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帮夏晴一家的父亲洗完了澡，出来时他已换上了夏晴准备的旧时衣衫，这样换过装扮之后，他显得就像是寻常家庭里的中年老父亲，甚至还有点特别的知识分子味道。
“换了衣服果然好多了……”
注视着眼前的“父亲”，夏晴下意识地发出了感慨，但那之后大概是觉得和父亲之间的距离变得过于亲和，夏晴又轻轻咳嗽了几声，“你……先在客厅里坐一会儿，有什么话先吃饱饭再说。”
“嗯。”
第一眼看到父亲那穷困潦倒的模样，夏晴猜测着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尽管是个抛弃妻女的渣男，但多少是自己的父亲，前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夏晴可并没有忘记。
连当初素昧平生的小流浪汉徐闻她都可以带回家甚至留宿，父亲总不至于还不如当时的徐闻吧……
不过这个徐闻就离谱……没由来地忽然提出帮自己的父亲搓背，之前让他帮晚桃洗澡，还一副那么抗拒，视死如归的样子，还自称什么“绝不能看晴宝之外的女人身体，因为那意味着对爱情的背叛。”
就算是为了讨好岳父，那也要看准时机才对嘛……
当然以徐闻的立场能帮自己这个忙，夏晴心里还是蛮感激的。
只是能报答的方式都已经用过了……连以身相许都已经许过了。
还要怎么
在一起下楼以后，她还特意把徐闻拉到厨房说小话。
“你、在帮我爸洗澡时候，说了什么吗？”
“嗯……倒也没说什么，”徐闻摇摇头笑道，“你老爸挺沉默的，和个木头一样。”
“啊……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看来这几年他确实吃了不少苦……”
夏晴想着想着，忽然被徐闻反手抚摸着脸颊，“明明就是他辜负了你们和你妈妈，干嘛还要可怜他。”
“这么说倒也是啦，就是……”
夏晴这边正犹疑着，这时徐闻忽然没由来地凑上来，和夏晴小小地亲热了一下。
“喂喂！突然间……”
夏晴捏了捏徐闻的脸颊，“咱们今天都亲热多少次了，你为什么还不觉得厌烦呢？”
“和晴宝在一起亲热，怎么可能会厌烦的？”
徐闻微笑道，“我只是看到你爸爸，然后一想到这几年你那么辛苦过来，就觉得很心疼……就很心疼，没有早点遇到你。”
“啊……还好啦，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辛苦……”
夏晴咕哝着又在徐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沉浸在幸福中的她并没有察觉到徐闻表情里的微小异状。
“对了……你刚才说你爸爸和以前比差别很大，你爸爸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之前没怎么听你聊起过。”
“要说什么样的人的话……倒也没什么很特别很特别的地方……他待我很温柔，吃完饭以后总是让我骑在他头上，带我去河边大坝上散步，还总是瞒着妈妈给我买各种各样好吃的……”
“他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没有啊……现在倒是看着很奇怪……”夏晴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你刚才帮他搓背的时候，发现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
徐闻略过了这个话题，但仍然没有理解玄天帝君的用意。
因为在徐闻的记忆里，玄天帝君是一个拥有着万年道行的老派修仙者，这也意味着他在五千年前的时候就早已超凡入圣，至少当时就是一位炼虚级的强者。
但这样的强者又是怎么会存在于人间，并且和夏家三姐妹的母亲结婚的呢？
至少修为就会被限制死了。
难不成他也有琉璃的遮天符之类的东西？
虽然获得了很多很多新的讯息，但有太多太多的疑点令徐闻不解。
这个世界……是我创造出来的吗？
但他说不稳定……又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晚桃和玄天帝君正坐在沙发上，晚桃在茶几上拨弄着制作着纸艺作品，一旁的玄天帝君正盯着她看。
夏晚桃玩着玩着，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玄天帝君。
“……”
“怎么了，晚桃？”
夏晚桃摇了摇头，接着回头继续玩剪纸。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当初不要你们了吗？”
玄天帝君温声询问着夏晚桃。
夏晚桃点了点头，歪着头疑惑不解，“是……为什么呢？”
“因为啊……爸爸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个时候一定要去做。”
“比妈妈，比我们都要更加重要吗？”
