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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笃……”

木鱼声伴着诵经声透过门窗的缝隙传到了巫仁的耳中,她在这个尼庵里已经住了两天了。除了尼姑们起床比她还早,吃的只有素食,没别的毛病。

这是梧州在册的尼庵,正经的佛门,她住得还算安心。

照了照镜子,检查了一下发式,里面映出一个蓝布包头的年轻姑娘的样子来。巫仁现在住的是尼庵出租的房子里比较简陋的那一种,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配个衣柜,她带的行李也简单,几件衣服,一梳一镜,预付了尼庵食宿费之后还剩的一点钱。

屋子里悄无声息,让这里显得愈发的空旷。巫仁照完镜子,又往床上一躺,继续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尼姑担心她是不是病了,过来敲门:“檀越,在么?该用晚饭了。”

敲了数声,声音渐大,巫仁扶着脑袋坐了起来。天色已昏,她慢腾腾地拉开房门。小尼姑看到她出现,如释重负地说:“要我把饭拿过来吗?”

“哦,多谢。”

小尼姑拿篮子装了饭送过来时,看到巫仁坐在桌前,小尼姑将篮子放到桌上,摸了油灯点上了,说:“您吃完了把碗筷放到门外就成。”又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郎中,尼庵不远处就有一个郎中,偶尔也过来帮信众瞧个病,医术还是可以的。

巫仁听到“医”字就皱眉,说:“不用了,我睡迷了,醒醒盹就好。”

小尼姑也不久留,跑去做晚课了。

巫仁慢吞吞地吃着饭,一份菜粥,一个咸蛋,再加一碟米糕。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巫仁将碗筷收好,都放到篮子里搁到门前,然后将门一关。回房又睡了过去。

她几乎睡了两天两夜,天刚亮就再也睡不着了,伴着尼庵里的诵经声爬了起来。自己打了水洗漱完,又去吃了早饭,回房点一点剩的钱,寻思:接下来怎么过?

如果不是神棍骗子吃了官司,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家亲娘也被骗钱了。三舅母饱受各路骗子青睐,家里吃饭的时候聊起都要说一句“糊涂”,哪知自己的亲娘也上了这个当!还是说为了她。

为了她!巫仁用力攥紧一把钱,心说:有用了么?

哗啦啦将钱又放回钱袋里,她暂时不想回家。

巫仁突然觉得这屋子又小又黑闷得烦人,她走了出去,反手将门一扣,在不大的尼庵里走着散心。大殿的早课散了,菩萨面前只有一个小尼姑看香烛,认出了她就拿起木鱼又“笃笃”地敲起来给她伴奏。

巫仁仰面看着菩萨,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安稳度日,行不行?

菩萨垂目,安静如常。

我真是傻了,菩萨什么时候回过人话?

巫仁退出大殿,很快走到了一株大树下面。树上系满了红布条。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故事,在这树上系一根红布,舍下香油钱,心愿就能实现。钱给得多,布条就大,许的愿就更灵。树枝上很快就一绺一条的都是红布条了。

巫仁仰着脸,在树荫下挪动脚步转着小圈,想着这里面有多少似自己这般的烦心人。一根低垂的树枝上挂着的红布落到了她的额头上,红底上带了些黑色痕迹。偶尔有几个识字的人又在红布上写了些悄悄话,盼着菩萨能第一个看到她的心愿,早早地实现。

巫仁抬起手,将这个不速之客拿开,忽然,她的手停住了:字迹略熟,是她亲娘王氏的手笔!

王氏识一些字,但是写得不好,每个字都像支起拳架子一样,字形十分的霸道。这条红布也是诸多祈愿里大的那一款。

难道娘还来过这里?除了骗子,她还进正经尼庵了?她到底给这些人送了多少钱了?!

巫仁有点生气,将红布扯住,见上面写满了心愿,也不知道菩萨有没有耐性看完。第一要家业兴旺,第二求巫义早日开枝散业,第三求巫仁能够有个好归宿,第四求家人康健。

巫仁的目光凝在最后一条上:信女求来世不投女胎,不受穿耳之痛、生育之苦。

落款:王芙蕖

蕖字笔繁,写得比其他两个字更大一点。

顷刻之间,巫仁喉头发硬,整个心腹像凝固成了一团面团,她的嘴里发酸,眼睛鼻子一阵难过,脑子嗡嗡的。她慢慢地松开了手,红布又沉沉地挂在树枝上,树枝微微地摇晃。

巫仁深吸了一口气,举目四望,巨树红布整个儿将她笼罩了。挑了几个带黑斑的红布条理了看一看,也有写的,也有画的。求子、求姻缘、求父母康健,求……

你们都如愿了吗?

