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刘旭东三次遇到余善贵是个意外,那么这次事故处理速度之快,对于刘旭东来说更是个意外,短短三天的时间,所有的赔偿都已经到位,每位遇难者的家属都获得了80万元的赔偿,这部分钱是县财政拿的,大兴化工厂完了,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原来还是偌大的一个厂区,被夷为平地,烧毁的机器设备也不知道都运到哪里去了,而且附近的人除了几个看到有大型机械半夜作业以外,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谁下令运走的,就连刘旭东打听都没有打听得到。
死亡人数定格在了12个,但很多小道消息却不是这么穿的,有说13个的,更有甚者说二十多个的,这事刘旭东不敢保证,因为在他这里,就是十二个,县里会拿出九百多万摆平这件事,刘旭东觉得这件事差不多也就告一个段落了,只是对于官员的问责结果一直没有出来,就连个小道消息都没有,在刘旭东的内心深处,虽然还有一丝的担心,但更多的则是庆幸。
王迪回来了,实在事故发生一周以后,这一天早上刚上班,刘旭东正在办公室写一个工作总结,王迪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头,大气不敢喘,看着王迪发愣。
刘旭东抬头看到王迪的时候,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怜悯,或者说是同情,王迪身上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穿的运动装,如果从脖子往下看,还是那个朝气蓬勃,年轻好动的公子哥,但他脸色的表情却完全否定了这一切。
王迪的脸色非常差,差到那种在重症监护室才能看到的脸色,刘旭东不敢看他第二眼,因为他怕王迪会在门口倒下去,而且再也站不起来。
“同志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谁都能听得出,王迪的这句话是费了很大力气说出来的,为了不让大家把他看得不堪一击,他装出了以往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连说话也是带有半调侃的成分。
刘旭东不忍心让王迪说下去,便在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王迪跟前,一只胳膊揽着王迪的肩膀,把他带进了屋,说道“好兄弟,回来就好,今天晚上我给你接风洗尘。”
一个人的心情并不因为他说出的话而改变,王迪虽然是调皮惯了,而且在大家心目中一直是个万事都无所谓的愣头小子,但这次,谁都知道他遭受了致命的打击,王大成被公安机关带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宁城,王迪红着眼睛对刘旭东说:“刘子,见到你,见到大家,我很高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聂林的嘴此时显得很笨拙,他也在座位上站起来,嘴巴里重复着一句话。
“跟闫局长见面了么?”刘旭东轻轻的问王迪说。
刘旭东之所以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闫瑞东那头,他是不想让王迪回来这件事有故意躲避闫瑞东的嫌疑,王迪走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就如同失踪一般,虽然闫瑞东并没有说什么,但刘旭东知道,现在的闫瑞东已经不是当年的他,甚至有些变态,刘旭东不能保证闫瑞东不追究王迪不辞而别,所以提醒王迪去跟闫瑞东见个面,再怎么说闫瑞东也该有个人性,王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闫瑞东不会不同情的,如果王迪主动跟他见面,他还不领情,那他就真是个禽兽了。
王迪摇了摇头,没说话。
“走,我带你去跟他见个面,到他办公室你啥也别说,我说。”刘旭东说道。
“天成,要不先让他坐会吧,刚回来,喝口水再去也不迟。”聂林走到两人跟前说道。
“回来再喝吧,就是见个面的事。”刘旭东说。
来到闫瑞东办公室,闫瑞东见到王迪眼睛瞪得比牛眼小不了多少,嘴巴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回来了?”