玄天帝君摇摇头，“当初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来看，或许并不值得我这么想……”
“我……不是很懂。”
夏晚桃摇摇头，露出有点难受的表情，“但是，妈妈已经去世了哦。”
“嗯……”
“你再也没机会跟妈妈道歉了哦。”
“嗯……”
“还有，雾雨姐姐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玄天帝君盯着夏晚桃道，“那……你呢？晚桃会原谅我吗？如果我现在留下来，作为一个真正的父亲来弥补你，好好抚养你长大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事到如今……说这个做什么？”
夏晴远远听到玄天帝君说的话，顿时冒出一股无名怒火，
“我们三姐妹已经跨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候，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忽然这个时候插足进来，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我……会原谅爸爸的。”
夏晚桃说出了一句令夏晴感到不可思议的话语，在她第一次喊出爸爸这个词的时候，玄天帝君也稍微顿了顿，显出一丝讶然之色。
“晚桃……你，是认真的吗？”
夏晚桃点点头，“我知道爸爸对我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还在妈妈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她，但是……刚才听爸爸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也很难过，很自责，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夏晚桃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很难过地哽咽起来，“但是……对我来说……爸爸是个很陌生的词汇……其实妈妈也是……对我来说……晴姐姐才是像妈妈那样的存在……”
“所以说……所以说……就算爸爸再怎么可怜……我也、我也只想跟晴姐姐住在一起……”
只见夏晚桃揉搓着眼睛，捂着脸，接着又发出幽泣的声音。
“我知道我现在是晴姐姐的麻烦精……但是，但是，我想等到晴姐姐和徐闻哥哥有了自己的小孩的时候……我就可以像姐姐一样，像晴姐姐那样照顾我那样……好好照顾晴姐姐的孩子……我想好好报答晴姐姐……所以不能跟爸爸住在一起……但是这样爸爸又是孤零零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等过七月半的时候，也没有人给爸爸烧纸钱……那样爸爸就太可怜了……”
本来夏晴听到这里心都要化掉了，妹妹的善良与温柔程度跟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夏晚桃最后这句话又把夏晴给逗笑了。
“你个笨蛋……他现在又没死……烧纸钱做什么……”
夏晴一把抱起晚桃，晚桃也紧紧地将姐姐拥入怀中，接着夏晴又望向眯着眼睛的玄天帝君，“我自己没有资格替雾雨和妈妈原谅你，我也不清楚这五年你到底去做了些什么，老实说我更希望你是出意外去世了！否则我根本没办法接受你会抛弃我们这件事……”
“但是……在我成长的那十几年里，你都是个很好的爸爸……”
夏晴说着就走上前去，将兜里准备好的一笔红票子交到了玄天帝君的手中，
“这是我家里放着的1万块钱，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应该够你用了……以后要是再缺钱用，或者……就是过年什么的，想起我们的话，也可以再回来找我们……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就要做出一点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歉意，否则雾雨是不可能原谅你的……绝对不可能。”
“嗯……我知道了……”
玄天帝君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站起身来。
“没想到被女儿教训了啊……不过……你们说的对，我会想办法……想办法付诸实际行动来弥补你们的，今天冒昧拜访，打扰到你们了……”
夏晴听他是要离开的意思，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赶，“那个……不吃个饭再走吗？我菜都快做好了。”
“我已经吃过了。”
玄天帝君温声笑道，“你做的糯米丸子很好吃。”
“和你母亲的手艺……简直一模一样。”