巫仁拨腿就跑,几步蹿出了这一片红绿鲜艳的阴影。迎面遇到两个争吵的尼姑,一个说:“你记错了。”另一个说:“并没有。”两人看到她就住了嘴,念一声佛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刚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她再往前走,又遇到了给她送饭的小尼姑,小尼姑脸上有点沮丧,巫仁多看了她一眼,小尼姑就说:“檀越。”

“怎么了?”

小尼姑道:“师傅骂我来,说我字写错了。”

巫仁问道:“什么字?”

小尼姑看她的样子十分简朴,不像是个识字的人,勉强地说:“一篇账。”

巫仁既没心情多理会,小尼姑也不指望巫仁,两人很快又分开。巫仁午饭也不想吃了,回房又觉得逼仄,坐立难安,出来又遇到了小尼姑。穷极无聊,她到了小尼姑那里,帮小尼姑看一看是什么字错了。

小尼姑也死马当活马医,小声说:“别叫师傅知道。”将一本账拿给她看,这是一本不知道陈了多少年的旧账,上头写的是一些善信施舍的东西,小尼姑拿这个做抄写练习。师傅非说她抄错了让改。巫仁看了一眼,道:“这是一个字的两种写法。都没错。”

小尼姑放心了,有点高兴才绽出一点笑容要说话,又听隔壁两个尼姑继续口角,屋子的墙壁薄,隐隐透过来一句“对不上账”。

小尼姑悄悄指一指门,巫仁踮着脚尖从门里溜了出去。从小尼姑所在绕着墙往前一溜就是大殿左侧的夹道,她顺着夹道往前走,打算到尼庵外面散一散心再回来。还没走到前殿,大殿里的木鱼又响了起来,巫仁回头一看,菩萨的头被遮住了,门框只框出了菩萨的大半个躯体,菩萨像前的供桌和功德箱正在门框的正中央。

不能应验的心愿岂不也是对不上的账?有人与菩萨算过账么?

捏住耳垂,巫仁的脑子里晃过了一条红布。

她沉默地往前走,走到山门就觉得累,往石阶上一坐。太阳不错,石阶被照得暖暖的。几日来的种种,沸水一样乱七八糟地在脑子里开了锅。

一个黑影罩在了她的面前,巫仁抬起眼睛,脸色不好地看着这个人。皮肤微黑长相平平的一个女子,稍有点眼熟。原来是她啊!

江舟看着这个清秀的姑娘,姑娘现给她演了个从不高兴到微笑的变脸,吃了一惊:“这位娘子,你……”

巫仁慢慢地站了起来,说:“嗯,我坐着歇歇脚,庵里今天没什么香客,你要上香就赶紧去,尼师正闲。”

“娘子原来是从庵里出来的?可知庵里有没有孤身的女子在这里?”

巫仁歪头看着她,眨了眨眼,江舟自动说:“哦!我是衙门的,找个人。”说着亮了腰牌。

巫仁仔细看了这片不大的牌子,问:“什么人?”

江舟将手搭起来比了一下:“一个年轻的小娘子,二十上下,白净,这么高,说长得挺好看的。哦,姓巫。”

巫仁微一惊,江舟问道:“娘子知道?哎,你……”二十上下,白净,这么高,也有点俊,就是不知道姓什么。不会吧?

巫仁道:“我去拿包袱。”

江舟接了这差使有两天了,一直在到处跑。她急得不行,就怕个孤身姑娘出了意外,现在好容易看到了,就紧跟着巫仁身后说:“你就是巫大娘?还好你住庵里。”

巫仁到了房里,拿了东西,对尼师道:“我有事先回去一趟,屋子劳烦给我留到房钱算完。”

尼师宣了一声佛号。

——————

江舟边走边看巫仁,这小娘子看着斯斯文文的,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小脾气也真可以。不过她不评价,将人一交她这趟差使就算完成了。

她紧紧盯着巫仁,也不劝说,只说:“天气热了,别在太阳底下坐着,会中暑。”

巫仁看她一眼,问道:“娘子也懂医?”

“一点儿。”江舟拇指食指比了个手势,两指之间只有半寸,以示自己懂得就是一点点。

巫仁唇角微微翘了一点,江舟伸出手来:“天不早了,包袱给我,我给你背着。”

包袱我都拿了到手,你总不能再跑了吧?

