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朱由校刚准备吃午饭,只见杜文焕风风火火赶到了驿站。
没错,朱由校竟然住在驿站里!这倒不是杜文焕没有眼力,而是朱由校刻意如此,住在别人的府邸,他总感觉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杜文焕也是没辙,只好派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驿站围起来,以防朱由校在自己的辖地出问题。
杜文焕一见朱由校便禀报了一个好消息,兵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朱由校闻言大喜,简单扒拉了几口饭,便拉着杜文焕赶到了校场。
校场内,三四百名体格健壮、甲胄齐备的骑兵整齐排列,给人的感觉非常震撼。
朱由校也很震撼,不过不是因为整齐的军容,而是没想到延绥镇能有这么多的精锐家丁,养这么多精锐骑兵,所需要的费用可不在少数,朝廷给的那点军饷恐怕都不够给战马买草料的!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让朱由校震惊,这么多军士在没有得到主将杜文焕的指令前,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给朱由校行礼,哪怕是朱由校进场前就有人高喊过“太孙殿下驾到!”
士兵唯知主将之恩,不知有天子,这不就是军阀吗?!
朱由校在被杜文焕的夜不收敲诈后,还曾幻想着组建一支新军取代卫所兵和边军,现在看来还是太幼稚了,这里的水深得很,自己年纪太轻,恐怕把握不住啊!
走的地方越多,朱由校就感觉压力越大,尤记得刚出北京的时候,他还曾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比肩秦皇汉武!然而一圈走下来,他现在觉得还是做个木匠皇帝吧,潇洒过一生,管他死后洪水滔天呢!
大明帝国已经是大半个身子都陷入泥潭了,朱由校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个人想要改变历史进程,无疑于螳臂挡车,自取其辱!
朱由校有些泄气地走上点将台,面对着台下几百双眼睛,他突然感觉有些害怕,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
台下自然没人敢大笑的,但很多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落在了魏朝等朱由校亲信的眼里。
魏朝想替朱由校出气,朱由校却伸手拦住了他。
朱由校重新定了定心神,再次走到台前,这次没了刚才那种感觉,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大声道:“刚才是不是有人想笑?”
下面没人敢接话,朱由校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想笑,太怂了!哈哈哈!”
朱由校自顾自笑了起来,不仅在笑自己怂,也在笑自己幼稚。
军士们默默等朱由校笑完,谁也没有出声。
笑过之后,朱由校脸色直接沉了下去,冷冰冰地说道:“此次出塞主要是为了救人,任何人胆敢惹事生非,格杀勿论!我有皇上特许的便宜行事权,哪个嫌自己命长可以试试!”
这话还真有不少震慑力,几个之前面带微笑的将领,此刻也换了一副唯唯诺诺的面孔。
“杜文焕!”
点将时间到了,杜文焕听见喊自己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列行礼:“末将在!”
“此次出塞以你为主帅,我为监军,除违法乱纪之事,一切军务皆由你做主,我绝不干涉!”
杜文焕直接傻了,他本以为朱由校最多也就派个亲信随军,没想到竟然要亲自随军,这要是出点岔子,他杜家可就完了。
“殿下不可亲身涉险,鞑子若是得知殿下亲自,恐对殿下不利,万望殿下三思!”
杜文焕说完,其余将领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劝谏朱由校不要以身犯险。
“诸位不必再劝,此事我若不至,心恐难安,再说我并非以主帅身份出塞,鞑子焉能知我身份?”朱由校主意已定,哪里可能轻易改变。
杜文焕脸都要绿了,这朱由校真能给自己找事,这边军上下哪个不跟蒙古人有过往来,别看动不动互相劫掠,但大多数时候双方还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双方有些人甚至是拜把子交情,万一哪个嘴欠的说出去,他杜文焕还能有好果子?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杜文焕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支吾许久,终究是说不出一个词来。
其实这其中内情朱由校并不知晓,他只当是杜文焕默许了,赶忙说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大军即刻启程,今晚在长乐堡宿营。”
“这。。。”杜文焕只想骂娘,谁说我同意了?我这不就沉默了一下吗,这怎么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呢?
下面的将领偷偷看向杜文焕,杜文焕索性豁出去了,再次劝阻道:“殿下,这城里多有鞑子奸细,为防万一,请殿下留在城中。”
朱由校看着杜文焕,问道:“我若非要去,杜总兵会强留我在城里吗?”
“末将不敢!”
“那你还劝什么?你有这么多精锐之士,还怕不能护我周全吗?”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碰着朱由校这个难缠的神更难,杜文焕今天若是不依朱由校,就此得罪朱由校,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若是依了朱由校,也没好果子吃,朝中和各地的官员喷都能喷死他。
两难境地,杜文焕简直要抓狂,最后干脆耍横:“殿下若是非要去,那就请现在杀了末将。”
朱由校说是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可他真不敢也不能擅杀边军大将,面对杜文焕的耍横,他还真没招了。
魏朝此刻也赶紧凑了上来,跟着劝道:“殿下,我看咱们还是在这候着吧。”
朱由校只好无奈放弃,白忙活这一场!
杜文焕得偿所愿,立即带着手下出了校场,经北门一路往北而去。
骑兵部队的速度自然很快,天刚擦黑,队伍便抵达了长乐堡,队伍将在此休整一晚,明早直趋明爱台吉的驻牧地红盐池,待双方谈好条件便可带着被掳走的村民返回。
一切其实就这么简单,中间人昨天下午便已出发,杜文焕此行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因此他根本没当回事,晚上宿营时还跟几个亲信将领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队伍离开长乐堡继续北上。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队商贩也离开了长乐堡,为首的一人年纪轻轻,骑在一匹老马上,笑眯眯地看着消失在前方的队伍,而后对身边的人说道:“就知道杜文焕不会让我跟着,李继升(延绥镇镇守太监)这回可帮了我大忙了。”
旁边牵着老马的人都要哭了,说话都带着哭腔:“小少爷,咱能不能不这么冒险,这回去让老爷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瞧你那怂样,不是总吹嘘杀过鞑子吗,还怕死啊?”
“不是,小少爷,咱这跟过去也没什么作用啊,救人的事有杜总兵不就够了。”
“谁说我只为救人而来?”
“难道不是吗?”
年轻人微微一笑:“我还要摸一摸,这延绥镇的水到底有多深!”
年轻人正是朱由校,昨天被杜文焕硬拦下来后,他却没有就此放弃,本来他就有假扮商贩到草原看一看的打算,如今只是把这个计划提前了罢了,不过之前他想的是探查一下蒙古各部落的情况,而现在是打算摸一摸延绥镇养寇自重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牵马的赵虎却对此有些担忧道:“小少爷,我冒昧说一句,这边军的事那都是积弊了,稍有不慎,恐怕会出大乱子,小少爷还是小心为妙。”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反了不成?”朱由校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不免有些发虚。
赵虎回身看了一眼长城,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城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