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生，机器人动作很迅速，刷刷修了几剪刀，就把女生放出来了。
伊兰不禁轻轻吐气，还好留了点头发，不像男生只比发根长一点点。大概她的吐气声明显了点，和她并排一个男生侧目看了她一眼。伊兰没工夫理会，她此时忽然开始珍惜起她的长发。
以前她很少仔细照镜子臭美，也从不打理头发，觉得头发过于长了就让阿悠或者宿舍的家政机器人稍微剪短一点，长度保持在过肩下一寸。这点粗浅的理发功能阿悠和家政机器人都能胜任。她也习惯了她一直是长发的样子，霍斯北还总喜欢用手指绕着她的发梢，伊兰有些可惜这一头长发。
想了想，她悄悄地点开了通讯器，对着自己的脸来个自拍留念。这动作让旁边那男生轻声一笑，伊兰有点脸红，以前她没认真打量过自己长发的样子，总要给自己留个记录不是？
她没抬头回瞪那男生，看了几眼刚刚拍下来的画面，不是很满意，刚才低着头角度不太好，而且后面的人都照到了。她偷偷摸摸又试了一次，还是老样子，因为她处在方阵中，大家站得近，没法不拍到旁人。
别看着人多，一个个进去出来都挺快，男生特别快，女生稍微慢点，也慢不了多少。前头有两个长头发女生进去过了，机器人手起刀落，也没耽误多少工夫。剪好的人也不准走，仍站回原地，五个宿舍的人一起进来，还得一起出去，才能换下一批。
终于轮到伊兰了。她一步跨出队列，瞅着队列之间的空隙，抬起右手腕，对着自己的脸就拍了一张，动作迅速流畅，这角度时机都是她刚刚在心里模拟过几遍的，完成得还算不错。
周围的人是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是否会有些不以为然的想法。伊兰也不去理会，她镇定自若地放下手往前走，尽量和其他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走进透明小房子。
给机器人亮了身份编号。坐上椅子，骤然对上一行投影文字：“此发型符合绝大多数人的脸型，请愉快接受。”
伊兰不由哭笑不得，难怪每个人坐上椅子的时候看上去都有点面色古怪。她只好暗自祈祷她的脸型属于绝大多数人。不然都没地哭去。
伊兰端端正正地坐着，面前不远处。就是齐齐整整一百九十九个人盯着她，这感觉稍微有点怪异。
机器人一把捞起她的长发，齐耳就是一剪刀，头发就落到了机器人手臂上牵挂的回收机中。干净利落，绝无拖泥带水。伊兰闭了闭眼，暗自叹息着霍斯北以后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揪她的发梢了。
没两下。她也被放出来了。回到队列里，她跨进去。后头一个男生跨出来，冲她一笑，伊兰有些莫名所以，大概真的不好看，瞧人家笑得多古怪。
晚上的新兵欢迎仪式很简短，大家排队去餐厅吃过营养剂后，再排队去训练场，观看一部视频短片。
大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叫“爱与奉献。”大意就是让新兵爱亲人爱朋友更爱联盟，奉献青春，奉献忠诚，并随时准备奉献生命。
伊兰在镜头中看到了一些可怖的外太空变异生物，有大有小，长相怪异，咬住一截残肢的样子让伊兰差点把营养剂从胃里吐出来。
她还看到了一些星空漩涡，静悄悄地蛰伏在黑暗的宇宙中，把一整支星际巡航舰队慢悠悠地吞噬绞碎了，伊兰觉得阵阵寒意自脚底升起。
然后画面一转，联盟内普通民众的平凡生活场面一一呈现，有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有小孩奔闹嬉戏玩耍的，有青年上学读书工作的，有老年人到处星际旅游的。
最后一行字幕跳出来：“因为有你们，所以有我们，谢谢。”没有任何画外音，甚至没有音乐，只有静默。
伊兰暗自哀叹一声，这谁策划的短片？学心理出生的吧？太高杆了，刚让人有些害怕，要是接着害怕下去，人就要不干回家了，马上转个画风，让人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骄傲，最后简直把这种骄傲感不动声色地奉承到难以企及的高度。这是让人无怨无悔地付出啊。
伊兰偷眼觑向周围，好多人一脸的悸动，拳头都握紧了，洗脑洗得很成功。
说实话，伊兰看完之后也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觉得自己真高尚，感觉马上要成为人民英雄了，不过她很快醒过神来，她一个呆在艾杜星区成天躲基地餐厅做营养剂的人，要什么荣誉感？她可舍不得奉献自己的生命，认真敬业做好本职工作，她就不亏心，她还等着每个月数津贴过好她的小日子，那才是正常的生活节奏。
大家接受过洗脑教育后，仍旧排队回宿舍。
按规定，他们每天晚上九点半睡觉，早上四点半起床集合，扣除全天吃营养剂补充能量的时间，再早晚各给半小时洗漱时间，正好和何灵秀说得一模一样，需要训练十五小时。
晚上九点钟开始，洗漱时间到，伊兰这时庆幸自己是女生了。
两个盥洗室虽然没标示男女，但男生都默契地只进一间，把另一间留给她们三个女生。半个小时虽然短了点，分到每个人头上平均十分钟，但已经足够了，比起男生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伊兰一边在镜中仔细端详自己的短头发，一边想着三十七个男生怎么平分半个小时，这真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每个人连一分钟都不到。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短头发的样子，有点不习惯，脸还是那张脸，就是显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不过英姿勃发肯定是不可能的，她看上去没有一点军人的气概，实打实就是来混口饭吃的。何灵秀和叶眉妆本来就是短发。她俩被机器人整理过发型后模样一点都没变。伊兰摸摸脸，抬起右手腕对准自己的脸，又拍了一次，还多角度地尝试了好几遍，以后她要留念。