巫仁走了一阵儿就不大跟得上江舟的步子了,江舟只得放慢了步子,说:“我扶你?”

巫仁摇了摇头,她能走,只是走得不快,也不用人扶。两人从尼庵一路走到了番学,没进刺史府。番学还没散学,江舟对门上说:“劳烦同朱博士说一声,江舟同巫家大娘来见她。”

守门人道:“稍等。您二位到里面来坐。”

不多会儿,花姐和孟、王二人都赶到了门上,王芙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薅起女儿上下左右地打量。江舟见状,将包袱往长凳上一放,对花姐说:“在城北那个尼庵里找到的巫大娘,她在那儿付了房钱,清修了几天。”

花姐道:“有劳。”

王芙蕖脸色铁青,听说是城北那个尼庵又剜了女儿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孟氏低声道:“你这孩子!要吃斋也跟家里说一声。”又向花姐道谢。

花姐道:“人回来就好。大娘看着是精神了一些。”

巫仁微微低头。

花姐又问王芙蕖:“明天要不要请一天假?娘儿俩在家好好聚一聚?都莫急。”

王芙蕖勉强笑笑,说:“那我就先请一天假。”

孟氏又说一会儿同路走,她雇了车,顺路将母女俩捎回去。王芙蕖推辞了,孟氏道:“跟我客气什么?难道你要走回家?”王芙蕖才同意了。

巫仁等她们将话都说完了,突然问花姐:“博士,还收学生吗?”

这句话从孟、王老姐妹俩耳边滑过,没入两人的脑子。

花姐说:“大娘的意思是?”

王芙蕖才拽住了巫仁的胳膊:“你干嘛?”

“要是还收我就来学。娘能学,我也能学。”花姐这里还要收学医的女学生的事情城里不少人都知道,然而符合条件的人并不多,还有几个人本来动念了,一听是在番学里的,又动摇了。

巫仁在尼庵外面晒了半天太阳,就晒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花姐有点意外,她是更想巫信一点儿。那小姑娘年纪小,能从头开始学。巫仁看着文静,又识字,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年纪稍长,正在婚姻的节骨眼儿上,花姐也理解巫家父母的想法,就不去打扰。

巫仁自已提出来了,花姐道:“从头学可是要花功夫的。”

巫仁道:“您要先考考我也成。”

花姐道:“那你们先回家报个平安,真要愿意,明天一同来。”

王芙蕖道:“是。”巫仁跟着母亲对花姐施了一礼,孟氏赶紧去雇了辆车,将母女俩捎回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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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家人见到母女俩回来了,巫义道:“饭快好了,吃饭吧。”

王芙蕖将家里的帮工支开,又让小女儿巫信去房里拿个顶针来。就剩四口人之后,王芙蕖说:“她跑姑子庙去了!你要当姑子啊?你爹娘丢了你的脸了么?你一声不吭就去姑子庙?”

巫仁她爹巫大也说:“你怎么这么胡来?”

巫义道:“你们别埋怨阿姐,大家心里都不好。那,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

“不用她想,爹娘会办好的,她等着当新娘子就成了。”王芙蕖说。

“那是我想当就当得了的么?爹还想当大财主呢,不也没当成?顺有顺的过法,不顺有不顺的过法。我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就不结婚了又怎样。你们没得费那个钱!”

“结不了婚没个家以后老了怎么办?”

“我看菩萨收钱不办事,是有心赖掉我这笔买卖了。再整天神神叨叨的,日子都没法过了,我怕活不到老的那一天了。”巫仁说,将王芙蕖气得翻白眼。

巫大对妻子道:“这是闺女,你来管。”

巫仁道:“我想好了,去番学学医。”

“以后当郎中啊?能糊得上口吗?我跟你孟姨,我们是有家有业了。朱博士本来就是官家人,你呢?学出来当帮闲?你怎么这么有主意呢?谁教的你?你哪个朋友?邻街的赵丫头吗?我非得去她家问问她……”

巫义听母亲越说越不客气,忙说:“阿姐要学就去,番学还收人么?有件事做,比闷在家里强。技多不压身。”

巫仁看了他一眼,巫义道:“没事儿。你就在家住着!”

王芙蕖道:“你是这样说,以后你娶了媳妇,就不是这样了!我和你爹百年之后……”

巫仁道:“考个女官呗。听说各地都有女差,正经的官。我看梧州衙门也有,前阵子还招人考试,他们总会有缺人的时候,我先学着。趁识字的人少,我能混个差当。”

“咦?”巫大发出了一个音节,“对啊,女的也能当官当差了……”

王芙蕖想了一下,这又比只嫁男人可靠!衙门里有官员,叫这“气”一压,再转了命格呢?她也说:“对啊——还有这条路呢?”