“闫局长,我替王迪跟您道个歉,他没跟您说一声就走了。”刘旭东自己都觉得说出这些话听着身体打哆嗦,而且明显的虚伪和做作。
闫瑞东摆了摆手,示意刘旭东不要再说,他在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王迪跟前,用手拍了拍王迪的肩膀,说道:“小王,回来就好,这种事是谁也料不到的,也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你别太难过,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干,把悲伤化作动力,我想信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好么?”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真诚,但刘旭东感觉到,闫瑞东这是在揭王迪的伤疤,才一周,闫瑞东就哪壶不开提哪壶,跟王迪说这种话,刘旭东看了看王迪,他的眼圈明显有些发红,便不管闫瑞东什么表情,把王迪又拦在胳膊下面,对闫瑞东说:“闫局长,王迪还没吃饭,我请个假,带他出去吃点饭埃”
刘旭东说完便扭过头带着王迪出了闫瑞东的办公室,也不管身后的闫瑞东同意不同意,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来跟他见个面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出了闫瑞东办公室,刘旭东问王迪吃过没有,王迪点了点头,刚走到四楼,陈逸松正好出门,见到王迪,虽然他也吃了一惊,但表情顿时又恢复了原状,说道:“王迪回来了。”
王迪点了点头,陈逸松便也不再说什么。
王迪回来消息在十分钟内传遍了安监局,出了陈逸松见过王迪了,其他两位像是来大队办公室看稀有动物一样,来跟王迪见面,刘旭东也不知道他俩为什么要来,但当见到王迪的时候,他俩却又不知道说些啥,只是看着王迪点了点头,然后就出门。
两位副局长还不如几位年轻人,虽然他们也是来看王迪的,但至少还会跟王迪说几句话,虽然有几个同事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也没像闫瑞东那样直接,刘旭东不想再让更多的人进来,他想了想关门有些不合适,便对王迪说:“要不咱出去走走,今天就不上班了,反正刚才跟老闫说过了。”
“怎么都行,我无所谓。”王迪说道。
刘旭东跟聂林交代了一下工作,带着王迪出了门,到了楼下,刘旭东又给陈逸松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带着王迪出去了,也算是请了个假。
其实刘旭东也不知道去哪里,开着车拉着王迪便出了县城,在县城这个地方,熟人太多,自己的这个车号太容易被人发现,如果有哪个好事之徒再到闫瑞东那里打个小报告,恐怕自己又免不了一顿教育,刘旭东倒不是对自己的人格不放心,只是现在小人太多,防不胜防。
两个人谁也不说第一句话,气愤让人有些窒息,刘旭东还是忍不住,边开车边问王迪说:“回来还走么?”
“我还能往哪里走啊?”王迪说。
刘旭东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这种问题自己怎么能问,这不是跟闫瑞东一样么,是啊,王迪这个时候还能去哪里?哪里他也去不了,他爹已经进去了,王迪自幼就没有母亲,是他爹一手把他带大的,这一点自己早该想得到。
王迪并没有因为刘旭东的问题而再一次伤感,轻笑饿了一声,说道:“刘子,我想通了,其实这就是命,我王迪就是这个命,都是上辈子安排好的,我也改变不了,我爸进去了,我不怪他,现在我才知道,上天给你什么路,你就要走什么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安监局干,而且要好好干,这个工作我不能丢,以后的路就是我来走了,呵呵,孤家寡人……”
刘旭东听完王迪的话觉得自己一句话都没法说,甚至连个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去说,他专心的开着车,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
王迪接着说:“刘子,以前我在工作上,在为人处世上做的的确有些不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一个人来到世上,父母只能给与你身体,其他的还需要自己去创造,我现在就是要从零开始,别的我都不想了。”
“别怕,还有我呢,虽然大忙帮不上,但只要你需要我地方,你放心,办到办不到我都会去办。”刘旭东硬邦邦的跟王迪表了个态,虽然说了这句话,但刘旭东还是觉得有些多余。
“刘子,我知道从你来到安监局就一直照顾我,我比你大,也是白大了,以前我想法比较简单,总觉得谁都不如我,刚开始对你还有点意见,只要你把我当兄弟,我就知足了,真的。”王迪说话的时候表情一直很平淡,看不出悲伤,看不出委屈,谁都想不到这些话是出自王迪的口。
“咱去哪?”刘旭东问王迪,因为再往前就出了宁城了,刘旭东再不确定地点,恐怕车子就要到了邻县了。
“要不再路边停停吧。”王迪说。
刘旭东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打开四角闪,熄了火,从手盒里拿出一盒烟,打开递给王迪一根,又给王迪点上,自己也点上一颗,两个人就这样吸着烟,直到烟吸完,俩人一句话都没说。
刘旭东把烟头扔到窗外,打破了这个沉默,问王迪说:“这几天你去哪了?”
王迪笑了一下,说道:“刚开始我回家,我爸被带走以后,我去了省城,我去找徐凤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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