她把自己拾掇干净，推门出去，发现隔壁那间男生还有十几个排在门外。看见伊兰出来。大家都下意识地瞧向她。
伊兰眉心一蹙。脚步一顿。她的床铺离盥洗室远，何灵秀离得最近，所以她们三个是何灵秀、叶眉妆和她依次进去的。何灵秀动作挺快，没花五分钟就出来了，叶眉妆和她动作稍微磨蹭点，也就花了七八分钟。本来她们可以再多待会儿好好打理自己，可是看人家男生动作个个都很快。也不好老呆在里面不出来，七八分钟还是有意加快了速度的结果。这样三个人用下来，估计现在离睡觉时间还剩下十分钟左右。
她朝前走两步，就这么一会功夫。一个男生出来，又换了一个进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洗得这么快。伊兰再走两步。人家男生队伍乖乖排着，还有好长一溜。
她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何灵秀。正好何灵秀坐在床边也望向她，冲她笑了一下。伊兰对着何灵秀，下巴朝旁边的男生队伍微微一扬，何灵秀稍稍愣一下，就笑着点头。伊兰又看向叶眉妆，这姑娘正坐在床边摸她自己的床铺，没注意到伊兰的目光。
伊兰想了一下，回身推进盥洗室，快速地四处打量，挺干净，没留下什么个人痕迹。她再次推门出来，男生队伍又下意识地看向她。
“我们女生已经用完了，你们可以进去用。”她说道。
男生们都有些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也没人走出来。伊兰也不多话，说完就回自己的床铺了，爱用不用随他们，她管不着。
这时候，隔壁左右有四五个已经回来了，躺着坐着都有，另有几个还在排队。
伊兰学叶眉妆的样子摩挲自己的床铺，一床毯子薄薄的，幸亏训练服不用脱，贴身无皱褶。她心里在发愁，她的床铺在最中间，两头都有床，虽然不是连在一起，但空档只容一人通过。如果一人坐床头，手一伸就能够到另一个人的床尾。
下午休息时大家坐着没什么，但睡觉时按规定是头接脚睡的，即使两张床不连一起，想到她的头离别人的脚就那么一手臂的距离，她就有点受不了。大学军训时她没遇到这个问题，那时候她的床在最边上，没有别人的脚冲着她的头睡。
她叹口气，这时候已经不能多想了，新兵训练就是要让大家摒弃自我，融入集体。
睡觉时间没到，照明系统还亮着，她不想躺下，就坐着翻看自拍照。照镜子时还说不出所以然来，现在把前后照片放一起比对，长头发的，短头发的，一日之间形象就似乎有了差异。长头发的看惯了，挺亲和温婉，短头发的不仅没有英气尽显，不知怎的看上去更柔顺，伊兰边看边琢磨着，应该不是柔顺，反倒更像可怜兮兮，她不由失笑。
上铺的男生回来了，踌躇了一会，冲着伊兰“嗨”了一声，露出笑容，示意他要往上爬，伊兰赶紧站起，那男生连道：“你坐着坐着，我不会影响你的。”
伊兰笑笑没说话，他那么大个，她坐着觉得害怕床塌下来。这时候她有点理解霍斯北那会儿为什么看到她爬上铺总会远远地避开，原来他害怕她爬不稳当，床塌下来压倒他，难怪他说初见她时会有些怕她，回头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取笑他一通。
伊兰想到霍斯北，心里就甜蜜蜜的，笑容也真切了很多。那个上铺男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他没做啥好人好事啊，这女生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下午的时候对他们还爱理不理的，就差横眉冷对了。
伊兰等上铺男生稳稳地坐上去后，才坐回床边。
这时对面床铺的男生也回来了，他一坐下，两人就成面对面了，虽然错开位置坐着，空间也显得逼仄了不少。那个男生本来想躺下，但伊兰冲他床铺坐着，他就不好意思大咧咧躺着。
他对伊兰礼貌地招呼道：“嗨，佟伊兰是吧，刚刚谢谢你把盥洗室让给我们用。”
伊兰抬头看他一眼，说道：“不用客气，盥洗室不是我的。”
男生有点噎住。
离睡觉还有两三分钟的时间，伊兰沉默地微微侧身坐着，点开通讯器，盯着霍斯北的通讯号码，心里有些懊恼，她以前怎么没想到要拍些两人的视频呢，离开种植基地和餐厅时她都制作了视频，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在霍斯北的宿舍做段视频呢？当时光顾着感伤难受了。如今，她竟然没有霍斯北的照片。
照明系统准时关闭，伊兰掀开毯子躺到床上去，瞥一眼对面，那男生也似乎要躺下的动作。
两排床铺睡觉的方向是相反的，两人正好斜对着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别问伊兰在黑暗中怎么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的，就只是一种感觉，而且她相信对方也察觉到了她看过去的视线。
她躺下后，侧身朝着墙壁睡，这方向她有些不习惯，睁着眼睛心里默数了好几百只羊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