官员是极不易做的,现在梧州拢共几个女官?但是巫仁识字,选个女吏应该不难。万一,万一最后这八字真的不行,也有个糊口的差使,再有个兄弟巫义,也就不怕被欺负。

一家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巫仁就跟着母亲两个人一同去了番学。

花姐带着铃铛,四个人在门口遇着了。花姐道:“商量好了?”

王芙蕖道:“哎,就叫她跟着凑合听听,您看看成不成?要是不成,您再赶她走。”

花姐道:“用心学没有不成的,请进吧。”

番学的学生参差不齐,铃铛年纪小官话经过几天也还是个半调子,认得一点字,又写得比较难看。孟、王年纪大了,学得慢。还有几个各族的姑娘,看着不笨,也遇到了铃铛一样的语言问题,都是一边学医一边学语言。

只第一天,学得最流利的就变成了巫仁。

花姐给了巫仁一本识字课本,她先接了,趁花姐出去的时候将课本翻了一翻,字她都认识,于是放开。拿出几张纸来,先抄王芙蕖的课业本子。医学类的她没学过,学习都是老师上头写,学生下面抄。往前无数年,学生都是这么学的。

抄了没几页,花姐身后跟了个女役扛着个木头人进来,木人身上都是点点线线。巫仁看了一眼木头果体,将王芙蕖的课业本子还给她,翻出一张大纸,开始照着木头画小人。

花姐开始讲经络、穴位之类,学生就是记、背。铃铛一面背着每一个词顺着学官话,一面瞥了一眼新来的“巫大娘”。巫仁的手很稳,很快勾完了一个人形,照着花姐说的:“自脐而下三指……”

画上点,标上“元关”。

花姐沿着经络讲穴位,一天只讲一条线。巫仁很快将图画完,顺手将画完的给了王芙蕖。王芙蕖的纸上才画了个嚣张的柴禾人,拿了女儿画的,小心地将自己的纸收了起来。巫仁又低头给自已画了一张,左右看看,叹了口气,将画好的第二张给了孟氏。

花姐眼看着她一气画了四张,连铃铛也给了一份,最后一份才留了下来自己用。走下来看她画的图,点线都准。花姐很是欣喜:“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巫仁微微点了一下头。

花姐看她的书写流利,字体结构亦好,显然不止是“识字”,便说:“以往上课的稿子我这里有,你可慢慢抄录,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过一阵儿咱们也要义诊,遇有妇科的病人就更是咱们的事了……”

“好。”巫仁说。

花姐又去看铃铛等人,巫仁就坐在位子上抄笔记。一天下来,花姐问道:“怎么样?”

“还行。”巫仁说。

花姐道:“明天还来吗?”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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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仁进了番学学医之后,花姐事事都觉得省心。

番学分发纸笔、检查笔记、考查功课等等,巫仁因为有一个亲娘一个孟姨,俩人都学得慢,巫仁就给她们安排。顺手将其他几个同学也给“调理”了一下,学生分几成几拔,谁的什么功课好、什么功课差,她都给记成了一张表,再没出过错。

孟氏自已就是能主持家业的寡妇,王芙蕖也是个利落人,却全不如巫仁有条理。

花姐近来在加紧整理自已的笔记,她起先想的是等自已老了,将经验结集传给学生,人生也算圆满。祝缨要印书,她不得不将手上现在有的给凑一凑。巫仁的到来让她从学校里解脱了出来,除了上个课,别的事几乎不费心,只管书稿。

巫仁还会算账,番学医学的账目给她算得清清楚楚,与仇文算账时一文钱也不差。

花姐乐得回家对祝缨说:“拣到宝了!”

祝缨心情也不错,道:“看来咱们都很顺利。”已稍稍适应了山下的男女被她安顿了下来,女子先让胡师姐给带着,男子就交给侯五。前后院的就都有了正式的护卫的人手。她将后衙的花园也利用起来,在那里收拾出了几间房子,女子就住在那里,男子则跟同侯五住在前院。

花姐道:“房子能住人了吗?”

祝缨道:“对。”

花姐道:“哎哟,又要算账了。要是巫大娘能帮我就好啦。”

祝缨道:“有些事也不能交给外人,赵苏要过来了。他家里的意思,年纪也不小了,给他娶个妻一同赴任去。咱们少不得也要备一份礼物。”

“说的哪家的姑娘?”

