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因为肋骨的伤势,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李怀德和吴辉每天都会来陪李昂聊天说话。为了避免暴露自己魂穿的本质,李昂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不熟悉都推到了因伤失忆上去,和他们相处的时候能不说话绝对不主动开口。
这天也是如此,晚膳过后,李怀德和吴辉再次来到李昂房中陪他说话,等李昂好不容易把两人熬走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了。再三拒绝了李怀德要派下人来房中服侍李昂的要求,等二人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李昂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边一口气喝了三大杯凉茶。
这一个月里,从李怀德和吴辉的口中,李昂也得知,虽然凌江三鬼绑票事件和城东猛虎伤人事件已经得到了解决,但这一个月里高阳县却并不平静。
南城出了两起采花贼入室行凶的案子,影响十分恶劣。经过赵捕头和一众差人的调查,确认了凶手是高阳县大户林家的二公子,现已抓捕归案,看押在县衙大牢中。
抓捕过程中,这位林二公子还带领家丁负隅顽抗,打伤了好几名差人,林家家主林桑槐和他的母亲更是在事后带领家中大批人马堵了县衙,拒不承认其子犯罪的事实,百般狡辩,最后被吴辉和数百名百姓当街一阵臭骂,不得不愤愤离去,临走时还放言要去京里找关系告御状,弄得李怀德十分头疼。
在此之后,西城这边也接连出了几起大案,城中有数的几家大户家里全都遭了贼,大量财物失窃,现场却并未留下多少可用的线索。几家大户纷纷来找李怀德要说法,可这种一看就是江湖人做的案子,又哪里那么好查。
赵捕头带人把高阳县有前科的人挨个过了一遍,没有丝毫进展。按照赵捕头的说法,如果他要是这个贼,偷到的东西足够逍遥好几年,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哪还会赖在这不走。可是说归说,李怀德还是安排县衙的差人开始轮班,加大西城这边巡夜的力度,算是勉强应付一下愈发沉重的舆论压力。
可世事偏偏就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前几天晚上,李三儿和王二搭班儿巡夜。李三儿是市井出身,本就是个惫懒脾性,王二又老实,进衙门时间也短,所以他们二人中凡事都是李三儿说了算。
二人打着灯笼在西城这边绕了四五圈,从戌正时分一直走到了子正三刻(大约晚上8点到凌晨1点),着实累的够呛,于是李三儿就提议,找个避风的犄角旮旯眯一会儿。找来找去,在一处大宅僻静的后巷里,两人熄了灯笼,把随身腰刀往墙上一靠,又把李三儿身上葫芦里的酒分了分,就地和衣而卧。
李三儿喝的或是有点儿多,睡了没多久就被尿憋醒,看了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王二,起身走到巷子深处就要放水,可腰带还没解开,就听墙内有人高声大喊,“抓贼啊!”“有贼人!”“往后院跑了!”
