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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与阴郎中以及礼部的一位董郎中凑到了一起,因为是她上的书,又是为大理寺选人,所以另外二人就到了大理寺来与祝缨共商。

一到大理寺,两人就被两个小吏殷勤地引到了一处净室,里面十分整洁,还有熏香。祝缨迎上来与他们见过礼,请他们坐下。这座儿也是十分舒服的,有软和的垫子。天气已经很不暖和了,这就非常的贴心。茶是好茶,还是热的,也不喝空茶,还有精致的点心。

祝缨知道,官员选拔与吏是不同的,尤其得给吏部的面子,不然以后吏部有的是办法卡脖子。

她就先让这二位发挥,说自己:“年齿尚稚。”

阴郎中之前小有意见,现在见她谦逊,那点不快也就消了一点。董郎中是被硬拉了来的,他们尚书对选女官这事儿本来就有点意见,他也就立意不去迎合卖力,只做一个“不得不失”即可。

然而架不住祝缨个神棍会吹捧,神棍家的本事,财产家的肥儿子,你得说他“魁梧有男子气”,商人家的猴子女儿,你得说她“机敏,必然是理家的一把好手”。

这二位,她就说自己学问不精:“才上考场没几年,哪有本事出正经的题目呢?”一切都拜托这两位。

二人渐渐也就放松了起来,郎、董慢慢互相扯着皮,祝缨就在中间煽风点火,谁说的她都说:“是有道理呢!还有呢?你们叫我断你们的是非,断案我这两年经了一些还懂一点儿,学问上的事儿,还差呢。你们不多说一点,教教我,我怎么懂得哪句话有什么深意呢?”

阴、董二人本是想全照着选“士”的标准,再降一点要求,就完事的。九品也算官了,书法、一点经史、一点律条,这样就可以了。硬是被祝缨从中间捣鬼,使内容从很寻常的士子题目,略往实务上偏了偏。

她还要再努力争取一点“实务”。

祝缨说:“二位说的都对,卷子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都听您二位的。只有一件,尸体不用她们看,起码得不怕黑吧?牢里哎!还有,不抬重物,但得能跑能跳吧?她能自己个儿从宫门口走到大理寺吧?万一有个大庆,她得能坚持站一整天吧?选错了人,出了丑,我也难堪。”

有两部的参与,她没有办法一切都照自己的想法来,甚至最后选中的那个人,阴郎中的意见都得占一半儿,她只能设法砌门槛。

阴郎中与她略熟,于是说了一句:“三郎,你这是立志要做个小阎王了?竟不怜香惜玉!”

祝缨道:“我是粗人,只要能给我扛活的。活儿干好了,万事好商量,干不好都滚蛋!不过日后她们的去留归你们吏部,所以我从现在就得看好了,取中的人得能干活。”

阴郎中心道:我就给你选个娇小姐!

他心中也知这是不可能,真的娇小姐,谁来当牢头呢?

董郎中道:“也不可有辱斯文。”

祝缨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到时候把从门口到考堂的路加长,让她们多转几个圈儿,先走半个时辰再说。再安排一场,不拘什么试,让她们多站一会儿。昏倒的,给一贯钱,回家休息。”

阴郎中心道:你粘上个尾巴就是个猴儿了!

竟也同意了。

董郎中无可不可,也说:“也好。”

祝缨道:“那就定下来了?卷子的事儿,还请二位多多操心。我这就去找京兆借个场地。拿上来吧。”

就有两个小吏捧着两个托盘上了,每份上面都放着文房四宝,看着是京中上好的文具铺子里买的好货。虽然不是顶贵,也是他们要犹豫一阵儿才会狠心买的。旁边又有一只匣子,并不打开,看样式也是城中香铺所出,估计价值也是差不多的。

