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落地窗，透明吸盘吸在中间的窗户上，吊着一个小圣诞老人，浅蓝色灯芯绒窗帘垂在两侧，拉起来的时候密不透光，大概是方便白天猫在家里看恐怖片。
外面静悄悄的，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路灯在黑暗中蒙蒙发亮，像排着长队的萤火虫。
又下雪了，晶莹剔透的雪花缓缓飘落，小圣诞老人望着窗外的雪，神情肃然，像是在苦恼圣诞将至，要送什么给口味逐年刁钻的孩子们。
窗边深蓝色的床上，蓝色羽绒被乱糟糟地团在一起，一个枕头立在床头，另一个歪歪斜斜地摆在一边，估计一个用来垫背，一个用来抱着增加安全感。
真不愧是宅女的家，大概是真的喜欢看恐怖片吧，就算是卧底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骗人才对。
路易斯走到灶台前，愣住了。
灶台不算小，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厨具、食材和调味料，从西式的番茄酱、美乃滋、布朗酱，到东方的生抽、蚝油、咖喱块......
简直像是某家顶级餐厅的后厨，不吝于使用世界各地的风味，只为呈现出最完美的菜品。
常年宅家的人，很容易发展出烹饪的爱好吧。
软件上的外卖吃了个遍，又懒得跑出去吃饭，于是萌生出“自己试试看”的想法。
路易斯走到冰箱前，冰箱门上贴着一张表，上面记录着接下来一周要干的事情，划掉了三行，还有四行没划掉。
路易斯拉开冰箱，表情僵住了。
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保鲜盒，烤糊的甜点、硬邦邦的炖肉、散开的寿司，是会让知名暴躁主厨戈登·拉姆齐气死的程度。
难怪那么热爱烹饪，却从不见她邀请朋友品尝，原来是厨艺太差拿不出手，又觉得扔掉太可惜，抱着“总会吃完”的心情通通塞进冰箱，却越积越多。
路易斯踱步到书桌前，书桌左侧摆着一沓本子，正中间的笔筒里插着两支万宝龙牌钢笔，右侧是一盏台灯。
米娅似乎说过，她有将重要的事情记录在纸上的习惯，意外地守旧，和钟爱机械表的个性相仿。
路易斯拉开椅子坐下，幽幽地望向窗外，寒风呜呜地刮过，雪粒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这些年她就是坐在这里，白天认认真真地撰写工作文件，夜幕降临又瞒着所有人，筹备那长达数年的阴险计划的么？
每天早上元气满满地离开公寓，对遇见的所有人都笑脸相迎，黄昏时分回到这里，摘下那美好的面具，暴露出凶残的本性。
戴着面具生活那么多年，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
会在夜深的时候觉得寂寞么？
会在某一瞬间厌恶自己么？
会忽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么？
如果林牧邈的实验失败了，她大概会继续扮演那个人见人爱的米娅副院长，一直潜伏在诡幽灵分院里，度过更长的岁月吧？
会不会某一天醒来，她突然发现比起那缥缈残忍的计划，分院里的生活才是更值得珍惜的？
路易斯感觉胸口闷闷的，他打开台灯，抓过一个本子翻阅起来。
他要看看究竟是怎样宏伟的计划，值得米娅放弃所有回忆，用自己的生命去追逐。
路易斯愤慨地快速翻页，看到的却是正常的工作记录，皱了皱眉，换下一本。
依然不是邪恶计划，而是菜谱笔记，精确到盐要第几秒放多少克，俨然米其林大厨的做派。
再换下一本，不是......下一本......还不是......再下一本......
直到快看完所有本子，路易斯才自嘲地笑笑，他又忘了米娅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而是城府极深的卧底，清除那些蛛丝马迹只不过是基本功。
只剩下最后一个本子了，路易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把它翻了开来。
这个本子上笔迹潦草，没有记录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些琐事，杂乱得甚至称不上是日记，算是女孩子的日常碎碎念。
路易斯却立马警觉起来，越是这种看似平常的东西，越有可能隐藏着重大秘密，比如按照某种规律阅读，就能破译出潜藏的信息。
他聚精会神地阅读每一页，尝试了藏头阅读、藏尾阅读、斜线阅读等各种方式，却终究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有些气馁了，这大概就是一本无聊的碎碎念，就算藏着秘密，也不是他的智商能够破解的。
抱着失望的心情，路易斯翻开最后一页，怔住了。
这一页的笔迹板正了许多，标题一丝不苟地写在最上方的正中间：《叶大师的约会攻略》。
“19：00-20：00：共进晚餐。保持优雅端庄的同时，要给男生表现自己的机会，比如为女生拉开椅子、开门、饭后递上餐巾纸。
20：15-22：30：以防万一，提前准备好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票。有些男生不擅长计划约会行程，这种时候女生要站出来，分担男生在约会中的压力。
22：45-23：15：主动提出去附近的小吃街吃东西。适当的小心机是必须的，漂亮的女孩子天生带有疏离感，可能会让男生望而却步，所以要展现出平易近人的一面，比如吃货属性。
23：16-23：59：在附近的公园散步。幽静的二人空间是爱情的温室，在这样的环境下，男生会蠢蠢欲动，迸发出勇气的可能性才最大。
00：00：有的男生天生迟钝，需要耐心的引导，如果到了零点还不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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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对他说，我喜欢你。”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设定午夜十二点的闹钟么？为了抓住绝对不能错过的时机。
疲惫从身体深处涌出来，弥漫至全身，路易斯感觉头脑从未这么混乱过。
既然女孩子的房间保留着她们最真实的一面，那至少这次的约会，她是真心期待过的吧？
还是说，连这都是她的伪装？
路易斯想不明白，他熄灭台灯，解除幻肢，疲乏地趴在桌子上，合上沉重的眼皮，永远不想睁开。
他从未想过某天醒来，米娅再也不会凑到耳边为他轻声报时，像是要治愈那颗和身体一样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