“那边递过来的信是这么说,到底是谁还没讲。”

“那我先将礼物备下。”

“福禄县令也快到了。”

“哎哟!”

“嗯,终于有人来了。”

两人闲说几句,花姐又问祝缨再要几本识字课本。

祝缨道:“不是给你过了?番学里一人一本,你又说巫大娘识字。”

“她是认得字的,前天路过育婴堂想给那里也捎几本。”

“那里啊……有人教吗?”

花姐道:“张六就识字,叫他顺手教了吧。”

“行。不过要等几天新书印出来才行。书我给了项安她们几本,学徒识点儿字对她有好处。”

“那也还剩。拢共印了一百本,抛开番学、项安那儿、府里留的,你还应该有十本。”

祝缨道:“送京城了。有好东西得随时显摆,不然离得远容易被忘了。”

花姐恍然:“原来如此!那我等新的了。”

祝缨对她做了个手势:“你的新书,可快着些啊。”

“嗯。”花姐寻思了一下,可以请巫仁帮忙抄录整理。一本手稿总会有许多修改、更正的地方,涂改太多到最后就有些不清楚了。重新整理一遍,她再审一下稿,最后付印会比较好。

发现巫仁的好处之后,花姐也想与她商量一下问诊的安排。这两件事有时候需要让巫仁到家里来商议,这需要同府里说一声。

祝缨道:“既是忙正事,你带她来就行。也跟娘说一声,娘也见过她的。”

“好。”

祝缨没有见巫仁,花姐的事情她知道即可,并不插手。新任的福禄县令尚培基正在驿站里住着,明天就要过来拜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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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培基有点小小地激动,一路颠簸,他总算到梧州了!

看到那块写着“梧州”字样的界碑的时候,他差点想坐在界碑上不动了,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他是北方人,四月里到南方,将衣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最清爽的夏衫穿在了身上仍是不住地出汗。更惨的是语言,语言不通为难着所有的南下官员。

还好,驿丞的官话说得还能听,尚培基与驿丞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之后,得到了休息的地方,驿丞则将消息传回了梧州城。

祝缨派人通知了莫县令与福禄县的童立等人。莫县令是福禄县之前的主事者,童立等人现在看守福禄县,尚培基如果要接手福禄县,得跟他们打交道。

尚培基没想到自已已经惊动了刺史,第二天赶到梧州城的时候还怕自已来得突然,未必能见到刺史本人。他先到刺史府投帖,做好了让他回去等候的准备,不想门上很热情地说:“原来是尚大人!请稍待,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尚培基很顺利地被带到了签押房,正式见到了“传说中的祝刺史”。

见面之前,尚培基对祝缨有着许多的臆测。这人太能搞事了,尚培基的心里,这得是一个气势逼人的上官。到了一见却是一个看着比自已还年轻的文弱年轻人,如果不是确认自己到的是真的刺史府,这人又没有须,他甚至怀疑是有人骗他。

祝缨道:“尚县令?”

尚培基行了个漂亮的礼,祝缨看他,三十上下,一张国字脸,一部漂亮的短须。这与履历合得上了。

尚培基不但是个“新任县令”还是个官场上的新人,他考的进士科,所以这年纪就比祝缨考明法科刚做官的时候大上许多——翻了个番还要往上蹿,他今年三十一。在进士科绝不算老。

祝缨道:“请坐。”

尚培基坐了下来,拱手道:“下官初来乍到,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好说,好说。”

祝缨与他闲谈几句,询问一点路上辛苦之类,又问他:“可带了家眷来?”

“未曾,岳母疼爱女儿,不令远行,留在京城了。”

“哦。令岳是?”祝缨从他的父祖三代的履历上也没看出有什么出彩的,都是“良民”,没有官职。

尚培基无奈地道:“她家原在外任,才回的京城,说来大人或许不知。不过内子的堂伯是现任的工部侍郎。”

祝缨道:“你这岳家可有些来历,你当努力。”工部的蔡侍郎也不是个凡人,他爹是皇帝在做太子时候的东宫属官。

“是。”

祝缨又说:“请别驾他们过来。”丁贵去请人的时候,祝缨又告诉尚培基先认一认府里的人,以后有往来方便一些。

很快,章炯等人都来了。

尚培基在苏飞虎、林淼身上多看了两眼,又与章炯叙话。两人都是进士出身,能聊得更多,先叙各是哪一年的,又谈到一些主考官之类。祝缨很有耐心地听着,章炯率先结束了与尚培基的对话。

祝缨道:“以后相处下来就知道为人了。来,认一认,这是莫县令,福禄县之前是他代掌。”

尚培基又与莫县令见礼,莫县令道:“尚令赶上好时候啦!刺史大人亲手将福禄县打造成如今的繁华模样,我接手的时候就没再费力去想平逋租之类,如今福禄县府库充盈,你是好运气呀!”