两人都说:“这是做什么?”也都笑得诚实了一些。

祝缨道:“二位虽是受命而来,终是帮大理寺的忙,也是为我圆了场面。多谢多谢,拜托拜托。二位前辈也不是缺这个的人,到底是大理寺一点心意,不能叫人说,大理寺最会自己生事叫别人空忙。”

她知道,这二位、尤其是吏部这位,还真不怎么缺这两样,买也买得起。但是送不送那是不一样的。多少得有点表示,才能叫人少说两句歪话,“日后再有事”的时候,她也才好再兴风作浪有人配合。

她心里掐得准,如果是与别的衙门互有的公文、事务往来,那就是互相行方便,这样就能结下一些人情。而由己方额外生出来的事,就得对当事人有点额外的表示。

阴、董二人对望一眼,不能说折服,倒也高看她一眼。阴郎中更是不再多计较“没有邀请第三次”这样的“细节”了,计较深了就没意思了不是?

他说:“考场的事就劳烦三郎啦。早早定下来,收了她们的投书,也要核实身份,安排考试。虽说要咱们年前定下来,据我看,十月里就能定下人选最好。还要学礼仪呢。”

祝缨道:“好,听您的。董兄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董郎中摇头道:“礼仪一定要紧!来历一定清白!钟尚书本就不喜欢生事,他又看重这个。”

祝缨道:“好。”

将二人送走,她就去京兆府要借考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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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还挺忙的,王云鹤却仍然见了祝缨,问她:“今天有什么事呀?”

祝缨也乖巧地说:“又来借地方啦!”

王云鹤笑道:“地方是有的,不过你还得干些事来抵。”

祝缨笑道:“是要扫地还是烧火?”

王云鹤伸出一根指头:“从头到尾,我要看一看的。”

“这是说好了的。”

王云鹤又伸出第二根指头:“他们也要选女卒,央我向你说一句,你也帮他们掌一掌眼吧。”万年等诸县的选拔又在京兆府之后,马上就要开始了。

祝缨道:“那我给他们看看步骤吧。”

王云鹤道:“就这么定了,他们那儿事一了,就把这边考场收拾出来。正好,京兆的女卒也堪用的,先用来监场跑腿。”

祝缨就又被万年、长安等县请去帮忙把关——核对一下流程。

她把号脉这一步挪到了后面,整个流程经京兆府再走一遍已趋完善,祝缨就要回大理寺接着忙了。一是核对报名女丞的情况,二是大理寺的事务,公务日清之外还有杂务。

报考者的情况她与阴、董二人共商,三人一同签字。也只能看些字面上的,某地人氏、年龄、籍贯、父祖三代。人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也不好打听,只能就纸上的看着没毛病就签字。与阴郎中设想的不同,还真的几个“娇小姐”来报考的,其中一个父亲甚至是正六品——可惜已经死了。

核完了,张个榜,公布通过考核的人员的姓名。只此一项,就让其中三个人退了——名单往墙上挂着叫人指指点点?

日期定在了十月十六到十月十八日,考三天。由于最终竟有一百来人考试,祝缨不得不与王云鹤再次协调,得临时加考场,又得再一批调纸笔备用。

王云鹤都诧异了:“怎么女丞也有这么多人应考么?”

祝缨道:“兴许是因为考中就做官?”

王云鹤道:“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我来盯一盯这件事,你那里也要仔细。”

“是。”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家打的是“考个官,好嫁人”的主意,“哪怕考中了却不去做这个牢头呢?”这又是后话了。因为此前是没有这样的“女性官员”的,所以无论阅历丰富如王云鹤,还是精明如祝缨,都没有预料到还有这样的想法存在。王云鹤如果嫁女儿,用不着这样,祝缨更是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两人一套忙,祝缨眼见这事儿要耽误她“大理寺的正事”,赶紧见缝插针,在准备考试的缝隙里抽空去安排了今天冬天大理寺的薪炭。

取暖是贯穿整个冬季而兼及秋末初春的,凡有一点不合适,寒冷的天气会一直往人身上刮刀子提醒着:有人办事不利落哈!