他吓的浑身一激灵,赶紧往回跑,可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不远处墙头上翻上来一道黑影,飞快地落下,下落之处正是王二酣睡的地方。
还没等李三儿有所反应,那黑影闷哼一声,像是一脚踩空,紧接着整个人都砸到了王二身上,疼得王二也是一声惨叫。
见那黑影摇晃着要起身,李三儿下意识低头看看地面,捡起半块废砖,猛跑几步,狠狠地砸在了那黑影后脑之上。“啪”的一声闷响,砖头碎成了几块,那黑影也再次趴了下去,就此没了动静。
拍了拍王二一脸懵的脑袋,李三儿从身上解下绳索,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黑衣人绑的严严实实,又搜了搜身上,找出好些银票和珠宝首饰,二人当下心中大定,赶紧点起灯笼火把,高声示警,最后由失窃那家的十几名家丁看护,一路把人直接押到了县衙。
李昂清楚的记得,当时说到这里的时候,吴辉笑的都快岔了气。
“这贼本名梁慧福,江湖诨号梁上飞狐,倒是小有名气,早年间听说是混山贼的,打家劫舍的腌臜事儿没少做,手上人命也有十几条。哈哈,想想就可笑,这厮是真的倒霉,跳墙的时候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想到墙下面还有人。下落的时候直接踩到了靠在墙边的刀上。那力道,啧啧,刀身都踩弯了,踝骨当时就折了!紧接着脸砸在了王二的膝盖上,当时就撞掉了四颗牙,后来在堂上审他的时候说话都漏风,哈哈哈……”
李怀德也是乐不可支,“李三儿和王二这两个货也是有运道的,偷懒打盹儿也能碰上这么大的功劳,我听赵捕头说,李三儿那个货不仅不以此为耻,还见人就显摆,说什么这功劳好比是,天上掉韭菜鸡蛋馅的馅饼还带着醋碟大蒜直接落嗓子眼儿里了,嚼都不用嚼!哈哈哈……”
想到这里,李昂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要说现在这高阳县的大牢里,也算得上是藏龙卧虎了,凌江三鬼的张敬宗被打断了四肢,还没来得及问斩,后来又塞进去了采花的,走空门的,听说还有偷牛的,忤逆的,啧啧,地方不大,这些城里人玩的花样还挺全!
当初李昂被猛虎袭击,险些被活活压死,万幸靠着缓慢吸收灵魂囚笼之内还算充足的罪恶之力,才勉强支撑到了救援赶来。这个过程中,虽然有一部分罪恶之力被用于补充身体消耗,却也有一部分悄然转化成了李昂的新能力。当时还算是重伤的李昂,对此却并没有察觉,直到几天之后,和李怀德、吴辉的谈话过程中,李昂才逐渐意识到,这能力究竟是什么。
“话说,这恶魔是不是个‘眼控’,能够侦测灵魂邪恶程度的“阵营侦测”也就算了了,“子弹时间”明显也是动态视力强化到一定程度的产物,现在又多了一个“心理学隐身”,怎么弄出的能力都在这眼睛上?”
“心理学隐身”,就是李昂给这新能力起的名字。
之前某天,李怀德独自来陪李昂聊天,聊着聊着就又念叨起了李昂已经故去的母亲,谢氏。其实这些话,李怀德已经不止一次和李昂说过,原因大概是李昂这些年吃的苦让李怀德心中非常愧疚,自觉不光是对不起李昂,更是对不起他早已过世的母亲。
李昂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和李怀德夫妻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基础,这些话听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听多了着实有些烦闷。
于是,李昂看着李怀德眼睛,下意识地发动了能力,下一秒,李怀德就像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转圈寻找李昂,甚至打开大门喊来下人,询问少爷去哪了,怎么不在房间里!
直到此时,李昂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赶紧收敛心神,李怀德才像是回魂一般,又重新意识到了李昂的存在,事后还困惑了许久,以为自己思念亡妻过度而伤了心神。
后来李昂也私下里找机会,多次在其他人身上做了实验,这才算是摸清楚这能力的用法。
所谓“心理学隐身”,就是通过一段时间的眼神接触,让李昂从被施术者的心理上暂时消失,也就是说,被施术者在一段时间内,能看到李昂,但是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存在,仿佛他就像是空气一般,存在感降为零,完全无法引发大脑的思考,能力解除后还会伴随短时间的记忆缺失。
经过多次试验,李昂发现,这个能力成功施展的前提,是眼神直接对视时间要超过30秒,同一时间只能对一人起作用,且有着十分诡异的副作用,施术之后会异常口渴,必须大量喝水才能缓解,平日里每天的饮水量也显着提升。
可即便如此,这能力的效果也让李昂十分满意了。毕竟,保命的底牌,谁也不会嫌多。
李昂又喝了一杯茶水,算是缓解了口中的干渴,此时的灵魂囚笼内,已经空空荡荡,之前积攒的罪恶之力在这段时间的试验中早就消耗一空,这让李昂着实没有安全感。
“看来得找机会去大牢里割一波韭菜了,不然万一哪天天机阁找上门来,现在的我可完全不够看,别说保护家人,连保护自己都成问题。”
借着桌上的烛光,李昂看了看角落里宽大的铜镜,镜中有些失真的映像中,眼底一道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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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内城,一个偏僻昏暗的老屋里。
“东山路那件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说话的是一个紫衣人,黑布蒙面,眉毛和头发都是一片诡异的灰白色,他声音沙哑尖锐,让人听着说不出的难受。
另一边地下,一个蓝衣人低头单膝跪地,沉声道,“回大人您的话,一个月前,东山路分堂的左禅堂主,偶然发现枯木道人行踪便带队追击,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及时留下追踪的线索,所以属下花了大半个月,才在高阳县那边的一处树林里找到了尸体。”
“东西呢?”
