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弘德殿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叫乾清宫西暖阁更为合适,整个建筑为两层结构,内部分割成多个房间,每个房间里内都有床榻,据说皇帝每天睡觉都会换几个房间,以此保证自己的安全。
朱由校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内幕的,他只是好奇这么大一座宫殿就一个人住难道不会觉得阴森吗?
常云引着一行人来到弘德殿最里面的一间向阳房间。
一进房间,便有一股特别的味道扑面而来,朱由校平生从未闻过这种味道,这股特殊的气味中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说臭不臭,说香又不是香。
床榻上倚靠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头,此人正是大明帝国当今的皇帝——朱翊钧!
朱常洛带着众人给朱翊钧行跪拜大礼,并上贺词。
“咳咳!”朱翊钧咳嗽两声,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太子有心了!常云,回头让内承运库给东宫送些金银布帛过去。”
“奴婢遵旨!”
“儿臣谢父皇!”朱常洛又带着一干人等叩头谢恩。
“咳咳!都起来吧!”朱翊钧几乎说两句话就要咳嗽一下,看来健康情况不容乐观。
“谢父皇!”
待众人起身,朱翊钧问道:“由校来了吗?”
朱由校一愣,随后上前两步,朝朱翊钧行礼道:“孙儿来了。”
朱翊钧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遍朱由校,问道:“听说你的心疾痊愈了?”
朱由校略显尴尬地回道:“回皇爷爷话,孙儿现在已经痊愈了。”
朱翊钧点点头:“好了就好,外面传言你被妖精夺了舍,我就说嘛,什么妖精敢到皇宫作乱?有些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总想对咱们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朱翊钧这话可谓意味深长,就算朱由校再怎么政治小白也听的出来,他不好在这件事上表态,只好附和道:“皇爷爷说的是。”
朱翊钧显然是不愿听这话,他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一名内侍进来禀报:“万岁爷,内阁大学士方从哲求见。”
闻听是方从哲求见,朱翊钧所剩无几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阴沉着脸向内侍问道:“他说什么事了吗?”
“回万岁爷,方阁老特来为万岁爷贺寿。”
朱翊钧沉吟片刻,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遵旨!”
内侍领旨出去,朱翊钧又将目光投向了朱由校,问了一个早些时候朱由校问朱由检的问题:“最近可曾读书?”
朱由校最近几个月都被“软禁”在昭俭宫,里面连张厕纸都没有,何谈读书!但他又不愿在朱翊钧这里留下太多不好的印象,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孙儿最近有读过一些书的。”
“哦?”朱翊钧将信将疑:“那你都读些什么书?”
果然,朱由校就知道接着会问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像朱由检傻呵呵地实话实说,于是继续撒谎道:“孙儿近来在读《孟子》。”
“哦?”朱翊钧还是将信将疑:“那你背几段给我听听。”
朱由校为何不说别的书,非说在读《孟子》?那是因为他清楚撒谎也要撒圆了,要不然被识破了可就丢人了!《孟子》是他读过次数最多的书,小时候家里唯一的课外读物就是一本被翻烂的《孟子》,里面大部分篇章他都能背诵下来,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朱由校选了几段记得最清楚的,绘声绘色地跟朱翊钧背诵了一遍。
此举如果说是让朱翊钧深感意外,那朱常洛就是感到不可思议了,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自己这儿子虽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绝对没这么有能耐!
“哈哈,好!”朱翊钧难得放肆地笑了起来,他将朱由校叫到了过去,让其坐到自己身旁。
朱由校犹豫地看了一眼朱常洛,见朱常洛点头,他这才忐忑不安地坐到朱翊钧身旁。
此时此刻,朱由校才真正感受到一位帝王的气场,别看朱翊钧外表看起来老迈、瘦弱,甚至还有些驼背,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坐在朱翊钧身边,朱由校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这是他前世面对那些大小领导时完全没有的感觉。
朱由校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中秋时节的天气已经凉了,但他的手心和后背却全是汗水。
朱翊钧看出朱由校有些紧张,再次面露微笑,调侃道:“我不过一老叟尔,有那么可怕吗?”
朱由校跟着勉强笑了一下,小心回道:“皇爷爷神龙在世,天下臣民无不威服,孙儿亦是如此。”
“哈哈哈!”哪个领导不喜欢被拍马屁呢,朱翊钧虽是帝王,但他依旧是个人,自然也喜欢听人拍,更何况拍他的人还是他曾经不喜欢的人呢。
“万岁爷,方阁老到了。”
内侍的话让朱翊钧将注意力转到了方从哲身上,朱由校暗暗舒了一口气,再聊一会他非出错不可,方从哲真是来得及时啊。
方从哲今年六十多了,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见朱由校和朱翊钧同榻而坐不由一愣,不过转瞬间又恢复正常,手举题本朝朱翊钧跪行大礼,称颂道:“臣方从哲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平身吧。”朱翊钧的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AI机器人一般。
常云将题本转呈朱翊钧,朱翊钧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对方从哲说道:“中涵(方从哲表字),朕不是说过了吗,今年万寿节免群臣朝贺,你这是明知故犯啊。”
方从哲却依旧一脸的恭谨:“臣蒙吾皇圣恩,感激涕零,今逢吾皇万寿,臣又如何能安坐家中。”
这马屁拍的不错,但朱翊钧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中涵啊,你我君臣多年,何必来这些虚的,有事你就直说吧。”
“臣谢皇上!”方从哲客气了一句,随即奏道:“近来时务繁杂,臣又年老体衰,一人实难支撑内阁,臣请皇上垂怜,增补一二阁员为皇上分忧。”
朱翊钧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盯着方从哲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中涵,这是你最近第几次提此事了?”
方从哲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是第十次了。”
“哦?原来都这么多次了?”朱翊钧不知真记不得还是装糊涂,思索一阵,回复道:“朕今日高兴,就依了你,回去拟道圣旨,让群臣廷推几人罢。”
方从哲今天来确实想着趁朱翊钧生日讨个彩头,但却没想到朱翊钧这么痛快就同意了,他一时竟愣在了那里,直到常云轻咳一声提示,他才赶忙跪谢道:“臣谢皇上!”
“免了!”朱翊钧虽说答应了方从哲所请,但这次语气里却明显带着不情愿。
方从哲怕朱翊钧一会反悔,赶忙请辞:“内阁还有些事情,臣先告退了。”
朱翊钧知道方从哲急着回去拟圣旨,他也没打算继续留方从哲在这里,于是便从了方从哲所请。
方从哲出门之后,朱翊钧打开方从哲的那道题本,将夹在中间的一张纸抽了出来,随后又将题本扔在了一旁。
朱翊钧看了看那张纸,吩咐常云道:“回头给方首辅家送二十两黄金、布帛五匹,再送些暹罗进贡的福寿膏。”
朱由校本来的注意力是在那张纸上,那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本来他还在好奇堂堂大明皇帝竟然会收臣子的礼金,但当他听到“福寿膏”三个字,脑子里直接嗡的一下,好家伙!他此刻终于知道这房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了!
史载朱翊钧晚年长期服用鸦片,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没想到这玩意这么早就开始毒害中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