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打更人的梆子已经敲过了一声。
访仙绣楼旁边的小茶馆里，却还亮着昏黄的烛光。
那卖茶的老头瞧着坐在桌旁点了一碗又一碗茶，早就灌了个肚儿圆的白面公子，叹了不知道第多少声气。
“唉，这位公子，”老头拧一拧手里的抹布，无奈的凑了过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这深更半夜的，您要等的姑娘，她不会再来了。”
方献捏着手里那只白色的锦囊，抿了抿唇：“她会来的，老人家您有所不知，她和我约的就是这个时辰，肯定会来的。”
老头见他一副不等到人不肯走的痴心模样，摇了摇头：“看你这长衫白袍的模样，应当是个读书人，怕不是书读多了，脑子就有点不大好哦。
已经快二更天了，谁人家的姑娘会约你这个时候见面？即便真的是，怕不是个狐狸精哦！”
“她肯定不是，”方献又将手里的锦囊握的更紧了些，对老头的话有些不悦，“您么见过她，不知道，我却是见过的。”
不仅见过，小时候还一起念书呢。
“罢了，许是我老了……”
方献“执迷不悟”的样子让老头没法儿了，他摇了摇头，拎着抹布，去了别的桌子继续收拾，留方献一个人等。
上次那个黑衣人林回，就守在茶馆门口的暗处，替他时刻关注着不远处访仙绣楼的门口的动向。
一旦有女子往这边来，便来向方献汇报。
但他守了半天，别说女子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林回才看见一个人影拐过街角朝这边来了，待那人走近，看那身形，应当是个男的。
林回无动于衷，抱臂靠在门口的大树后站着。
那男子却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还大步迈进了茶馆。
林回只当他是路过来喝茶的，没做他想。
那老头见有人来，扔下手里的抹布迎了上来：“客官，来杯什么茶？”
男子没回他，却是在方献对面坐了下来，一指坐在对面的方献道：“我找他。”
老头一愣，看了看方献，又看了看这刚来的男子，半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嘴里念叨着：“我就说嘛，女子谁会约在这个时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男子：？？？
方献此时也多少有些懵，他瞪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半晌，握着锦囊的手背，青筋暴突。
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云承禄？”
没错，这刚刚进来茶馆的年轻男子，正是云承禄。
见方献这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云承禄将手里的佩刀往桌上一放，咧嘴一笑：“小方大人，好久不见？”
方献嘴角抽了抽，这小方大人怎么听着就那么不舒服呢。
他轻咳了一声纠正道：“咳，云副将叫我方大人就好。”
云承禄拎起桌上的茶壶，又拿了只空杯，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杯不大，他一连喝了三四杯，才觉得解了渴，“哈”了一声：“小方大人这茶有点凉啊，等挺久了吧。”
方献：……
不过，他记得自己约的明明是云花来着？云承禄怎么来了？
他这是……干嘛来的？路过？还是知道了什么？
方献心里千回百转，对面云承禄却仿佛无事发生，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
方献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云副将这么晚了，还过来喝茶？”
云承禄摆摆手：“哎，小方大人这么晚了，不也过来喝茶？”
方献：……
他陪着云承禄坐了会儿，云承禄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喝茶，当真是一副来喝茶的样子。
“云副将最近不是忙着帮赵大将军练兵，不如早些回去？”
方献坐不住了，他担心等会儿云花过来，被云承禄撞见。
但云承禄完全不慌一壶茶喝完了，又和茶馆的老头要了一壶，接着喝。
方献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一天没喝水了。
“不忙不忙，难得晚上得空，又遇上了旧友，要不咱们以茶代酒，喝一场？”
云承禄一举杯，将一杯倒好的热茶递到了方献面前：“来？”
方献手摆的跟扇扇子似的：“不必不必，我……我已经喝得不少了。”
“啧，”云承禄咂了一下嘴，蹙了蹙眉，“方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献动作一顿，立刻又笑开：“能有什么事，喝茶为闲雅，我都在这坐了半天了。”
“既然如此，小方大人陪我喝一杯又何妨？左右不过一泡尿的事。”云承禄笑嘻嘻的。
方献里子面子都尴尬，他抬头看了一眼外头黑沉的夜色，觉得今晚云花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便起身朝云承禄挤出个笑：“时候不早了，云副将，我就先回了。”
他说完就要走，云承禄却扬声道了句：“慢着！”
方献要迈出门槛的脚一顿：“云副将还有事？”
云承禄端着小巧的茶杯，隔空朝他遥遥举杯，而后一仰头，直接把茶干了。
说道：“小方大人，咱们也算是老乡了，兄弟我送你句话：这约姑娘，可不比看书简单，你虽然书看明白了，别的事可不见得明白。”
“往后再有这种事，少看点书，多学点经验，约姑娘选白天，暗中跟踪传话这种事也少做，容易把人吓着！”
“你……”
方献嘴巴张了张，瞪圆了眼睛看着云承禄。
云承禄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小方大人别这么瞅着我，是琼姨跟我说的，怕三妹出事，我才替她来了。”
方献：……
原来，云花那日虽然和林回约了时间，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方姓她熟悉，但大康国姓方的人也不少，未必是她想的那个人。
于是，她便和芊琼商量，本想找个访仙绣楼里的伙计替她来一趟探探虚实，不想云承禄知道了她进宫比赛的事情，过来看她。
芊琼嘴一快，就给说了，云承禄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方献此时瞪着云承禄，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憋了半晌，朝外面喊了一声：“林回！”
外面站在树下的那道黑影迅速闪了进来：“方大人！”
“咳，”方献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看向坐在对面的云承禄，“想来是林回脑子直，理解错了我话里的意思，这才叫云副将和云三姑娘误会，对不住。”
他说完，又瞥了林回一眼，道：“快，给云副将陪个不是！”
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