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派人证实传言的可信度了,虽然朝中大臣们面上都表示不相信,但谁心里也没底,因此对派人核查之事都表示同意。
经过一番讨论,秘书郎张国维被派了出去,要不说这帮大臣都是人精呢,秘书郎日趋权重,如果真要另立新君,秘书郎将会是一股很大的阻力,必须要加以削弱!
帝党成员在此事上的态度倒是歪打正着,与其他党派倒是难得一致,不过他们的出发点却是希望证实朱由校还活着,这种事交给其他人他们不放心,必须自己人去。
就这样,张国维带着京城所有人的“期盼”离开了北京城,绕道河南奔赴南京而去。
张国维刚走了两天,卢象升的奏疏就到了内阁,卢象升在奏疏中坦承朱由校很有可能已经被叛军弑杀了,但目前并未见到遗体,也未见叛军拿遗体要胁谈判,真实情况还未可知。
虽然奏疏的后半部分卢象升极力想证明朱由校并未出事,但很多人却只是选择性地只记住了前半部分,这下越来越多的人都相信朱由校的确遇害了,抢立新君又成了他们心中的第一要务。
九月初一,《大明月刊》还在孙之獬和施凤来的主持下发表辟谣文章,但京城的百姓却没几个人信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宫里的劲爆消息,想看看他们未来的新皇帝是哪一个。
内阁几位阁臣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在等,与其说是在等消息,不如说是在等一个流程。
张国纪慢步走在南台的石板路上,他没有如往次那样东张西望,看一看皇宫禁苑的奢华,而是一脸愁容地往前挪着。
东林党人已经不止一个找过他了,让他劝张嫣赶紧以皇后名义立信王为监国,暂代皇帝处理政事,如果张国维确认朱由校已经遇害,再由监国晋位皇帝。
张国纪本身东林党人,自然是支持这个主张,尤其是想到朱由校对他们家苛刻的态度,他更是不喜欢朱由校,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进宫中劝说张嫣,结果却被张嫣骂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没给他这个父亲。
当初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自己刻意培养的女儿在如此紧要的时候竟然一点不愿帮助自己,张国纪怎能不愁!
昭和宫内,张嫣跌坐在地上,哭的像个泪人。
自打记事起,她就被当作工具人培养,因为这,她把一生的幸福都搭了进去,亲爹当自己是摇钱树,丈夫当自己是陌路人。
亲情、爱情,哪一样她都不曾感受过,这个世界所有温暖的事情仿佛都跟她没有关系,如今刚没了丈夫,亲爹又来逼着自己完成他们的愿望,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娘娘,地上凉,您赶紧起来吧,别冰坏了身子!”
贴身婢女已经不知多少次这样提醒了,张嫣擦了擦眼泪,毫无生气地问道:“贞儿,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苦命的女人?”
贞儿哪敢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得讨好的说:“娘娘贵为一国皇后,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命了。”
“哼哼!”张嫣冷笑一声,自嘲道:“天下最好的命?!父亲不疼、丈夫不爱,二十岁就成了寡妇,真是好命!”
贞儿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求饶:“奴婢该死!皇后娘娘饶命!”
“不关你事!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我对不起皇上,皇上这是在惩罚我!”
“娘娘,等皇上回来了,娘娘跟皇上认个错,兴许皇上就高兴了。”贞儿哪知道内里猫腻,还以为张嫣做了什么让朱由校不高兴的事呢。
张嫣惨然一笑,没有理会贞儿,而是一个人站了起来,随后离开了昭和宫,往慈宁宫走去。
刘太妃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妃子,一生无出,朱由校即位后,由于郑贵妃身份敏感,故而在朝臣的建议下尊其为宣懿太妃,居于慈宁宫,执掌太后符玺。
刘太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三个字——老好人!好到可以在魏忠贤势力和东林党势力之间互不得罪的老好人,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如今刘太妃执掌太后符玺,立新君的事不可能绕过这个人,张嫣心如死灰,不想学李选侍刚死了丈夫就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于是准备把这个锅甩给刘太妃,你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累了!
进了慈宁宫,张嫣客气地给刘太妃行礼。
刘太妃也不端着,她毕竟是代理太后,哪敢跟正牌皇后端架子,对张嫣那叫一个客气!
张嫣直接说明了来意,希望刘太妃主持立新君的事宜。
外面的传言铺天盖地,刘太妃怎么会不知道,她也知道这件事绕不过自己,但她却很是谨慎,只说自己提提意见行,其他的一概推辞。
张嫣也不放弃,准备继续劝说,可此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对刘太妃禀道:“内阁何阁老与韩阁老求见太妃娘娘。”
闻听此言,二人都是一愣,有些人看来是等不急了。
“宣吧!”刘太妃也知道来者不善,索性也不躲避。
何宗彦带着韩爌进了大殿,例行行礼完毕,何宗彦这个日常和稀泥的和事佬今天也不和稀泥了,直接开门见山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老太妃早做定夺。”
何宗彦不管是自发还是被迫,他这样做都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刘太妃再怎么老好人,也有些挂不住了,她面色不悦道:“前些日子你们不还说要等张国维回来再做定夺吗,这才过了几日啊,怎么又变了?”
“等不急了呗!”当然,这话也只能心里说说,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面对刘太妃的责问,何宗彦早有说辞:“启禀老太妃,臣昨日得报,山东白莲妖破了济宁,建虏也兵出鞍山,扬言要入关助剿,为先皇报仇。。。”
“大胆!”何宗彦话还没说完,便被张嫣打断:“何宗彦,皇上生死未卜,你何敢口出不敬之语?!”
何宗彦并未战战兢兢跪地请罪,只是略显谦卑地辩解道:“皇后娘娘息怒,此乃建虏之言,非臣之言,臣只不过是转述而已。”
韩爌此刻也出来搭腔道:“正是如此,非何阁老不敬也。”
张嫣哪里会信,但也无可奈何,她虽贵为皇后,但没有子嗣的皇后,在大臣们眼中一样是个弱女子,说欺负就欺负!
刘太妃有些看不下去,赶忙把话题绕开了:“不要拐弯抹角,说正事!”
“是!臣以为当今国家内忧外患,人心拂乱,当效仿英宗北狩、代宗监国旧事,以安民心、军心。”
这句话很直白,就差直接说让朱由检监国了。
刘太妃沉默不语,何宗彦所言没有任何问题,但政治斗争这种事,越是合理就越不合理,参与者谁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韩爌此刻又站了出来:“老太妃,大臣们都在宫门口等着,还请老太妃早做决定。”
好家伙,逼宫呢!刘太妃脸色更加难看。
“韩阁老,看来今天老身不给个说法是过不去了?”
“臣不敢!此事任凭老太妃和皇后娘娘决断。”韩爌也不敢太过分。
“哼!”张嫣冷哼一声,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听闻内阁和兵部准备调宣大边军入京,不知可有此事?”
何宗彦脸色一变,辩解道:“如今京师空虚,建虏虎视在外,臣等为保全京师,才有此议,情势危急,未来得及奏请,是臣等失职。”
刘太妃宫里混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其中猫腻,看来这帮人做了两手准备了,文的不行,后面就会上武的了!
如此局面,两个女人能做什么,刘太妃沉思片刻,只好服软:“此事就由诸位大臣多多操心了,老身一介妇人就不多置喙了。”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