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鞭笞的皮肉伤可以养好,但本就落下病根的她,却着实难以承受那一夜的风寒。
即便是御医为她精心调理着,庄梦蝶也十分配合的喝汤药,吃滋补的药膳,但她整个人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小谷端着汤药走进寝殿,看到庄梦蝶竟只穿着秋日的薄衫站在窗台前伸手关窗,忙上前道:“女皇陛下,这些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您这身子刚好些,若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小谷说着连忙将端着汤药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小跑着去取来了庄梦蝶的披风,走到庄梦蝶的身后,刚想向在王府时那般替她披上,却又惊觉不妥,于是将披风双手托着高举过头顶,躬着身子道:”还请女皇陛下保重龙体。”
来了庄梦蝶的寝宫七、八日,庄梦蝶才借机将小谷留在身边伺候,小谷知道庄梦蝶时刻提防着允王的人,便也不敢表露出与庄梦蝶过多的亲近,她一直都小心翼翼扮演着一个唯唯诺诺,生怕惹了女皇陛下不高兴又被打发回偏僻的宫殿做苦力的小宫女。
允王派来伺候庄梦蝶和杨璟玥的那些宫女,也是因为制作花灯一事才知道小谷原来是庄梦蝶王府的婢女,刚开始还担心出自庄梦蝶府邸的婢女来了会受庄梦蝶器重,踩到她们的头上。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们发现庄梦蝶对那个出自自己王府的婢女也并无任何一同,而那个名叫小谷的婢女,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甚至只要庄梦蝶脸一沉就面露惶恐的胆小怕事的宫女,先前对小谷的敌意便也烟消云散了。
她们都觉得要不是小谷会制作与众不同的花灯曾讨好过庄梦蝶,想必庄梦蝶也不一定会带她入皇宫。
再加上小谷来了庄梦蝶寝殿后,有什么事都抢着做,那几个伺候庄梦蝶的宫女也落个清闲,加之允王近来忙于国事,连来都不来了,她们每日闲暇时赏赏雪,烤烤火,日子比起之前在允王府不知道好了多少。
庄梦蝶虽然一身病弱,但自从身上的鞭伤好了之后,行动也利索了起来,好多事情她都不愿假手于人,在自己的寝殿也鲜少摆女皇的架子,更是大方的将好吃好玩的都赏给在寝殿伺候的宫女。
那些宫女对这个身子孱弱的女皇陛下也心存好感,知道庄梦蝶喜欢清静,平日只要庄梦蝶不传唤,她们也不会随意进入寝殿打扰。
“替本皇把披风披上吧。”庄梦蝶掩上了窗户,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小谷得令立即起身,将手中的浅青色披风轻轻地给庄梦蝶披上。在王府时,小谷便是庄梦蝶的贴身伺候婢女,眼见庄梦蝶又比在王府时消瘦了许多,小谷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庄梦蝶拢了拢披到肩膀上的披风,转过身,让小谷将刚才端来的汤药端上来。庄梦蝶还是穿着秋日里她最喜欢的浅青色轻薄长衫,露在青衫外修长的脖颈比起从前似乎又苍白了许多,她的脸色在御医的悉心调理下,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慢慢啜饮那一碗苦涩的汤药,庄梦蝶捏起一枚蜜饯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着。小谷看着庄梦蝶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脸,几度欲言欲止,最终还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庄梦蝶是个极为怕苦的人,在王府的时候,时常喝了一两口将汤药倒掉,小谷听得最多的,便是她独自感叹她这病根是除了掉了,喝再多的汤药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罪受吧了。
只有庄非鱼来的时候,才能有办法哄得庄梦蝶开心,让她将一整碗的汤药都饮尽,如今没了庄非鱼,又有谁还能哄得了她,劝得了她。
可出乎小谷意料的是,如今庄梦蝶,似乎感受不到汤药的苦涩一般,一整碗汤药就被她像品着一盏好茶一样慢慢地饮尽,直至装汤药的碗见底,也没见庄梦蝶皱一下眉头,更别说是像从前那般抱怨了。
喝完了汤药后,她依旧像往常一样要吃了枚蜜饯,如今她吃的蜜饯,也依旧是她在王府里最爱吃的金丝蜜枣,可她也像感觉不到了甜味的那般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慢慢地咀嚼着,然后将其咽下。
小谷默默看着这样的庄梦蝶,心酸不已,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如今这副就连对自己也如此淡漠的样子?
庄梦蝶吃完了蜜饯,唤小谷拿过茶水漱了口便慢慢走到软塌前躺下。
如今已是深夜,小谷看到庄梦蝶就这样在软塌上假寐,想劝她回内室去休息,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动她。毕竟这些日子里,庄梦蝶睡眠的时间不过两个多时辰,她每日在这软塌上躺着时间远比回内室要多得多。
杨璟玥在庄梦蝶的寝殿疯玩了几日后,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每日都拉着庄梦蝶玩闹打扰了她的休息,不等她发话便自己搬到了偏殿,每日来找庄梦蝶玩上那么一个多时辰后便会自己去皇宫各处游玩去了。
庄梦蝶侧着身子卧在软塌上,阖上了双眼,但小谷知道她并未入睡,她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或者是在发呆。
即便寝殿内燃着炭火,温度刚好,但小谷还是担心庄梦蝶身子弱会着凉,轻声地询问道:“陛下,奴婢去给您灌个汤婆子吧。”
“也好。”庄梦蝶没有抬眼,但小谷的话音刚落,她便淡淡的应了下来。
得了庄梦蝶的应允,小谷收了桌案上已经一滴药汁都不剩的碗和蜜饯,轻手轻脚退下。
很快,小谷便拿来了灌好的汤婆子,和一条没有一丝杂色的银狐皮裘。听到小谷的脚步声,庄梦蝶坐起了身子,从她手中接过汤婆子和银狐皮裘,自己亲自动手给自己盖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过那暖和柔软的银狐毛,庄梦蝶眼眸底神色复杂,这是庄非鱼送她的,是他为她特地不远千里去雪山为她猎得的银狐。
那一夜,在冰天雪地的梅园,那漫长而又绝望的等待让庄梦蝶的已经自己早已不会再痛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