大理寺的薪炭也分几个来源,有上面一总拨发的——这一项占了极大比重,有大理寺自己设法烧制的,最后如果还不够,就拿现钱买一点。后两项得衙门比较富裕,且主政、主管肯做人才能有。

祝缨要先把这三样的比例给评估妥当了,照去年的账估计一下今年能拨下来多少炭、怎么领。又要计划炭堆放在哪里、如何保存运输。再自筹烧炭,她还没参与过烧炭,决定也去看一下怎么烧。炭也分几等,有极贵的,几乎没有烟气,也有劣质的,味道比较冲且燃烧起来也不容易暖等等。最后是预备一笔钱,专为这两项不够时临时购买之用。

再就是薪炭在大理寺内部如何分配。按各有等级有差是一定的,郑熹肯定是用最好的、最多的,其他人呢?祝缨胆子很肥,计算了长官们的用量,而不是一股脑的买太多上等炭浪费掉——在他们身上省一点,折成普通的炭就够好几个小官小吏非常暖和了。

一切计划停当,她就要亲自检查库房了,薪炭不能在皇城里堆放太多,所以各部在外面也是有库房的。有的是自己的公产,有的是临时租用的。祝缨琢磨了一下,把大理寺今年的炭分城内、城外两个库房堆放,万一其中一处出了意外,另一处还能顶上。又预备,安排一处烧炭的窑,这两处不行了,现烧也要能保证供应。

城内的库是继承之前的,她只检查一下安全情况就行。接下来就是准备去城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储存地点以及安排烧炭之窑的事,不想被万年县的柳县令堵在了家里。

祝缨因为自己有事要忙,与诸县敲定了流程之后就坚辞了列席。哪怕万年县令非常的坚决,写了帖子给祝缨,被祝缨婉拒之后,他竟然便服登门了!

祝家也经常来些品级不高的官儿串门,但是“父母官”还是头一回。祝大和张仙姑都点紧张,祝大在屋里说:“现官不如现管,可得招待好了。”张仙姑道:“咱们去拜见一面,就叫老三应付他吧!万一咱们说错了话呢?”他俩在面对同品级的金良的时候都不怕说错话的,反对柳县令诚惶诚恐了。

两人打定了主意,也出来迎接了一回柳县令,祝大就有点紧张地说:“县令大人是跟三郎有事,我们就不在这儿碍手碍脚了。”跟张仙姑两个,你蹭我、我蹭你,歪歪斜斜回了上房。

柳县令仔细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在京城赁房住的官员不少。不过一家的顶梁柱、父母都靠他有封赠的青年官员自己住厢房,正房让给老人的,还是不太多的。他心里说祝缨是“小阎王”,见到这个样子,倒觉得祝缨为人也有可取之处。

再看出来烧水泡茶的是杜大姐,这一望见底的院子里竟没看到男仆,也没有车马之类,就更是感慨了:没有自己先买个小厮伺候,倒是先顾着家里。

但是祝缨管着大理寺那么多的事,想捞钱又是极快的,也有可能是虚伪。柳县令心道:我得再看一看才好说。害!他又不是我的同僚,我看他做甚?只要眼下这事他跟帮忙就得了!大家也只是面子情,并不深交。

等进了西厢,祝缨的卧房半掩着,房内陈设不夸张,甚至有点简朴,却又别样的舒适,甚至有一点点柔和的味道。这里并不缺家具摆设,该有的都有,又别有一点匠心,几只瓶子,也插着鲜花,一只瓷盆,还养两条锦鲤。也有两挂帐幔,与书房的隔断仍是多定格的式样,放的虽非古董却都是各种有趣的东西。无论是竹木雕刻还是,草编、瓷器之类,无不别有一番风味。

北间是书房,贴墙一排的书柜,全是书。

整个住处不能说多么高雅别致,但也看得出用心生活。

柳县令心道:原来钱都花在书上了。惭愧惭愧,是我狭隘了。

茶端了上来,品相居然不错,柳县令道:“好茶!”

