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栓子见他妹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浓浓风尘味儿，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眼睛通红，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声音也开始颤抖：
“立刻跟我回去！”
赵大花手里拎着一瓶酒，摇摇晃晃正喝得半醉，一双醉眼迷离朦胧，脚底下一轻一重，看起来马上就能歪倒在地上。
手腕突然被旁人握住，倒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赵大花瞬间有一丢丢清醒，眼睛半睁半闭间，慢慢看清眼前的人……竟是她哥。
这下彻底清醒了。
“我不！这有吃有喝，有好多公子给我赏钱，干嘛回去？！
难不成……回去跟你们一起啃野菜？！”
迎春园子里的人齐刷刷看向这俩极具反差的兄妹俩：
一个衣衫褴褛，破布烂衫，一看就是贫苦的乡下人。
一个妖艳惑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不正经的勾栏女。
这俩人同框后倒是莫名多出一份喜感。
赵栓子觉得有些丢脸，他连拖带拽硬是把妹妹拽出场子。
老鸨抽动下嘴唇，几次想阻止都忍住了，毕竟当时气势汹汹的赵栓子……看起来真能噶个人。
……
赵大花在失踪许久后，就这么被赵栓子拖回了家。
她刚回来没两天，村里的流言蜚语立马传得沸沸扬扬，乡亲们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赵家那个闺女……听说老不正经了，进园子了……”
“哎哟可不是嘛，听说天天都换五六个，啧啧啧，丢人丢到家了。”
“她呀……哼……以后没人会娶。”
“在那种地方待过的人，这辈子抬不起头喽！”
……
有些嘴贱的，还特意跑到赵栓子家墙头外面，故意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喊：
“臭婊子！”
“烂菜叶！”
“破鞋！”
咳咳……
赵大花拼命地捂着耳朵，她想逃出去，但她哥绑得太紧了。
就这么在房子里关了十几天后，赵大花身体有恙起来。
最开始只是胃里不太舒服，后面开始不定期呕吐。
有次李小云给她送饭，她看见嫂子手里端着的那盘炒荠菜，二话不说嗷嗷吐起来……
出大事了。
李小云生过那么多胎……她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儿？
她这个小姑子呀……怀孕了。
赵栓子听闻后觉得五雷轰顶，这事整得……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他妹妹本来名声就差，如今又未婚先孕，这以后更没法嫁人了！
在苍梧国打胎绝对是件轰动乡野的事儿，因为极少有人这么做。
也极少有医师敢接手。
一是打胎技术不行，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再就是凡打胎者，必须先去官府备案，如果暗中行动……不被抓还好……
一旦被查到，蹲牢狱是少不了的，就连医馆也会被连累。
赵栓子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想来想去都找不出解决办法。
反正去官府备案打胎绝对不可能，如果那样……他妹妹的名声彻底毁掉不说，他们老赵家也将沦为大家的笑柄。
既如此……那就只好……
赵栓子披上外套，转身就往屋外走。
他在外干活时认识一个赤脚游医，医术不错、人胆子也大，没准儿他愿意帮妹妹。
李小云虽然对赵大花心怀怨恨，但见她可怜兮兮的惨样，也有点不忍心起来。
她去给她开了锁，把她转移到堂屋一侧那间宽敞的卧房。
赵大花不仅不感激，反而啐她嫂子。
听说她哥哥要找人给她打胎，她更是直接把嫂子打晕，连夜逃跑了……
从此杳无音讯。
……
老赵家再次见到赵大花，是在七年后的集市上。
她穿一身艳丽的锦缎裙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身边还牵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
正是当年那个野种。
据说她逃出家后靠狐媚术火速攀上了个有钱人，然后成功让那人喜当爹……
也算“有勇有谋”了。
啊呸！
那个冤大头还以为自己娇妻爱子在怀……不知道美成啥样呢。
赵栓子本想打个招呼，可谁知他那个势利眼妹妹……见他一身补丁的破落样儿，冷漠地剜一眼后……径直走了。
让赵栓子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哎，简直比陌生人还陌生。
从那以后……兄妹俩就再也没有交集。
直到老赵家收到这封求助信……
赵大花以前确实看不起哥嫂一家，嫌他们又穷又寒酸。
恨不能躲得远远的，一辈子不见才好呢。
但这一年多……她时不时听人聊起桃花坞老赵家，众人都在议论他们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
什么三进院落啊、摆摊做小生意啊、帮人修水泵啊……
赵大花这才知道哥哥家……发达了。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哥嫂“重归于好”，她儿子竟先出事了。
大年夜逛窑子，和另一个纨绔因为争抢美艳头牌厮打起来。
结果下手没轻没重，把那人打成重伤……当晚就被那家报官抓进监牢。
若按平常来说，致人伤残本是重罪，在牢房里不关个一年半载是出不来的。
但巧的是，那人竟有前科，而且欠佃户七个月的工钱，官府一直在找他，但迟迟没搂到人。
这个事故反倒让他轻松落了网，活脱脱上演一个“送货上门”。
这么说……赵大花的混蛋儿子算帮了官府一个小忙，所以……官府愿意网开一面。
只需交出三千两，就可以立马放人。
赵大花嫁的那人是个有钱乡绅，家里有不少庄子和产业，根本不缺区区三千两银子。
那为何还要借？
……
她找哥嫂借……难道是想纯纯试探下哥哥对她的态度？！
李小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也不想知道。
就这种恶毒小姑子，最好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一辈子不见面。
赵栓子吃了个七八分饱后，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他这个妹妹……年轻时心机深重、骄纵任性，甚至后来误入歧途、清白尽毁。
如今儿子又被她教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痛。
他之前也暗戳戳打听过妹妹的处境，据说她男人在她之后又纳了几房小妾。
小妾们陆续生了几个孩子。
她在府中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赵栓子杵在凳子上犹豫半天，还是冒着被骂的风险，结结巴巴地说：
“孩他娘……要不……咱就借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