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为何皇后好端端的会提及此事?
他不敢多想,只能将头埋的更低了,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他也听说了,自从皇后恢复了主管六宫之权后,翻出了那些成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打杀了一众人,莫非这次轮到了自己!
皇后也不开口,她与楚霁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就是在等待着他的心理防线何时崩溃。
“娘娘,微臣知道错了,微臣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实在受不住这诡异的寂静,大呼求饶,急忙跪倒在地,根本不敢看皇后。
“你别怕,本宫是个开明之人,罪证不确凿的事情本宫也不会乱判,本宫知道许美人那件事情你是受了委屈,你并不是主使者,但却替人背了锅,你为何自己不说出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受人欺辱打骂。
他们都以为是他医术不精,害死了许美人。
不再有人找他看病,他成了太医院最卑微的存在。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一度想到死了算了,可是在宫外他还有他的父母妻儿,他如果死了?
“娘娘,您真是这么认为的,那您如今提及此事,是已经找到凶手了?”
再一次看到了希望,一次可以洗刷自己冤屈,让他重新站于人前,施展自己医术以及满腔报复的希望。
他眼中闪烁着莹莹的泪光,满脸期待的看着皇后,但皇后的脸色却逐渐冷了下去。
他的心也顿时凉了半截。
“我早该想到的那个人一手遮天,绝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我如今又在奢求什么呢?”
他痛恨不甘的捶了自己一拳,既然连这宫里最珍贵的人都处理不了,恐怕这世间再无一人可以洗刷他的冤屈。
“我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考进了太医院,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出错,甚至为了治病彻夜翻读医书典籍,他们不敢医治的病人我敢医,在时疫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孤身跑在最前面,留下了一个个病人,可我不遗余力的做这些,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他彻底失落,脊背不再挺直,而是绝望的瘫倒在地,春和姑姑本想提醒他,皇后面前要注意礼仪,但皇后却朝他摆了摆手。
“本宫知晓你的委屈,也很可怜你,但是许美人一事死无对证,即便本宫想要再查,恐怕也绝不容易,你最好不要抱希望。”
果然,他早该料想到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郑重其事的朝着皇后行了一礼。
“多谢娘娘愿意相信我,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即便是我的师傅,他也认为是我做错了。”
他痛心不甘的擦干了眼泪,“娘娘今日召微臣前来,仅仅是为了安慰微臣吧?”
“果真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本宫这次让你来还有仪式,想必你自己也清楚许美人那件事,虽说不足以断送你整个太医生涯,但却让你一辈子蒙羞抬不起头来,你可曾想过这凶手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害你,你明明可以做人上人的。”
皇后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他思索的时间。
他彻底被皇后点燃了情绪,想起往日的种种,他气得咬牙切齿,最终,恨恨的骂道,“这一切都是陈太医害的,他虽然是我的师傅,但他却是个心胸狭隘,见不得人好的人。”
他痛恨不甘的大吼出声,可刚一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妙,立马将头一缩,变成了缩头乌龟。
楚霁雪看他这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不打算反抗了吗?你这一生就打算这么窝囊的活下去!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孩子想想,他将来若是想做官,到了朝堂之上却被人说有你这样一个技艺不精,庸懦无能的父亲,你猜他会怎么想?”
楚霁雪的几句话直接将他给骂醒了。
他跌倒在地,气得捶胸顿足,“我也想当个好榜样,只是,我人微言轻,在乱世之下我只想要活着,我根本就不敢跟他们斗,他的身后是贵妃。”
这才是他选择闭口不言的原因,即便他心中有委屈,有愤恨,但却不敢跟他们硬碰硬。
这些年,他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那些据理力争,为百姓祈愿的好官,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太医,他们得罪了贵妃的下场是如何呢?家破人亡。
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能活着已经是一件幸运之事,哪怕是卑躬屈膝,苟延残喘,只要能够获得家人平安,他一切都不在乎。
“郡主,像你们这样的贵人是不会明白,我们这种在夹缝中生存小人物的委屈可怜,哪怕是我们死了,那就像是死了路边的一条野狗,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
若是有可能,他也想痛快活着,他也想骑到陈太医的脖子上,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明明是他一时失手害死了许美人。
“当年,许美人正得盛宠,怀上了龙种,一时风光无限,在言语上几次挑衅贵妃,最终被他联合陈太医杀害,而你成了那个替死鬼,你虽然活下来,但你却成日过得惊惶不安时刻,都害怕他们会对你下手。”
楚霁雪见当年之事徐徐道来,他已经许久都未曾想起来了。
在此之前,这几乎是成了他的梦魇。
“我是个懦夫,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可若有这个机会呢,我们需要你站出来。”
楚霁雪将他扶起,递给了他一张手卷,让他擦干净脸上的鼻涕跟眼泪,他根本不敢用,怕自己的污秽之躯会脏了楚霁雪的手绢,只是拿出了自己的帕子,上面还绣着一颗挺拔的竹子。
楚霁雪看到了,便多问了一嘴,“这竹子绣的倒是精巧别致,苍劲挺拔,是你妻子对你的殷殷期盼吧?”
他看了一眼手帕,极为珍惜的将它重新贴好,放进了衣袖之中。
“不错,妻子一直希望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与他从小青梅竹马,她为我筹够了上京赶考的盘缠,而我则是在成了太医之时,风风光光的娶了她,哪怕是我如今落魄了,她也并没有离我而去,反倒一直在鼓励我,病树前头万木春,一切终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