祝缨笑道:“我也不懂茶,是从冷少卿那里抢来的。您说好,看来明天还得去抢些!”

柳县令听了这一句,顾不得继续观察祝缨,忙说:“明天且先放过冷少卿!先帮我一个忙如何?”

祝缨道:“您何必与我客气呢?”

柳县令道:“不是客气,不是客气。写个帖子,三郎不答应,我只好自己来啦!”

祝缨道:“要是为了那一件事,我并没有藏私。”

“三郎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件事还须得三郎亲至才好。”

祝缨道:“柳令这话说得奇怪,怎么会非我不可?”

万年县令最后说了实话:“你就去看一看,别的不用干,有舞弊的帮忙抓一抓。哎!我有重谢!”

祝缨哭笑不得,只好说:“好。”

万年县令肯用心那是很好的,总比找一群娇滴滴的,或者只会扯头花耍心眼儿的强啊!

眼看诸县女卒选拔完毕,祝缨竟赶了好几个场子,结果她还比较满意——都是看起来都是比较踏实的。

有这一点插曲,祝缨自己的事儿就更得抓紧办了。

她换了身便服,先往城里转一转,为的是听听风评,再寻中人介绍,心里预估了几个地方,又问了价格,但都没有定下来。紧接着,她就往城外去亲自查看。无奈京城外面的仓库着实不少,她看了好几天都没有定下来一个满意的。

京城因为人物汇聚,每日物资消耗巨大,每日都有物品运到京城。京内的仓库并不够用,只好放些贵重、量少的东西,更多的仓储其实是在京外。除了当日的鲜品每日进新,其他都是京内的小库用得差不多了再从城外运进来补充小库。

祝缨刚做官时领粮的那个太仓署,它有相当一部分的存粮是在京城城墙外面的,到有需要时,再调拨进来。

官府尚且如此,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大理寺之所以到了祝缨才重新考虑冬季用炭的库房,是因为他们以前是每隔几天去领一些放过来。大部分朝廷的用炭,它也不全堆在城里,也是在城外的。到了分发的时候,运过来,分到各部。这样各部就不用考虑太多的存储方面的问题。自购的木炭也是这个道理。

祝缨要看城外的仓库,是因为她更仔细一点,想多留点预案。

朝廷的仓储自有建好的仓库,还得放库管的官吏。其他人,有些有自己的仓库、货栈,有些就不如需要的时候租用别人家的划算。仓库、货栈的种类也很多样,按照不同的物品的来历,不同方位集中不同的货物、不同的货栈。连羊圈之类的牲口棚都有的,还提供干草,当然也收取费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她还要抽空跑城外,张仙姑心疼得不行:“什么事?要你大冬天的跑外头受冻?以前穷,也得冬天跑活,怎么当了官儿还要往外面跑活计?”

花姐也问:“大理寺有这样的案子吗?”

祝缨道:“是为了租个存放柴炭的地方。”

花姐就说:“温家就有。”

“咦?”

“不跟郑大人那样的人比,他们家在京城也算富人了,总有些家底子的。”花姐因跟管家的婆媳俩很熟,对温家产业的情况知道的比祝缨还要多一点。她们闲聊的时候就说到了,温家有一些产业,除了京里有两间铺子取租、有宅子、在城外有田地之外,在城外还有两处库房,也是为出租用的。

温岳的产业里有这么一项。因为只要一块地皮,几间屋子,再配几个人看守就行。温家背靠着郑府,温岳他爹死得早,郑府也照顾,温父的旧友们也照顾,也不用太担心有人捣乱。孤儿寡母的产业收入颇丰。

花姐说:“我是听她们说又要翻新一下库房,又要再准备打一眼井预防走水,就问了一下。她们这般细心,想来还行?”

