大了,你一杯酒不饮尽,他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不离开。

幸好蜀王府的内管家处事老到,早已想到了这一点,给杨凌备的米酒十分清淡,杨凌才能杯来酒干,做豪气干云状,引得那些感觉大有面子的土司老爷们满脸是笑,得意而归。

米酒劲儿虽小,喝得多了也有些晕淘淘的,礼尚往来,杨凌不免还要起身敬过王爷、文武官员和土司首领们。

杨凌敬酒,自有世子代父亲饮了,文武官员和土司首领当然不敢怠慢,轮到拓拔嫣然时,杨凌没想到这样娇娇俏俏的美人儿,身子纤弱的直欲掌上起舞,竟也能捧起玉杯将烈酒一饮而尽,目瞪口呆之余,忙也捏着鼻子把自已灌了个饱儿。

今天蜀王似是十分高兴,和三位郡王同桌低语,时时抚须微笑,直到众人都已有了几分酒意,蜀王才微笑起身,慢慢拈起了杯子。

静肃,象一个涟漪,以蜀王为中心,迅速播荡开去。一桌地肃静,使相邻的酒桌迅速感受到那种异样,片刻地功夫,所有的官员都注意到蜀王已经起身,原本由窃窃私语汇聚成的巨大声浪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望向他。

正在各处劝酒的朱让栩兄弟急忙赶回来站到他的身后,众官员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但是大厅里仍是鸦雀无声。

“诸位大人,本王今日设宴,款待杨凌杨大人,遍请巴蜀官员、各位土司大人、成都士绅名流还有三位郡王皇亲,呵呵呵,好啊,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本王这里正有一个好消息,一并通知诸位。我儿让栩……

他刚说到这儿,就见一名侍婢从后厅门匆匆奔了进来。脚步踉跄、面色惨白,大厅中鸦雀无声,无人行动,所以突兀闯进一个侍婢来,大家都不由怔了一怔,蜀王也住了口,向那侍婢望去。

一看之下。并没什么印象,蜀王府侍婢如云,王爷这两年又不大在宫中,心中也不以为异,只是蹙眉说道:“出了什么事?未经允许,擅入闯入做什么?”

靖清郡王忙起身道:“王兄恕罪,这是小王府中的侍婢”,说着挥手道:“快快退下,一点规矩也没有。跑来这儿做什么?”

那侍婢看来倒有几分姿色,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她颤声道:“王……王爷,二小姐她……她她……”。

她说到这儿再也支持不住,嘤的一声跌跪在地。

靖清郡王脸色一变,蹙眉道:“梦璃?她怎么了?她不是好好地在后宫陪着诸位王妃和郡主呢吗?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那侍婢嘴唇颤抖,脸色来败,还未等开口,后厅中又闯进一个人来,翠衣绮罗,娇体纤柔。正是郡主朱湘儿,她的脸色也不比那侍婢好多少,一进门就颤抖着叫道:“父王。六王叔,梦璃姐姐她……她死了!”

“什么?”蜀王大惊,靖清郡王身子一晃。险些裁倒,亏得朱让谨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全厅的人都惊住了,一个个屏住了呼吸,木立在那儿。

蜀王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梦璃她……她死了?”

“嗯,嗯嗯”,朱湘儿缩着粉颈连连点头,浑身簌簌发抖,弯翘地睫毛不住颤动,泪水已朦胧了双眼。

“怎么会事?快,快去看看”,蜀王让世子扶着,踉踉跄跄向后厅疾走,朱让谨扶着靖清郡王也紧随其后,其他两位郡王面面相觑,终于也拔身而起,紧跟了进去。

女眷们在王宫后苑,外人是不许进出的,靖清郡王赴宴,爱女却猝死宫中,后边到底发什么了事?又是谁杀了她?

未得允许,这些官员谁也不敢妄动,待到王府中人都走了,这才三三两两,交换着眼神,彼此窃窃私语。

杨凌地位崇高,和蜀王一桌,那一桌除了他,全是皇亲国戚,现在这几位都跑到后宫去了,首席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梦璃,应该叫朱梦璃,是靖清郡王之女,既叫二小姐,应该是还未出阁,而且就算是嫡出,应该是也还没给封号呢。杨凌揣测出的仅止于此,对于这位姑娘是扁是圆,高矮胖瘦全无概念。

他举起茶杯,凑到唇边停了一刻,又静静地放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冤不?我明天就要走了,那位姑娘我又根本不认识,这杀伐总该和我没关系了吧?我杨凌象是走一路祸害一路地扫把星吗?唉!真冤呐我……”。

过了许久,后边脚步声起,厅中顿时一肃,所有人一起向后厅口望去。只见世子朱让栩脸色铁青,在掌印太监、内务总管的陪同下走到席前,团团一揖,语气不稳地道:“诸位大人,让栩代父王谢过诸位过府赴宴。现在……

他长长吸了口气,抱拳道:“现在府中出了事情,实在不便再招待诸位,让栩代父王告罪,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府吧”。