他说完这话整个人就忽然泛起了光，当夏晴反应过来时，她眼前的父亲已经化作一缕光消散掉了。
“怎……怎么回事……”
“消失了！”
夏晴姐妹俩顿时陷入了一阵不知所措的惊愕中。
“难道说，刚才的爸爸……其实是幽灵吗！”
“可，可我刚才都碰到他了呀……”
“你们两个……不用大惊小怪了。”
徐闻没打算跟晚桃好好解释，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夏晴身上。
“你爸爸……也是修仙者，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夏晴一家子，雾雨和夏晴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佳修仙资质，而本身徐闻就在猜测她们是修仙大能的后代，加上刚才姐妹们的反应，玄天帝君已经实锤是夏晴的父亲无疑，对于这件事，徐闻也没有打算瞒着他们一家人，直接将真相说了出来，这次也是让雾雨一起在场说明的情况。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夏晴现在已经是个完全懵逼的状态，“他本来就是修仙者？若是那样的话……之所以会离去，是因为要着急去修炼了吗？”
“若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想着帮姐姐、帮妈妈治疗哮喘呢？”
夏雾雨显得尤为愤怒，“对他那种修为的大能来说，那根本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这个其实我能理解。”只听徐闻顿了顿道，“寻觅长生之道路途艰险，我们这些修仙者所领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天道无情”，对于一般的修仙者来说，他们很少去干涉凡人的生活，除非像我当初那样，对你予取予求，这个才另当别论……”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去耽误妈妈的人生呢！那个家伙！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永远也不会！”
说明了这些缘由之后，夏雾雨的愤怒不减反增，恨意却更加明显。
但毕竟玄天帝君是整个乾元界最高不可攀的存在，想要找他报仇基本是自寻死路，另一方面夏晴也不希望妹妹被扭曲的仇恨所驾驭，她轻声安抚着妹妹说道：“现在说这些也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既然他是那样的身份的话……”
她扭头望向一旁的徐闻，“算了……也不用太去想这件事了……只能说，算是弄清楚了一些事情吧……”
虽然身份特殊，但玄天帝君这一趟除了看看自己在凡间的三个女儿之外，似乎又什么都没做。
他刚才说想要照顾晚桃长大的话，也许是认真的吧……
毕竟十几年的光阴，无论是对于徐闻，还是对于玄天帝君而言，都是弹指一挥间的时光。
今天这顿饭虽说准备地丰盛，除了雪霁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之外，大家却都心事重重的。
晚饭之后，大家各自洗漱着，晚桃这天晚上提出来想三姐妹一起睡，理由是很久很久没有一起睡过，毕竟晚桃今天受到了这么多冲击，虽然很想黏着晴宝一起睡，但徐闻也是乐于成人之美，去了一楼的客房睡。
我创造出来的世界吗……
徐闻抬手朝向木制的天花板。
这并不是徐闻能够自由掌控一切的世界。
也正如他自己所拥有的神通——青空界那样。
又或许……这本来就是我在渡劫成功之后，施展神通所创造的世界？
总觉得没什么实感啊……
渡劫成功意味着自己已经迈入了真正的羽化飞升，成为天道本身的一部分，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寿命。
但显然他自己的状况并非如此。
他甚至还为此失去了那么多记忆。
我的存在真的已经成为了永恒的吗？
如果说这个世界无法稳定维持下去，是不是意味着晴宝她们也会消失不见呢？
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就在徐闻疑虑之间，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徐闻看着夏晴敲门进来，她穿着前几天徐闻刚给她买的粉色睡衣，看上去十分可爱。
“怎么……不跟妹妹们睡了？”
“都睡着了。”
夏晴温声道，“晚桃从没像今天这样粘着我。也许是担心……她说原谅爸爸那种话，会让我伤心吗？”
“可能是……这孩子就是心思多。”
夏晴说着就爬到了徐闻的床上，和徐闻一起暖和着被窝。
“所以……你突然到这边来做什么？”
“担心你睡不着，来哄你睡觉的。”
夏晴温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