祝缨道:“那我悄悄去看一眼。”

看完了觉得还可以,最终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租温岳家在城外的货栈做存放之地。她亲自到了温家,温岳看她提着四包点心就笑:“三郎,又来淘气了。”

祝缨提高了包着点心的纸包,笑道:“我这么懂礼貌,怎么说淘气了?是有事相求呢。”

温岳道:“什么事?”

祝缨笑道:“大理寺也要自己买些炭,缺库房。”

“大理寺就有自己的库房呀!”温岳说,“就在西市不远。再说了,各处都是或五天或十天领一次的,不用多大的库。”

祝缨道:“我算了一下,往年那些炭也就上头几个能用得富裕,越往下越紧巴巴的。冻也冻不死,比外头普通人家还好呢,可就是不舒坦。我预备于拨下的木炭外再买一些,或雇人自烧一些。得有个新库,现弄来不及了,今年先租着。”

温岳道:“怪不得大理寺上下都说你好!前阵儿他们还央我,说,快把这月补贴饶了他们吧。再也不敢了。我说,三郎一向待人十分大方,扣钱,必是你们有不对的。”

祝缨道:“他们才是淘气鬼呢!来了几个新人,我知道,新人都是要一面干活一面受气的,然而……后头有我,就得给我面子。不过大郎说了话,咱们就折衷一下,你看如何?”

“怎么折衷?发半个月的?”

祝缨笑嘻嘻地说:“我一天的也不发给他们。不过呢,到冬天了,市面上的鲜花可不便宜。给他们家里娘子添些钱买花儿戴倒是可以的。不拘鲜花、绢花,一人领一百文回家。比一个月补贴他们吃饱的钱也差不多了。”

“那要没娘子的怎么办?”

祝缨眨眨眼:“有老娘的也行,有闺女的也行。没有,那就不给啦!”

温岳道:“就你促狭!你会不给?不过我的屋子倒不好租给你——已经与人讲定了,租的长约。端午在府里,咱们几个人都在七郎面前,你进京日子虽然短,咱俩虽然是机缘巧合相熟的,你总不好不与他们交往。我给你个主意,我给你做个中人,带你去见邵书新。他也有一处货栈!他又在大理寺帮过忙,不是很巧的么?”

祝缨道:“那我得先看看地方。”

“只管去!不过要快着些,那家那地方本来也与我一样,也是租的长约。不幸那一家老翁故去了,几个儿子争产,买卖做不下去。这约自然也就没了。可他会算,又在户部的,不会缺了主顾,你可得紧着些。”

祝缨第二天就照着地址找到了邵书新的货栈,一看一谈,与温岳家的差不多。离温岳家的货栈也不远,道路也还通畅。

转头就请温岳帮忙,介绍她与邵书新认识。

邵书新这个人,祝缨见过。以前不主动跟人家接触是因为她看出来邵书新是个戒心很重的人,不多下点功夫结交不下来。祝缨以前是没有那个功夫也没那个必要去结交一个“账房”的。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她也就认真备了一份礼物,跟着温岳去登门。

邵书新以前被上司坑过的人,其谨慎自不待言。不过他与温岳还算熟,因为郑熹捞人的时候就是派了温岳划拉几个人保护了邵书新的。温岳虽不是金良那样的“老资格”,却也是个周到的年轻人。邵书新对他的观感还不错。

宾主坐定,邵书新听温岳说明了来意,道:“这是给我送钱呢?大理寺的公账?”

祝缨道:“我要找库房,你恰好有房子,真要避开你也就太刻意了。我不找熟人,难道要找个不知底细的生人?凡骗子,表面上还比实在人更光鲜呢?仙人跳带出来的小娘子,比家养的都招人稀罕。”

温岳忍不住笑了:“我就说你淘气!”

邵书新脸上也露出点笑:“那好,咱们先看房子,再订契,要走账……”

祝缨道:“房子我看过了的,不然也不能就过来。你们家那口井位置不错。至于账,你能算我半个师傅呢,我何必自讨没趣?”

