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前来听道的人，又换了另一批。
崭新的八十万人，恭恭敬敬的坐在道场上，聆听着王大师的传道。
项南弯着腰，双肘拄着二楼阳台的围栏，一边喝茶，一边看那群疯子的状态。
“让我进去！求求你们放我进去吧，让我再听一天吧。”
不远处，道场边缘，有个肥胖的中年人哭喊着往里面闯，被一群安保人员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那中年人手里摇晃着一张卡，哭喊道：“我愿意花钱，我愿意出一百万，不，一千万！求你们了，再让我多听一天吧。”
一名安保队长走了过来，照着那中年人脸上就是一脚，直将那中年人踹的口鼻眼歪，嘴里喷出两颗带血的断牙。
那安保队长居高临下道：“当真好大胆子！连大师的道场你都敢闯！王大师昨天就说过了，昨天听过讲道的人，不可以再来听第二次！”
“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
那中年人看起来身份不低，至少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可在王大师面前，世俗世界的官员，根本不值一提。
当一个社会足够疯狂的时候，信仰，是碾压权利的。
这种病态的场景，在这个小小世界的历史上，已经上演过不止一次了。
项南喜欢看书，他看过这个世界上的不少历史文献，曾有这么一个记载，让他觉得很是荒唐。
就在近现代史上，当某一个教派的威望达到鼎盛时期时，这个教派的首领人物，已经俨然变成了神的代言人，他是凌驾于一切的，是不可攀登的高度的。
在他受管辖的国家里，那一国的国王，甚至愿意趴下来亲吻这个教派首领的靴子。
项南眺望着远方的高楼林立，道：“这个社会的文明已经高度发达，他们甚至掌握了能够上天，进入宇宙的技术。”
“可无论科技文明如何发展，人性总是不变的。”
说罢，项南摇了摇头，转身进屋了。
此后每一天，总有崭新的八十万人前来闻道。
大约五天之后，有人回来了。
有人真的感受到了天地灵气，而五天的速度，即便在项南看来，也的确是很不俗了。
可来的人，却让项南小有吃惊，居然是那个身材高条的女子。
她得到了王大师的接见，而那王大师同样是惊讶非常的看着她：“你真感受到了？这么快？”
高挑女子兴奋道：“真的，大师，我真的感受到了！”
那王大师取出玉佩，道：“摸一下。”
女子摸了一下玉佩，竟然，那玉佩也发光了！
这一下，王大师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发光玉佩，喜道：“天助我也！”
只是，那玉佩的光芒还太弱，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程度。
女子刚刚感应到灵气，还没有正式修炼，她的道心正处于孕育的雏形状态，没有凝聚成型。
王大师兴奋的取出一本薄薄的，仅有两页的，最最低级的功法，递给女子：“拿去修炼！”
“记住，不要离开这里！绝绝对对不要离开！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女子兴奋点头：“一定。”
是夜。
夜风清凉，那女子坐在空无一人的道场上，坐在水面上的木架平台上，双目微闭，盘膝而坐。
一丝丝单薄的灵气，正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慢慢的落在她身上，并被她艰难的吸收进去。
落在她身上的灵气太薄了，只有那么一层而已，可即便是这么少的灵气，对她这个初入武道门径的女子来说，也算是海量，得慢慢吸收，半天才能吸收干净。
王大师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眼睛里满是兴奋光彩，自言自语道：“太好了，我为我神收集到一个纯净道心了。”
“只待她道心凝聚成形之时，便是我收走她道心之日！”
待王大师进屋，项南溜溜达达来到了道场，他站在女子面前，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
心道，当初自己踏入武道时，是否也如她这般沉醉痴迷。
“走吧。”项南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女子睁开眼睛，看到是项南，便露出厌恶表情，道：“怎么，还想找我算账？我知道上次是我做的过头了一些，但我原本只是想教训你一下的，我没想搞到那么严重。”
项南摇头：“走吧，不要修炼了，会送命的。”
“神经病。”女子瞪了项南一眼，又闭上双目，继续修炼。
项南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
那女子冷笑道：“你分明是羡慕我吧，还不肯承认，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
“如果你真怕我修炼致死，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不去劝我了。”
项南背影一停，道：“若是以前，我无论如何也会救你。”
“可现在，不会了。”
女子眼眉一挑：“还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到现在还记仇呢。”
项南没理会她，自言自语道：“你们只是一道道意识，是梦中的意识而已。”
“不过是梦而已，嗯……不过是梦而已。”
“倘若我梦中的一个人死了，待我睡醒之后，还会对梦里死去的人，而感到悲伤么？”
说到这里，项南凄凉的笑了笑，道：“我以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如今看来，只是个笑话。”
“而我，便是那个为了梦中角色死去，醒来后仍然为他感到伤心的笨蛋。”
“如果你们不是真的生命，救不救，是死是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项南脸上带着笑容离开了。
只是那背后的女子并未看到，在项南满脸的笑容上，却有两行清泪无声的流下。
他的心，已经成了灰色。
他已经看淡了，也看破了。
这些树，这些山，这些人，在此时的项南眼里，只是画卷上的油墨。
他们是一个个的符号，一个个没有生命，没有存在意义的符号。
这个世界是假的。
那天是假的，地是假的，宇宙万物也是假的。
项南自己也是画中的假人，他自己心中可笑，只笑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生命。
这个世界有一句诗，让项南很有感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项南望天流泪，心中却如那空无一物的茫茫荒原。
自己还能活多久，或者说，存在多久。
如果那个日记的主人醒了，那么自己，和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不见，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像是昨夜的梦境在醒来之后，再也不会出现，也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一个为了苍生，最不要命去战斗过的人，世界观崩塌之后，他也会是那第一个崩溃，失去内心力量支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