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已近十月,皇太孙的册封典礼于九月二十举行,“葛朗台”朱翊钧难得慷慨一把,从内库拨出两万两白银,在皇极门举办了一个“简朴”的仪式。
两万两白银,按照购买力计算差不多相当于后世两千万元,朱由校得知后咋舌不已,在他看来,用这些钱赈济灾民不好吗,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他觉得真不值。
册立皇太孙自然成了大明朝的“头条新闻”,一时间从贩夫走卒到达官贵人无不热议此事。
朱翊钧则继续推波助澜,以册立皇太孙为由宣布大赦天下,同时免除万历四十八年辽饷,消息迅速向大明各地传去,士绅百姓无不欢腾。
不过这个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还是很慢的,直到八九天之后,才传到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归德府。
归德府睢州城,一座不起眼的宅邸中,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一路小跑进了内堂,一边跑一边呼喊:“父亲,喜事!喜事啊!”
内堂内一名身穿燕居服的老者见状,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待年轻人走近,老者立刻教训道:“你如今也是为人父的人了,还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年轻男子虽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安分下来,恭敬地对老者行礼道:“父亲的教诲,孩儿记下了。”
老者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继而问道:“到底是何事,让你大呼小叫的?”
“父亲,孩儿听说皇上册立了皇太孙,同时下诏免了明年的辽饷。”
“哦?”老者似乎有些不大相信,问道:“此事你从何听来?”
“今日路过州衙,已经出了榜文。”
既有榜文,那肯定不会是假的了,老者捋了捋胡须,感叹道:“如此真就是一件喜事了,皇上圣明啊。”
“嘿嘿!”年轻男子坏笑一声,说道:“其实孩儿想说的喜事并不是这一件,而是另一件,且这件喜事与父亲有关,不知父亲想不想听啊?”
老者闻言,立即竖起了眉毛,呵斥道:“没个正经!你且说来,若是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定要家法伺候!”
“动不动就家法,我都这么大人了,你也好意思下手?”年轻男子一脸的不满,想来是没少挨家法。
这下老者直接吹胡子瞪眼道:“小子,你是觉得你长大了,还是觉得我老了打不动你了?”
老者说罢,就要伸手来打,年轻男子赶忙后退几步,求饶道:“孩儿错了,父亲莫动气,孩儿这就说。”
“哼!”老者冷哼一声收回手,呵斥道:“快讲!”
“是!我刚看完榜文,正巧遇见太爷(对知州、知县的尊称),他见了我,便将我叫了过去,言皇上已经下旨启用父亲为左中允,教导皇太孙读书,天使不日将抵达睢州传达圣旨,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老者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老者正是赋闲在家二十余年的袁可立,自从赋闲在家,他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期间虽有几次起复的旨意,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如今再次被起复,他本能的想拒绝,但听到是负责教导皇太孙读书,他犹豫了。
年轻男子是袁可立之子袁枢,此时见父亲陷入犹豫,出言道:“父亲,孩儿素闻太孙殿下少识书,今陛下令父亲在侧辅佐,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父亲万不可错失如此良机啊!”
袁可立意味深长道:“枢儿,你可知皇太孙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袁枢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皇太孙十五岁了,不是五岁小孩子,就算袁可立做了皇太孙的老师,恐怕影响也会非常有限,甚至适得其反,落得个悲惨结局。
“那父亲此番还是打算推辞不受吗?”
“不!”袁可立摇摇头,神色坚定道:“为父决定应召!”
“嗯?”袁枢有些不懂了:“父亲放下顾虑了?”
袁可立摇摇头:“不是为父放下了顾虑,而是事关大明社稷之未来,我不可不为,若是能辅佐太孙成为一代明君自是最好,若不能。。。”
说到此处,袁可立停顿了一下,望着远处的天空吟道:“那老夫就只能‘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了。”
袁枢知道自己的父亲素有报国之心,只不过生不逢时磨灭了雄心而已,如今雄心再起,那他就一定会像自己的榜样诸葛武侯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亲的形象再次高大起来,袁枢心中也燃起了雄心:“父亲,孩儿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孩儿想去投军报国。”
一听此言,袁可立立即怒火中烧,大声喝骂道:“逆子,尔敢?”
袁枢这次却没有退缩,而是针锋相对道:“父亲,你一直教导孩儿忠君爱国,如今国有危难,孩儿投军报国不正是忠君爱国之举吗?以前你说孩儿无子,怕袁家断了香火,而今赋诚已经三岁了,为何还不准?”
袁可立没想到袁枢会这样执拗,只好好言相劝:“报国不单单是投军,你还可以参加科举啊!去岁错过就错过了,你好好用功,下次秋闱争取一个好名次,到时候进士及第一样是报效国家。”
“可我不想考科举!”
袁枢不是学习不好,而是他根本就无心科举,打懂事起他就喜欢舞枪弄棒、阅读兵书,一心想着成为像卫青、李靖那样驰骋疆场的名将,然而袁可立却一直不同意他的想法,以各种理由阻挠,一直拖到了今天,他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最好的从军年纪就过去了。
“混账!”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袁枢的脸上,顿时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可他并没有伸手去揉,而是站在那里看着袁可立,说道:“父亲,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看不起从军的是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毕竟从宋朝起就是这样了,但袁可立却不能说出来,他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说道:“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为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体谅为父的苦心。”
“好!”袁枢只说了一个字,随后转身离开了。
袁可立一个人站在那里久久没动,直到夫人宋氏路过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方才好似听见枢儿的声音,怎地不见他人?”
袁可立眉头一皱,说道:“逆子又要去投军,被我打了一巴掌,此刻不知去哪里了。”
宋氏闻言,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没好气道:“你孙子都三岁了,你还这么打他,一点当爹的样子都没有!”
“唉!”袁可立无奈地叹口气,说道:“这不也是为了他好吗,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官军是个什么样子,他自恃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去投军建功,我怕他还没来得及建功就丢了小命!”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你也不应该打他啊!”在袁枢参军这个问题上,宋氏其实是支持袁可立的意见的,只不过对袁可立的处理方式有意见罢了。
“哼!”袁可立瞪了宋氏一眼,埋怨道:“他啊,全被你宠坏了,我不打他他岂能记住我的话。”
宋氏虽不是袁枢生母,但视袁枢如己出,一直宠的没边,袁可立这话说的没错,但错就错在对宋氏说,宋氏也是强势女子,哪里忍得这气,立即反驳道:“枢儿出生时你便赋闲在家,你为何不亲自管教,现在反倒怪我不是!”
袁可立蹉跎半生,多少有些惧内,此刻见宋氏面色不善,立即服软:“夫人,莫要生气,我以后好好与他说道理便是。”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宋氏冷声说了一句,也离开了此地。
“唉!”袁可立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