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城外,后金军大营。
“噗——”老努看完书信,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本就不是很好的身体这下更加虚弱了。
“大汗,你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家奴吓得不轻,脸色像一张白纸一样。
“大贝勒来了没有?”老努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仿佛马上就要驾鹤西游一样。
“回大汗,按时间算应该快到了。”
“那就好!等他到了让他立即来见我。”
“喳!”
“这两日军中人心可稳?”
家奴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大汗,奴才确实听见有些人私下说了些不敬的话,汉军那里有些人心浮动,不过都被抚顺额驸给弹压下去了。”
“李永芳吗?”老努若有所思,说道:“你拿上一百两金子,再挑五六名俘虏的年轻汉女一并送给抚顺额驸,现在就去办。”
“喳!”
家奴离开大帐,正好遇见风尘仆仆赶来的代善,代善见到他,赶忙客气上前打招呼:“翰鲁卜,阿玛可在帐内?”
“回大贝勒,大汗正在里面休息呢,方才还和奴才说,见到大贝勒让你立即觐见。”
代善抬腿就要进大帐,却又收了回来,他将翰鲁卜拉到一旁的僻静处,掏出一颗金豆子塞到翰鲁卜手中,小声问道:“阿玛他病情如何?”
翰鲁卜不是第一次收代善的东西了,他也不拒绝,直接收好金豆子,随后凑到代善耳边说道:“大贝勒,大汗已经连着吐两三回血了,饭也吃不下多少,这两天基本没下过床。”
翰鲁卜说完,朝代善行了个礼,随口说道:“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代善没去搭理翰鲁卜,他的心此刻在狂跳,快要跳出来的那种!老努如果真死在这里,他是不是就可以趁机捡漏成为新的大汗?!
代善努力平复了一下狂跳不止的心,又努力挤出两滴眼泪,装作一副悲伤的样子,才终于走进了老努的大帐。
进了大帐,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充斥其间,一名汉人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一旁煎药,中药味正是从那里发出的,老努是一点都信不过汉人,哪怕这个医生是李永芳的亲信,他也要现场监督煎药的过程。
“儿臣见过阿玛!”
老努打量了一眼代善,话里有话道:“代善,你来的挺快啊!”
代善心中一惊,忙解释道:“儿臣听闻阿玛身体抱恙,哪里敢多耽搁。”
老努盯着代善看了许久,最后叹息一声,说道:“你有心了,既然来了,这边的担子你就先挑起来吧。”
代善心中大喜,脸上却还是装作悲伤道:“阿玛也不要动气伤了身子,大金国还指望阿玛撑着呢。”
“我还死不了!风风雨雨几十年,比这更难的时候多了去了,我不也挺过来了!你们也不可在此时乱了阵脚,他明国和林丹灭不了大金国!”
“阿玛说的是,儿臣这就去巡视各部人马,定要拿下广宁城,替父亲出这口恶气!”
“巡视可以,攻城就不要做了,我明日便带四万人马返回辽阳,你留下断后,以免被明军咬尾。”
代善一愣,忙问道:“阿玛,这是何意?”
“唉——”老努长叹一声,说道:“此番也是我轻敌了,只想着捉小皇帝,却忘了大金的处境,没有荡平辽南、慑服蒙古就贸然进兵,合该有此下场。”
代善也不傻,他立即明白有别的事情发生了,于是小心问道:“阿玛,是不是海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老努点点头:“王在晋是个人才,阿巴泰战败了,明军四万人已经西进。”
“什么?!”代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巴泰怎么战败的?不还有硕翁科罗巴图鲁吗?他手里有两万精锐,明军如何能敌?”
“阿巴泰为何会败我暂时也不清楚,安费扬古吗,他的两万人现在应该还在盖州城下呢。”
代善有点明白过来了:“这个王在晋果然狡猾,他是故意引硕翁科罗巴图鲁去攻盖州,却将精锐藏在海州附近,伺机击败了阿巴泰,进而西进。”
老努赞许道:“想必是这样,这个王在晋不一般啊,听闻小皇帝已经升他做了辽东经略,看来是准备接替熊廷弼的,以后与其交战要格外小心才是。”
“儿臣知道了。”
“好了,你去安排吧,明日天明前我就先撤回辽阳了,你这边注意点。”
“儿臣明白!”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李永芳一脸怒容看着李延庚,骂道:“逆子,安敢乱我军心?!”
这一巴掌太狠了,李延庚的左脸立即肿了起来,他捂着脸颊,心有不甘道:“父亲,你如此自欺欺人有意义吗?军中到处都在传言,老努恐怕命不久矣,一旦老努撒手人寰,军中一定大乱,到那时,正是我们父子弃暗投明之时,父亲,如此良机不可错过啊!”
“啪!”李延庚右脸又挨了一巴掌,看起来总算不那么别扭了。
“滚出去!再敢多言一个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延庚哪肯善罢甘休,张嘴还要说,却见李永芳直接抄起案几上的腰刀,这下他只好闭嘴,退出了李永芳的大帐。
出来不久,正好遇到翰鲁卜,翰鲁卜身后跟着六名年纪不大的女子,还有两名军士各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不用想,肯定是金银之物。
早有传令兵通报李永芳,李永芳一脸谄笑走了出来,对翰鲁卜恭敬有加,惹的一旁的李延庚怒气冲冲。
仿佛感觉到了李延庚的怒气,李永芳转头对李延庚喝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做事去!”
李延庚正不愿在此,闻言直接甩袖而去。
翰鲁卜早就注意到李延庚红肿的脸了,他打量了一眼远去的李延庚,看似无意地朝李永芳问道:“大公子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还肿了?”
李永芳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逆子弹压部下不利,部下竟然有人敢造汗王的谣,我这才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翰鲁卜没说什么,只是夸赞了李永芳两句,随后道明了来的目的,这把李永芳感动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直呼“奴才多谢汗王”。
李延庚躲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里更加的难受,都说李家投靠了后金飞黄腾达,如果这种屈辱的日子也算是飞黄腾达的话,那他宁可不要。
“唉——”李延庚长叹一声,心中暗自做了决定,今晚如果能得到王化贞的保证,那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后金,父亲既然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只能断绝父子关系了。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得到密令的八旗精锐已经开始准备撤离,汉军这样的炮灰自然不会得到消息,汉军军营里依旧如往常一样,乱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李延庚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收拾了一些细软,将写好的断绝父子关系的书信放在了案几下的地毯中。
准备好这些,李延庚叫上两名知情的心腹离开了大帐,以巡视军营的借口朝广宁城走去。
三人一路小心提防,但今天他们觉得格外好走,不像上次那样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其实这也是因为撤军的原因,只不过他们三人都不清楚罢了。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三人马上要到约定的地点了。
“李公子走的真慢,在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李延庚三人吓了一跳,赶紧拔出腰刀防御。
“什么人?!”
“送信的人!”吴风从草丛中站起来,身上披着草叶做伪装,别说晚上了,白天估计都不一定能轻易发现,当然,这也是出自朱由校的“教导”。
“送什么信?”李延庚却是不能轻易相信对方的身份。
“王参议给你的回信!”
“我不认识什么王参议!”
“嘿嘿!李公子,你不用怕,这是我的腰牌,在下大明锦衣卫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