朱让栩又向杨凌这边一揖,说道:“杨大人、还有按察使大人,且请留步”。

一时间风卷残云一般,众官员退席如落潮,杨凌和按擦使陆政向朱让栩走去。朱让栩向陆政施礼道:“陆大人,您掌着巴蜀地刑名,现在王府后苑出了人命,死者是……是靖清君王俯的二小姐朱梦璃。后苑不好让太多人进去,请大人传两个稳妥可靠、办事利落地捕头来。一同去后边看看,史总管,引着陆大人”,

陆政神色凛然,也不多说,随着内务总管离开了。朱让栩这才转向杨凌,神情好象有点恍惚失神。张着嘴半天才道:“杨大人,父王惊怒之下,身体……身体很是不妥,我已唤了太医诊治。现在……现在后宫乱成一锅粥,我还得赶去打点,不能亲送大人回府,抱欠之至”。

杨凌不为已慎,忙也还礼道:“哪里,哪里。世子节哀,请世子去照料王爷好了。相信陆大人一定能找出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朱让栩听了这话,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说的是”。

杨凌喟然道:“本官……这就告辞了,原想明日起程回京,再来向王爷辞行。如今这情形……请世子回头告诉王爷一声,杨凌就不来打扰了”。

朱让栩深揖一礼,说道:“是,就此送别大人。”

今天的事儿虽闹的不愉快。但是顶多不过是件凶杀案罢了,自有地方官府落案缉察,找寻凶手。对杨凌地行止可没什么影响。杨凌动了回京之念,愈发归心似箭,回到行辕。便吩咐刘大棒槌收拾行装,准备次日启程还京。

酒席宴上染了一身的酒气。杨凌着人打水,宽衣沐浴一番,然后换了软袍,趿着竹履从浴房慢悠悠地出来,伍汉超上前说道:“大人,杨慎和吉潘瓦西说有事情要面禀大人,已在书房候您多时了”。

“哦?”杨凌有点儿奇怪,他点了点头,趿着竹履踢踢踏踏地进了书房,见二人也不就坐,正搓手蹙眉地在房中走来走去,不禁呵呵笑道:“怎么,是我这儿的茶入不得口吗?二人怎么动都不动呀?”

“大人!”杨慎惊喜地叫道,吉潘瓦西已经激动地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双臂道:“杨大人,你是钦差,你……你打仗很有办法,你一定能救他,只有请大人你救他了”。

杨凌听地莫名其妙,反问道:“吉潘兄弟要我救什么人呢?”

杨慎一把推开吉潘瓦西,急急地道:“大人,王府后苑出了人命,靖清郡王的爱女朱梦璃小姐被人活生生扼死在花园里,王爷赶去查看,却发现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件玉佩,那玉佩,是让谨兄随身之物。”

“不可能,朱让谨地武功我见过,他要杀一个弱女子,会蠢到被人扯去腰间玉佩都不知道?明显是老套的栽脏陷害!”杨凌断然道。

杨慎顿足道:“就是老套,它才有效!朱梦璃死在蜀王府后宫,那里是外人去不得的地方,她被人扼死在那儿,凶手必是蜀王府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在死者的手中出现了朱让谨的随身玉佩,叫靖清郡王怎么想?身负丧女之痛的人,只想着要人以命抵命,他会冷静的考虑其中的疑点么?不抓让谨兄,王爷又如何向靖清王交待?”

“这么说让谨兄已经被抓了?按察司地巡检捕快呢?陆大人怎么说?”

“今日大宴,花园内不时有人走动,要杀人而不被发现,中间可用的时间极短,必须身手高超,才能无声无息瞬间杀人。而且此人能将二小姐引入花园林圃后,则不但是她熟识之人,而且身份地位也然相当,这样一来,可疑地人就寥寥无几了,她手中又紧握着二王子地玉佩,按察使司又怎敢替他脱罪,现在已把人押进大狱了”。

吉潘瓦西这时才插进一句嘴来:“幸亏被押进大狱了,否则他就要被王爷一剑砍了,我们是听让谨的母亲刘夫人说的,从梦璃小姐身上搜出玉佩时,让谨兄弟象疯了一样,只是大喊‘有人害我,不是我干地’,那剑刺到胸前也不知闪避,还是世子拼命抱住王爷手臂,这才救下他的性命。”

杨慎道:“要疑心朱兄无罪简单,可是要替他脱罪却是难上加难。大人才智高绝,尤其凭您地身份地位,说出话来任是谁人也得惦量惦量。大人,我和吉潘敢以人头担保,朱让谨绝非邪恶小人,请大人务必出手相救”。

杨凌默然坐在椅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摸不着一点头脑:“是有人想杀郡主为了转移目标才嫁祸朱让谨,还是根本就是为了嫁祸朱让谨才去杀人?”

可惜,杨慎两个人没说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他又何从猜起?但朱让谨,此人学识武功,性情人品,这段日子地相交,已经被杨凌当成朋友,他岂能坐视不管,就此离开?

这时,刘大棒槌兴冲冲地赶了来,叫道:“大人,您明日启程是着官袍还是轻服?不用的衣物俺好打包装好”。

杨凌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打什么包?把包拆了吧,本官明天不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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