邵书新道:“还是要看的!还有,大理寺就你自己看账吗?你经手的账目,是要有个专门做账的看一看的。一个不行,得有两三个,叫他们互相监督……”

他又说了一通,祝缨都耐心听完了,等他说完,才道:“那就现在开始?守库的人,还是你来找?你出租货栈的,比我熟。”

邵书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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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租好了,女丞的考试也开始了。

除了主持的人换了两个,旁的人与上次差不多,仍有一些上官便服而来。考试与上次的选拔不同,有单独的几间考场,上官们也不走进去,只在廊下窗外看着。

这一次守场的是京兆府及诸县调过来的女卒,都穿着一色的衣服,站得笔直而僵硬。

郑熹瞧一眼这些女卒,心道:竟与大理寺的差不多了?

再看应考者,颇几个白晳秀美的。即使不那么美貌的,也有一些斯文的呆气在。

他问祝缨:“人数怎么不太合?”

祝缨道:“张榜时有人害羞就没来进场!刚才又有数人没撑下来,几步路,竟没能走到。也黜了。”

郑熹又问:“你说有官员之女?”

祝缨道:“是,甲字房里,横第三、竖第三张桌子那个就是。武姓,名相。父亲以前是工部的郎中,已然去世了。她娘在京城住惯了不想回老家,她是独生女,就要守着母亲在京城生活。”

冷云踱过来道:“武相?名字起得有点大啊。”

祝缨道:“她爹有点志气。”

冷云笑道:“淘气。哎,还有吗?”

“嗯,武相后面的那个也是。父亲是个九品官,由吏升的官。姓房,房九。”

时尚书问:“有外地的吧?”

祝缨道:“大人好眼力,确实有。京兆人氏多一些,外地的拢共有二十三人,下官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应考。按他们的姓氏笔划排的考场,都杂坐着。”

上官们对这场考试的兴趣不太大,看了一圈觉得王云鹤参与了,则不可能有什么纰漏,只叮嘱:“万一有好卷子留给我们看一看。”就都走了。只有王云鹤带着诸县令从头看到了尾。

而祝缨从第一场考试之后就发现不对劲了!

有些事儿,不亲自参与其中是不会明白的。而有些事情,只要把人放到那个位置上,不用人教,就能感觉得到。

第一场试考完,祝缨就对王云鹤道:“王大人,是我错了。”

“嗯?!!!”

“请您调二十个书吏来,我还要纸。”

“干嘛?”

“抄卷子,把她们的名字都盖住了,只看写的什么!”

王云鹤皱眉,忽然道:“妙啊!糊名?你怎么想到的?”

祝缨道:“我只要干事的人。可是刚才呢?大家问的什么?又议的什么?既然已经要勘核身份了,就是这些人都有资格被取中。接下来就只看学问本事了。门槛都设下了,进了门,还要再赶人走?不行,不行!”

她自己考试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等到自己主持考试且要“干事的人”的时候,才发现这考试的弊病。不止上官们,方才董、阴二人巡视时就对几个官员家的女儿表露出了偏爱。本来官家女子凑这个热闹他们是不喜的,但是过来考试的女子,也都是走这条路的。如果一定要选……

祝缨一眼看过去,心情就不是很好,趁他们二人在王云鹤面前不自在,跑去别的考场巡视时就对王云鹤说了自己的想法。成不成的另说,反正她在王云鹤面前有纰漏也没关系!大不了王云鹤不采纳嘛!反正在这些实物上,王大人是靠谱的。

她说:“那哪是批卷子?分明是在批名字!那还有什么意思?”