尚培基也听说了会接前任的烂摊子,但是想祝缨往朝廷报的都是喜讯,当不至于差太多,于是也含笑听了。

祝缨又留他用饭,第二天,派了个王司功将尚培基送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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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培基带着几个仆人,在官道上行得并不快。他看了看沿途的庄稼,觉得自已判断得不错,梧州的情况不至于太差。

他想做主官,这样免于掣肘,岳父家找来找去能安置他的也就是这里了。远,但是祝缨收拾过了。蔡侍郎有一个理论:祝缨这小子出身寒微,大家都说他能干,能干不能干的姑且不论,这一路高升的运气是真不错!跟他沾边的人几乎都升了!

让侄女婿过来再蹭一波,妥。

尚培基南下之前得到了一些叮嘱,见祝缨的时候也比较礼貌,看祝缨也是个正经人。梧州,偏僻之地都有点繁华的样子了,街上百姓虽不像京城富足,但都透着一股生机。

尚培基还算满意。

他一路到了福禄县,童立等人也恭敬地迎他进城,请他进衙,给他交代一应事务。尚培基也粗粗地看看档案、再查查仓库,真如莫县令所言,府库充盈。

尚培基心道:好!如此正可大展拳脚了!

他也拜会县中父老,再去县学,又召集县衙官吏人等问事,最后新看了市集的识字碑,顺口问了几个小贩识不识字之类。

福禄县的百姓对县令总有一点亲切的意思,给他唱了一段。

尚培基心道:祝刺史倒没有谎报政绩,确实干了许多实事哩。

接着,他就觉出不对味儿来了。福禄县的商贾之势太盛。做事都要讲个钱,讲个利,这让尚培基不是很喜欢。他先问“会馆”,县里的士绅们告诉他其中的利润,连同乡要借住也得付钱,随行捎带书信、货物也要付钱。还有勾兑钱币之类。

样样不离钱。

县里的女子也很猖狂,已经超出泼辣了!贫苦人家妇女抛头露面也就罢了,什么样人家的妇女都能骂两句丈夫。有女差就罢了,这是为了男女大妨,但是男女差役一处吃饭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尚培基先下令,明申“大妨”,听说是祝缨在的时候就这规矩,他说:“刺史大人初掌福禄时,一切草创,县衙物资不丰,不得不如此。如今府库充盈,不必勉强在一处。”

又出了个告示,申明了伦理纲常。再召来士绅,让他们要“淳厚”,给同乡人搭把手再收钱,这不就坏了风俗么?

最后,他给祝缨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写知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但是现在事都办差不多了,您得收敛一点儿,正一正规矩,免得朝廷里有人拿这些事攻击您。

信送到南平县,没找着祝缨。此时已入五月,祝缨这儿吃完了粽子,带着全家进山避暑去了!

尚培基等了几天没等到回信,又去打听了一下,发现刺史大人居然进山了!

这怎么了得?

尚培基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要去见他!”

童立看着他这一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劝道:“大人,梧州是羁縻,刺史大人要时常巡视各族都在情理之中啊。且咱们又不熟山路,不如等大人回来,您再去州里见他老人家。”

尚培基焦虑地等了半个月,祝缨从山里回来了。山中别业情况不错,她将父母留在那里,项乐在那里陪同。

回到刺史府就撞到尚培基堵门。

祝缨客气地请他进府,尚培基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又发现了另一件事:重用女官就算了,还聚集了许多女工。

祝缨问道:“尚县令有事?”

尚培基脸颊抽动了一下,道:“不知大人收到了下官的信不曾?”

祝缨道:“尚县令关心我。然而我不得不如此。孔子还赞管仲呢。”又将之前自已关于危墙的解释说了一遍。

尚培基十分不赞同,他定了定神,道:“原来大人是这样想的。是下官孟浪了。”

“何必过谦?县令说的也都有道理。”

有道理你就是不听,是吧?

尚培基客客气气地告辞,回到了福禄县开始奋笔疾书,给蔡侍郎写了一封长信。将祝缨种种情况都写了,再给祝缨一个评论:好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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