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与嘉陵江交汇之处,自古以来就是水陆要冲,自战国秦将张仪修筑土城墙开始算起,到明末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不过此时的城早已经过了数次重建,规模早已不是战国时期所能比的。
洪武四年夏,重庆府指挥使戴鼎大兴土木,垒石筑城,新城按九宫八卦布局,高十丈,周二千六百六十丈七尺,环江为池,门十七,九开八闭,九开门为朝天门、东水门、太平门、储奇门、金紫门、南纪门、通远门、临江门、千厮门。八闭门为翠微门、金汤门、人和门、凤凰门、太安门、定远门、洪崖门、西水门。
这便是重庆城!
今日重庆城一早就飘着一层浓雾,久久不肯散去,一直到了午饭时分,浓雾才堪堪散去。
四川巡抚徐可求一早上起来就感觉左眼皮跳个不停,有些迷信的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春天的时候,辽东打得火热,朝廷的调兵文书下到了四川,四川虽也算是边境地区,但其面对的可不是来去如风的蒙古兵,自然没有多少边军可以调,卫所兵什么情况谁人不知,总的来说,整个四川的兵捉襟见肘。
无兵可调,却又不得不调,徐可求只好继续走老路——抽调土司兵送去辽东。
四川地区的土司多集中在川东和川南,川西虽然也有,但那些爷可不是现在的大明能调动的,不来打你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为你作战,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川东地区以石柱宣抚司为最强,川南原以播州宣慰司为最强,杨应龙作死叛乱被剿灭后,就变成了永宁宣抚司最强。
石柱的马家一直效忠朝廷,如今掌家的女主人秦良玉一家更是有好几人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辽沈之战中的川兵几乎全是石柱的好男儿,因此面对朝廷的再次征调,秦良玉二话没说,再发三千白杆兵应征。
与石柱形成鲜明对比是永宁宣抚司,其宣抚使奢崇明向来听宣不听调,朝廷一来征调,就各种理由搪塞,要么不出兵,要么拿几百老百姓凑数,时间一长,再有征调之事,四川当地官员也不去找奢崇明了。
然而这一次令徐可求没想到的是,奢崇明竟然主动要求出兵两万为国分忧。
徐可求不疑有它,大大嘉奖了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奢崇明一直推说士兵还未集结完毕,从四月拖到七月。
到了七月,奢崇明终于出兵了,两万步骑在其女婿樊龙、亲信张彤的带领下进驻重庆,然而就在此时,朱由校的诏书来了,命令各土司军返回驻地。
朱由校本没有打算征调各地土司兵,他知道历史,本想着把奢崇明按在永宁,等日后慢慢收拾,结果因他御驾亲征,监国的朱由检和内阁害怕兵不够用,紧急征调各地土司兵北上。
朱由校回京之后,得知各地征调了数目不小的土司兵,直接吓了一跳,连忙下旨停止征调,妄图亡羊补牢。
圣旨传到四川,已经是七月末了,奢崇明收到消息后,却并未立即把兵撤回永宁,而是就地驻扎在重庆城外,美其名曰:“随时准备北上讨贼”。
徐可求先后几次派人通知樊龙撤兵,然而樊龙却一再借口士兵疲惫,需要在此休整一阵。
徐可求无可奈何,只好给朱由校上疏说明此事,朱由校得知以后,知道要坏事了,于是直接给奢崇明下旨,强令奢崇明必须在收到圣旨的十日内撤兵,否则按图谋不轨论处。
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月的时间,奢崇明收到圣旨,拍着胸脯向来传旨的天使表示自己肯定会如期撤兵,然而事后继续无动于衷,徐可求数次派人催促,奢崇明只是含糊其辞了事。
就这么又过了十几天,徐可求实在忍不了了,这时候科臣明时举趁机怂恿徐可求前往重庆,以此逼迫樊龙就范。
徐可求也觉得这是一个办法,于是带着一干幕僚来到了重庆。
樊龙这下倒老实多了,也表示马上可以撤兵,但将士们为了国家辛苦赶来,一句话都没有就让他们回家,恐怕会寒了他们的心,因此想请徐可求在校场检阅,以示慰勉。
徐可求那是求之不得,他生怕樊龙要找他要赏钱,现在不提钱,他能不高兴吗?
一切安排完毕,到了检阅之日,山城重庆却浓雾弥漫,本计划辰时的检阅,一直到了午时还没有开始。
徐可求揉了揉一直在跳的左眼,校场就在前方,他却有些不敢进了。
“抚台,为何踌躇不前?”明时举这个人别看不懂军事,但吹嘘却很有一套,给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见徐可求有些怂了,他话里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
徐可求恨不能上去揍明时举一顿,但现在骑虎难下,他一个堂堂四川巡抚面子还是要好的,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校场。
校场内,两万永宁土司士兵或躺或坐,有些人甚至还聚在一起开始了赌博,就这样的军队,卫所兵见了都得直呼比不了,也无怪乎明末那么多土司造反就没一个成事的。
徐可求缓步走到点将台,这时樊龙和张彤二人才开始整顿部下。
足足花了两刻钟,这些土司兵才算像个样子站在校场内听徐可求训话。
徐可求先是一顿忠君爱国的废话,然后才点明主题:“现在朝廷停了辽东战事,尔等即日返乡去吧,勿要继续在此停留。”
徐可求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喊道:“老爷,我等为报效国家,不惜误了农事前来,如今说让我等回去就让我等回去,未免太过薄情寡恩了些吧。”
一听这话,徐可求一脸的难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放肆!小小校尉竟敢如此跟抚台老爷说话,你是不想活了吗?!”樊龙说的义正言辞,但却没有任何行动,那个校尉还在那里阴阳怪气说话。
重庆知府章文炳看不下去了,带着家丁便走了过去,直接将那名校尉拿下。
“此逆煽动人心,意图不轨,属下请斩此逆!”
徐可求直接就要同意章文炳所请,然而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樊龙和张彤等人,又停了下来。
“樊将军,此是你的部下,该如何处置,还是由你做主吧。”
樊龙狡黠一笑,走上前来,对徐可求说道:“此事自然由末将来办,不过末将办他之前,想借抚台老爷一样东西。”
徐可求疑惑道:“是何物品?”
“抚台老爷的项上人头!”
徐可求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见樊龙走马舞槊,直奔徐可求而来,徐可求和身边一众人等根本没有防备,直接被樊龙刺死。
“抚台!”不知谁大叫一声,这下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樊龙反了!
一击得逞,樊龙振臂高呼:“朝廷无道,欺压我等土民久矣,今日我奉大王之命,诛贪官、讨昏君,事成之后人人有官做、有钱分,不怕死的就跟我上,先夺重庆,再占成都,占了朱家天下!”
下面的中低层将领早就被洗脑多时,自然一呼百应,哪怕有些基层士兵不想这么做,也没了意义,这种事,一旦被裹挟进去,谁又会在乎个人意志。
土司兵随即一拥而上,道臣孙好古、骆日升、李继周,重庆知府章文炳,同知王世科、熊嗣先,推官王三宅,知县段高选,总兵黄守魁、王守忠,参将万金、王登爵等皆被杀。
明时举倒是机灵,第一时间在家丁的保护下跑路,此外,台臣李达、通判王天运也负伤遁走。
不到半日,重镇重庆落入叛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