王云鹤却说:“有趣。”

祝缨试探地说:“那……”

王云鹤道:“我要想想。”

祝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太冲动了!姜还是老的辣!事前商量好了的,我一时没忍住竟要随意更改,且不说成与不成,惹人非议是一定的。能定下来还好,定不下来就遭了。

她站在考场外面而选人不由她做主就能想出糊名,话出口就知道其中不妥了。

她对王云鹤说:“大人,我说了错话。”

王云鹤道:“话也不算错。对的话,说在错误的时候,也就变成不对了。年轻人有朝气,不该被消磨。这股气应该留在心底,等个合适的时候,你现在能知道什么时候合适么?”

祝缨道:“隐约有一点。”

王云鹤道:“唔。”

祝缨更是想,这次有王大人,要是没有他呢?要是王大人发怒呢?我真吃的准他的心?可得老实闭嘴,三思而言,三思而行。又想:我还是太信赖王大人了……

推而广之,觉得自己信赖的人有点多,全然不像在老家的时候,有主意自己憋着就办了。然而每个可以信赖的人又确实难受,她有点懂为什么“总有傻子被巨奸急用甘当打手”了,可能也不全是傻或者别无选择。也理解为什么“总有昏君被奸臣所蒙蔽”“好人身边竟有那么样一个缺点”了。

王云鹤看她梦游一样挨个考场转了一圈,给能提醒给一个污了卷子的人换张干净的白纸。心道:果然资质上佳。

第一天结束的时候,王云鹤没有马上走,收完卷子他还在同祝缨说话,另外两人恨不能插上翅膀嗖了。王云鹤道:“你们还要去部里?”

两人忙说:“大人明鉴。”

“那就快些去吧,狱丞而已,对他们可不是件大事,不会单等你们的。”

两人如同蒙了赦一般,急急离去。

祝缨道:“这走得也太急了些,好像已经糊名誊抄了一样。”

“又没有糊名誊抄,你还留下来作甚?”

“跟您学点道理呀!”

“他们可不想学我,”王云鹤道,又有些傲然有些黯淡,“也学不来。”

直到卷子都封存好了,王云鹤看着箱子被当好,把祝缨带到书房,才说:“寒士就不是士了吗?你有士心,有士行,这很好。然而年轻,还要更加扎实一点。学识也不够!”

王云鹤很少对祝缨这么不客气,祝缨差点闯祸,老实得像只打碎了瓷器的猫。王云鹤道:“利不百不变法,可不是说说而已!你的经史都读到哪里去了?!年轻人总以为是老头子胆怯,却不知道历来变法就没有不死人的!祭旗的都是最出挑的,是不是觉得很荣耀?成的才是荣耀,不成的都是乱政!数数哪朝哪代没有乱政!”

祝缨更加老实了。

王云鹤又说:“你应该很明白的呀!豪门巨富更能延请名师,能心无旁骛的读书,至于家学渊源者不可胜数!现有的,你们郑大理,不比别人高明十倍?

他们本来就容易学得更好。女子更是如此。万贯之家,有百贯给子女读书,百贯之家就只会把百贯给儿子读书。也有疼爱女儿的人家,少,考之一县一府一国,却总是如此的。就这一次,糊不糊名,誊抄不誊抄,结果不会有改变。

麻烦不在这一次考试,在以后。你一时冲动,寒士们看到了会振奋会幻想,然后呢?你知道礼部与吏部怎么做的?中间多少关节?不思忖周全了就突发奇想吗?这不是持国该有的心!!你也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即使陛下也不能这样!你自满自得自以为是!”

“是!”

王云鹤见她态度很好,骂也骂过了,转了脸色道:“来,我来告诉你这个朝廷,告诉你怎么读史。”

王云鹤是府尹,却不是寻常地方官,他是京兆,可谓“半个宰相”,眼光甚至高于现在的郑熹。经他一说,自然不同。

事实上,他刚才已经说了点重点。

祝缨默默听了半天兴废更替,说:“所以,皇帝也是一个职位,对么?”

“噤声!”

“是!”结合“礼”就更有趣了呢……

祝缨又问:“变法,就是时候到了,对吗?”

“错的时候说对的话,对也是错。对的时候说错的话,更是大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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