“额……我们去的太晚,那些尸体已经被野兽啃食的不成样子,并没有太多线索,倒是那枯木道人,这次确认是命丧当场了……”
眼见蓝衣人顾左右而言他,说话吞吞吐吐,紫衣人沉声怒道,“我问你,东西呢?”
蓝衣人闻言回身一颤,赶忙道,“属下已经撒下人手去追查,事发当晚,东山路分堂跟去的人全军覆没了,看样子应该是与枯木道人同归于尽,只有左堂主伤口与众不同,应该是被利器刺入后脑,从头骨伤口看,应该是神机弩。东西……不在现场……”
“这么说,线索,断了?”
“回大人,并不算完全断了,根据属下最近一段时间的调查,事发前后,现场百步之外有一座破庙,被大火一把烧光,属下在庙中枯井找到了两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死因无法确认,只能知道全是因外伤导致的死亡。经查,这二人是凌江路东山路那一带不入流的贼寇,就在左堂主出事的那段时间,在东山路做下了几起大案子,他们绑了七八个附近的幼童,向其家中勒索钱财。属下已经查明,大部分幼童在左堂主带队追击枯木道人的第二天就已经获救,获救地点离左堂主丧生地点并不远,根据那些孩子向他们家里人的描述,救他们的是一个黑衣人,没看清面容,几个孩子的说法基本一致。”
“哦?”
“属下觉得,应该是事发当晚,左堂主带队追杀枯木道人至那一处荒林,两败俱伤之际,有人突入,击杀左堂主并从枯木道人那拿到了东西,同时也是这个人当天顺手除了那两名绑匪,救了那些被掳幼童。但是,此人究竟是谁,恕属下无能,暂时没有线索,正在协调东山路分堂在附近几个县的探子大范围寻查符合描述的可疑人物。”
“那些孩子,他们的说法确认没有问题吗?”
“属下是私下里分别询问的那些获救孩子家里人,说法基本一致。但是有一点,那伙绑匪原本共三人,其中一人先被当地官府在赌坊抓获,随后其他二人直接绑走了高阳知县李怀德独子,李昂,并要求第二天在城外交换。李昂本来身患脑疾,痴傻已有年余,和其他几个孩子被一并救出,但他的脑疾在救出之后竟然无药自愈。可是……依属下看,即便如此,那孩子应该也不可能伤得了左堂主,应该与此事无关。”
“无关的事儿你说个什么!……李怀德此人,我倒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想当初……呵呵,算了,他在东山一窝就是十几年,想来,怕是要老死在那穷乡僻壤了。”
“大人,您看下一步怎么办?”
蓝衣人话音刚落,紫衣人一闪身来到他身前,反手一个耳光将他抽飞了两米远。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哼,废物!带着人继续查!阁主亲自吩咐的事儿,有多重要想必不用我再强调,如果找不到,后果你自己知晓,滚吧!”
蓝衣人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了两个碎牙,低头领命而去。
眼见蓝衣人躬身离开,紫衣老者慢步走到窗边,看着老屋破旧的屋檐下露出的几缕阳光,喃喃自语道,“李怀德吗?倒真是……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