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祯盯着路边的草丛看，叶璟天自然也察觉到了。
侧头望过来，就见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带着黑色面具的南玄，正假装自己是一棵没什么存在感的树干，杵在草丛里。
而在他的脚边，蹲着一只裹得白白胖胖的小团子。
当然，也可能是站着的。
他抿了抿唇，轻笑了一声：“景祯，有人来看你了。”
景祯面上泛起一抹薄红，别开了脸：“皇兄看错了吧。”
叶璟天微微叹气：“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好歹一见面吧。”
景祯没有回答，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那我叫他们去前面长亭等你。”叶璟天道。
他说完，朝南玄他们这边瞥了一眼，然后拍了两下手。
躲在路边的南玄会意，拎着宝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丢在自己肩上。
“走了，去前面等你小景哥哥。”
突然被他扛在肩上的宝丫：“……嗯？”
南玄没回答，足尖轻点，扛着她闪身离开了。
叶璟天收回视线，拍了拍景祯的肩膀：“皇兄就送你到这了，此去山高路远，一路小心。有事便传信给我，高子扬功夫不弱，办事牢靠，你万事多和他商量。”
“嗯，”景祯淡淡点头，“皇兄回吧，误了太傅的课，父皇又要不高兴了。”
叶璟天是偷跑出来送他的，这次他自请去西北戍边，父皇和叶璟华两人高兴的嘴角都差点笑裂了，自是不可能装样子再出来送他。
反正留在京城除了被父皇冷眼，还要被叶璟华的势力针对，大哥也要分心顾着他，不若自请离开。
离开这两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更方便做自己的事。
于是回京没多久，他便自请离开，接替叶璟华去西北驻守，直到弱冠方才回京受封。
但这次走，他也并没带多少人马，东拼西凑将将两万余人。
他那皇帝老爹当时腆着一张脸，笑说如今边境动荡，又快到年关，京城不得不加强防守，处处都需要兵力，能给他两万人马已是不错了。
他当时并未答言，老头若是不这样做，才是事出反常。
“景祯，你独自在外……万事小心。”
叶璟天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景祯点了点头，朝他扬起一个浅笑：“皇兄保重。”
说完，一拉缰绳，俊美的黑马撒蹄奔了出去。
十里之外的亭台，南玄又把包着宝丫的披风裹了裹，鼓囊囊的小团子显得更圆润了。
不多一会儿一记黑骑卷风而来，景祯身手矫健的自马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就朝亭台奔来。
宝丫被裹的严实，暖和了不少，正在犯困，乍一听到脚步声，猛地睁开了眼。
景祯已经奔进了亭中，身上的银甲熠熠生辉，看的宝丫眼睛都亮了。
“小景哥哥！”
她挣扎着要从披风里出来，结果披风被南玄裹的太紧，她整个小人像个球似的，从长凳上滚了下来。
景祯：……
好在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将小丫头接住了。
“急什么？”
宝丫一双水眸笑成了月牙：“看见小景哥哥来了，就很高兴。”
她在景祯怀里扭啊扭，终于从披风里挣出了两只手来，然后两只小手又在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只手帕包着的小包裹，塞进景祯手里。
“喏，师父说你要走了，我一大早给你做的。”
“什么？”景祯摸着那一小包还带着小丫头体温的东西，问。
“是麦芽糖。”宝丫道，“师父说你要去的地方特别冷，麦芽糖甜甜的，热量高，会暖和。”
“热量高？”景祯微微蹙眉。
宝丫立时道：“是师父说的，他说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就只能吃糖了。”
“啊，对了，糖里我还放了碎花生、芝麻和杏仁呢，应该比一般的麦芽糖好吃。”
“好。”景祯手指摩挲着小包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宝丫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景祯嘴角微僵：“很快。”
“很快是多快？”
“就是……你长大的时候。”
宝丫不说话了，她长大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那要好久吧？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南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了出去，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五殿下，咱们该出发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憨厚粗犷的声音。
景祯皱了皱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知道了。”
身材敦厚壮实的高子扬一戳手里的佩刀，高声道：“那属下这就整顿将士，准备出发！”
景祯头疼，高子扬这人确实功夫不错，人也靠谱，就是多少有点憨。
他方才说“知道了”的意思是，再等一会会儿啊。
“那小景哥哥快去吧，不能让那么多人都等你一个。”
宝丫懂事的从他腿上跳下来，短短的小胳膊扯了扯长长的披风，免得把自己绊倒。
“那我……走了。”
景祯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但仔细听的话，能听出一点点不舍。
“嗯。”宝丫点头。
景祯提步出了亭子，他脚步未停，很快就看不见了。
宝丫站在亭子里，呆呆的望了好久，虽然眼前只有光秃秃的路，路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走啦，咱们该回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南玄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吧，”宝丫点点头，“我都有些冷了。”
南玄看着她红通通的眼圈，红通通的小鼻尖，轻笑了一声：“你该不是哭鼻子了吧？”
“我才没有！”
宝丫鼓着小腮帮子，奶凶奶凶的瞪了他一眼：“这是冻红的！”
“好，是冻红的。”
南玄无奈，伸手将披风重新给她裹好，一抄手，又把人扛在肩上。
“走了！”
天空阴沉，又下起雪来了。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的一片雪白里。
只有被冷风卷起的声音，还在空中飘荡着。
“师父你跑快一点儿！你轻功是不是不行呀！”
“小兔崽子，再催你自己下来跑！”
“师父你竟然敢凶我！本来我还想给你炖肥遗汤喝呢！”
“嗯？什么汤？肥肠汤？”
“仙汤、高汤、超美味的汤！现在没有啦！”
“臭丫头，哼，师父白疼你了！”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