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又猛地拍桌子，“想什么呢？”
闻山回神，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想什么都要告诉你的话那我岂不是很白痴。你问问题都不动动脑筋的吗？比林警官差远了，哦，比你旁边那位也差得很远。”
叶泽气得想揍他，却又生生压住，咬牙切齿，“就你这张嘴，难怪天天被揍。”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闻山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无论他和林默是何种关系，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以后又会怎么样，他都厌恶有人窥视还做出评价。
被他的神情一刺，叶泽忍不住讽刺起来，“我当然得管！林默是我们缉毒支队长，你又是什么东西？三天两头进市局的嫌犯！你要是还念着以前那点情分，你就该离他远点！”
林默是缉毒支队长。
对啊，他是什么东西？三天两头进市局的嫌犯。
他应该离他远点。
他应该离他远点。
闻山好像被当头一棒，浑身泼了冷水似的，他没有出声反驳，静默良久，“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罗蓁睨了叶泽一眼，没有审下去的必要，她起身，“等我们向秦宏天核实确认你没撒谎，你就可以走了。”
闻山淡淡说了句，“谢谢。”
叶泽追出去，“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罗蓁停下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审讯室，你是问话警官，他是嫌疑人。但你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林默打抱不平。说白了，你在把他当成林默朋友来对待。”
“他不配，他！”叶泽一顿，忽然明白过来，“可是我……”
“你最好别让李局商局知道你今天的审讯。”
“我……”
“别‘我’了，有这功夫去磨磨李局商局，把你们老大弄回来。一整天就光给你们缉毒队帮忙了。”
罗蓁头也不回地离开，叶泽转身回到审讯室，定定地看了闻山一眼，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放他走。”
小张惶恐地站起来，“可是，罗队刚不是说要打电话给秦宏天核实吗？”
“打个屁打！秦宏天能接你电话？”叶泽忍不住怼了小张一句。
秦宏天连市长都不放在眼里，还能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保镖接市局电话并且耐心解释事情原委吗？
总之，又一次没有拿到闻山犯罪的确凿证据。小张依言打开了审讯椅，解开闻山的手铐。
闻山看了小张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
又一次进市局，他这最近进市局也太频繁了点。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过，闻山点了根烟，正准备拦辆出租车回去，一辆丰田汉兰达在他面前停下，车窗摇下。
闻山一怔。
林默？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林默睨了他一眼，“上车。”
呃……闻山不确定地转身看了一下身后，这里是泰州市公安局没错，他又回过头来看着那张木头侧脸，这人是林默没错。
不是，他是嫌自己停职不够吗？开车来警局门口接嫌疑犯，他就不怕自己被怀疑和嫌疑犯有勾结吗？
他半晌不动，林默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一把拽住他，打开车门塞进副驾驶，绕过车头上车，“安全带。”
闻山满脸疑惑，但还是依言系上安全带。
油门踩下去，车子驶离警局，闻山扫了一眼林默看不出神情的脸，“林警官，你是不准备当警察了吗？”
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动了一下。
林默没有回答。
闻山支着手靠在车窗上，歪头看他，“当警察多没趣，又累又苦还没钱，你要不别干了。”
林默还是没吱声。
好吧，闻山换了个话题，“去哪儿？”
“你以前闹着要当缉毒警是为了钱吗？”林默突然侧头看向他，“闻山，你以前为什么想当缉毒警？”
怔愣的表情转瞬即逝，闻山笑了起来，“这么久的事你居然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我不是想当什么缉毒警，我只是少年热血，想当个英雄。那个年纪不都那样吗？警察、消防员、军人，只不过是崇拜英雄，所以也想成为英雄而已。”
拇指和食指夹着的烟燃尽，烫了他一下。
手指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烟灰落在裤腿上，还有些微星火，闻山慌忙伸手拍掉烟灰，“我们到底去哪儿？”
车子猛地一下提速，丰田汉兰达飞驰在繁华大道上，闻山在一前一后颠簸的瞬间听见林默说：“回家。”
回家？
回林默家！
闻山猛地回过神来，“停车，我要下车！”
林默对此置若罔闻，车子速度不降反升，闻山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林默你大爷，你自己打完我不算，是要把我拎到你妈面前，让她也对我拳打脚踢吗？你给我停车！停车！”
他伸手去抢林默的方向盘，车子高速状态突然变道，车轮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林默踩了一下刹车，快速把方向盘回正。
差点就要追尾了。
林默怒吼，“你想死吗？”
闻山阴沉着脸，咬牙道：“我说了，停车。”
林默冷笑，“你也有怕见到的人。”
闻山死死攥住安全带，极力忍耐着，他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可还是没用，良久，他说：“我求你，林默，够了，停车吧。”
林默，够了，停车吧。
自重逢他第一次这么柔软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却是祈求。
林默心脏倏地刺了一下，放慢车速，可仍然没有停车。
那个熟悉的路口越来越近，闻山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快冰冷凝固了，他紧绷着脸，眼中一片死灰，他是一个等待被执行枪决的罪犯。
路口近在咫尺，突然，车子打转方向，向左边的路开去。
闻山一怔，愣愣地转头看向林默，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松了几分，又紧绷起来。车子行驶五分钟后停下，林默下车绕到副驾驶，“下车。”
闻山稳了稳心神，抬脚下车。
“砰”地一声，不轻不重，车门被林默关上。
见他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林默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上楼。林默正解密码锁，握住门把手要推开门时，闻山突然转身就走。
步子快得就要跑起来。
林默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你跑什么？”
闻山：“我我没跑，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我……我想起我还有事，我要回去了。”
他抓他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拔腿就走，问他一句话他能用十句堵回来，现在却慌慌张张，磕磕巴巴。
“你在怕什么？闻山。”
闻山不答，甩开他的手就要走。
“我问你在怕什么！”林默一把将他推在墙上，戾气陡然重了起来。
“我求你，林默，让我走。或者，你给我一枪，行吗？”他真的不敢，不敢看见林默的妈妈，哪怕远远的一眼，他都怕得立即转身就逃。
现在，林默却要把他带到她的面前。
曾经，她那么温柔地唤他“闻山同学”，不停地把菜夹到他的碗里，在所有人都在谩骂殴打他，甚至林默都呆在原地没有上前，是她护着他。
他的爸爸杀了她的丈夫。
而她还愿意护着他。
他宁愿她像其他人一样骂他打他让他滚，他宁愿那样。
闻山低垂着脑袋，一把推开拦着他的手就要走，林默却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闻山气得一拳打了过去，“我说了，让我走！”
“你一个缉毒警把嫌疑犯往家里领，你是疯了吗？”
林默生生受了他一拳，攥住他的手腕却没有松丝毫，他硬拽着闻山走回房门前，解锁开门。
闻山的呼吸几乎屏住。
房子里黑漆漆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动静。
林默伸手开灯，一把将他拽进屋内，门“啪”地一下关上，闻山的眼睫颤了一下，林默的妈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