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礼戎马倥偬,脸色升寒,干脆将缰绳交予黎予沧,换走她手中火把:“那先告诉我对不起值几斤几两!喊着别去别去全当耳旁风,我看你这臭丫头就是活腻歪了!”教训人之余,他往一侧下腰,用火把狠狠踱开一头猛扑的狼。
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黎予沧第二次见宋原礼发火,她语塞半天,赌气喊道:“你吼什么吼!既然觉得我活够了……别救我呀!把我扔下去喂狼!”
“我偏不!”
江伯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俩别吵了!”
江伯霆的嘴巴十分狠毒:“省得到狼肚子里作伴时没话说。”
宋原礼忍住抽人的冲动:“你就是欠大嘴巴子扇!伯云,回去好好调教调教你弟弟!看他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此时,黎莲机已十分靠近,听出是几人的声音时,已能瞧清楚状况,当即拉弓搭箭。对他来说,飞得高的射不准,这地上跑的倒能十拿九稳。
一连几箭,例无虚发,追得近的几头伴着兽类特有的呜咽,全撂倒在地。
“黎莲机?”黎予沧猜都不用猜便叫出口,寻找箭源。
黎莲机驾马去给他们垫后:“你们还好吗?”
黎予沧心存自责:“我们三个没事。就是宋……”
宋原礼抢走话:“无妨。”
黎莲机留意两人一眼,赶忙将箭分发给江家兄弟,一番点头道谢。
“予沧,闯祸闯出圈了啊,还累上别人……”
黎予沧以为黎莲机要责骂她,不料他话锋一转:“你无非是出来溜一圈,这群狼便没那般好运了,遇到咱们,今夜便让它们拖家带口的折在这。”
话落,他便架起箭支,目中蒙上阴寒之意,那未眯起的一只眼眸有血色如潮,迅涨迅退,期间他都未经瞄准,箭羽脱指离弦,一发中脑,血浆喷溅。
对于这个妹妹,黎莲机不仅舍不得动手,还舍不得动口,那便只好对着将她逼入绝境的狼群发难。
……
解决了当务之急,几位少年脸上毫无喜色,不谋而合地望着满地狼尸,心事重重互看一眼,不再多作停留。
一行人回到峭崖,仍马不停蹄,直接领着所有人原路返回。
聚落燃起篝火,掌事的老伯已盼望多时,马队还离得老远,他就深切地带人迎上,让养马的大汉指领众人带马匹回到马厩。
他见宋原礼与黎予沧同坐一骑,且脸上、身上全是土,跟锅底钻出的花猫似得,吓坏了:“哎呦!小少爷,您和黎小姐这是出什么事了?您没事吧?瞧着脸色恁得不好看!”
“从马上摔了下去,右胳膊脱臼而已,死不了。”宋原礼摆摆左手,先将黎予沧扶下马。
管事一时疑惑,他家少爷经年玩马,且骑术百里挑一,怎会从马上摔下去?
不等他细问,宋原礼又指向满负战利品的马:“快叫人卸下去,交给厨子,赶紧加做出来,然后把何医婆给我找来。扶我下……”
“马”字还未出口,黎予沧先管事一步接住宋原礼已经探出的手。
宋原礼内心一喜,胳膊都不觉得疼了,将黎予沧摊开的手往掌心一捏,借力跃下马背。
这一站定,宋原礼还未说什么客套话,好几位姑娘前挤后拥地围上,轻松几下,便将惊魂未定的黎予沧搡到一边去。
她们连珠数语发问:“宋公子,到底发生何事了?”
“是啊,胳膊怎就脱臼了。”
“疼吗?宋公子。”
姬乔巧也算及时,托住了差点绊了一跤的黎予沧。
借这几个姑娘熊心豹子胆,她们也不敢故意。不过是宋原礼在马背上崭露头角时,她们一见倾心,因太过为他担忧,急性而为。
黎予沧明白这点,可心中还是憋着火,而她那位“好姐姐”黎乌落也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来作妖,趁此上前扶住她另一边手臂,替她出上了头。
“各位还是小心些,都要撞倒我家妹妹了。”
那几位姑娘这才意识到先前莽撞,这回头一看,是黎予沧,顿时花容失色,显是对黎家千金的作风、脾性早有耳闻,十分忌惮,赶忙折回来赔礼。
黎乌落瞅准宋原礼边上总算空出来的位置,便款款走近他的身旁,黛眉轻拧,细声细气问道:“还疼吗?医婆应该马上就到,你先忍着一些。”
说罢,直勾勾的眼神又轻又柔挂在宋原礼身上,流露出的关切,让人觉得既深沉又不会不舒服,好像仅是同窗之间真情实意的问候,又像有深一层匪浅。
宋原礼知道她也是黎家人,不过对于她与黎予沧为何少有交集知之甚少,看在她既是黎予沧堂姐,此番又为黎予沧打抱不平的份上,他便笑脸相迎,回了句:“谢谢。小伤小疼,我忍得住。”
黎予沧眼见这两人有来有回说笑,方才其他姑娘问候,倒是不见他搭理,更是火大,也懒得理会身边这些赔不是的姑娘,瞪了宋原礼一眼,拉一下姬乔巧,看都不看黎乌落,只说了一句:“她还是矫揉造作到我恶心”,便挤开人群先一步走了。
宋原礼接收到黎予沧如诉说着“疼死你活该”的眼神,头都大了,也不知哪里做得不是,让她转变了态度,想将人追回来,由于不能挤动手臂,到人群跟前只得却步,只无谓地呼唤着:“喂……喂!黎予沧……”
姬乔巧也一头雾水,追了上去:“予沧!”
黎莲机正好拴完马回来,便撞见气头上的黎予沧跑远:“嗯?怎么又别扭上了?”
江伯霆也纳闷:“这大小姐又怎了?真是难为咱们阿礼了。”
江伯云沉吟片刻,有所意识:“阿礼这漫漫追妻路可能要走到尽头,即将抱得美人归。”
江伯霆听不明白:“啊?”
江伯云道:“你仔细想想,黎予沧三次甩脸色走人都是在何种状况下,她这是拈酸押醋。”
江伯霆“嘶”地一声,大彻大悟地点着头:“难怪……难怪……”
这兄弟二人净在一旁说些风凉话,都不知帮一帮宋原礼,还是要靠掌事老伯发话:“各位姑娘稍安勿躁,大夫就在赶来的路上,先让我家公子歇着可好?”
姑娘们这才撇开一道,黎乌落也是向宋原礼打了声招呼,欠身退开。
宋原礼往备好的毡房走去,对老伯道:“去瞧瞧医婆为何还不到,快去快回,我还有其他要事要交你办。”
敖霖好意走来:“宋公子,那便不用麻烦医婆,我帮你看看吧,宋公子信得过我的话。”
本要随宋原礼一起进房的黎莲机、江家兄弟互打了个眼色。
黎莲机心出一计,笑吟吟地上前,抚上宋原礼的右肩膀:“予沧也真是,对不住啊。”
宋原礼右眼皮一跳,背生恶寒。
“既然是我家妹子惹下祸,那我这个哥哥实不能坐视不理,敖大哥你别跟我抢,宋公子这胳膊,我来接。”自顾自说话间,黎莲机已捏了捏宋原礼肿胀的关节。
宋原礼被捏疼,是能承受的范围,他便忍耐着没有发出声响,可终究克制不住心中发慌。
若说黎莲机卸胳膊有一手,他绝不反驳,这接……
不过,要想避开敖霖,他便不得不顺着黎莲机,任他摆布,十分地为难。
敖霖瞧出了点端倪,猜他们应有什么私话要谈,不便叫他跟进去,他向来知进知退,便笑着告辞。
掌事提心吊胆,比宋原礼还要害怕,心中有些不满却也不能明说:一个两个!好像都对接骨一事胸有成竹!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这事关我们小少爷的胳膊!
不是他看扁人,瞧着黎莲机与敖霖的年纪实在不像有此等本事的人,只不知如何说才能妥当拦下,行动慢了一会儿,还是让自家少爷遭了毒手。
黎莲机忽然发问:“今晚你射到了几只鹰?”
宋原礼反应未及:“啊?”
趁着成功转移了宋原礼注意力,黎莲机猛地拉、抬、推一套毫不拖泥带水动作,只闻骨窝磨出的“咔吧”一声,听得人牙酸。
宋原礼只“嗷”出一声,疼痛便过去了,手法甚是绝妙。
“小少爷,还疼吗?接上了吗?”掌事只怕他胳膊废掉。
宋原礼试着转动胳膊活动关节,的确是接回去了。
“黎莲机,正骨你都会,神了,改天教教我。”
“……”
黎莲机可不敢说他这头一次给人正骨,记得谷训自己脱臼时,大夫给他正骨的手法,便见样学样。
他故作高深地咳了一声:“等有机会吧。近几日别提重物,尽量少活动右关节。”
宋原礼点着头,同管事耳语:“我与这三位公子有要事要谈,你先领其他人下去,安排妥他们之后,你到这毡房外候着,可能随时需要你。”
掌事唯诺应下:“是。”
“好了,大伙各自去备好的毡房洗一洗、歇一歇,等摆好宴席老朽会派人去通知大伙。”他带着其他闲杂人等便去了。
四人一同进入毡房。
华美的帘布盖下,他们神色微凉。
宋原礼问黎莲机:“感觉到狼群有异了吧?”
“尸体上有少量狼族的气息。”
“西城离边境驻营甚远,有诸多不便,为了方便调遣军队,我家特意在草原上开出一条行军道,只通行调派的军队。这你知道吧?”
“怎么了?”黎莲机不知宋原礼说这些是何意。
江伯云道:“阿礼想说狼群是在行军道附近碰上的,大概有一百来匹。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庞大的狼群,一看就知道是狼族有意将这群畜生聚集起来。”
江伯霆道:“它们有很强的目的性,见我们逃走,只一小部分来追,其它继续分散潜守在军道附近。”
宋原礼努力回味了下当时的情形:“它们像是……就像在暗中进行什么,被我们无意撞见,想杀我们灭口,却又抽不开身,便分派一小部分来追杀,正因如此我们才有幸撑到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