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病床实在有些小,所以栗枝基本是靠在霍池怀里。
她这几天忙于音乐会的事,每天都是凌晨才睡下。
霍池睡之前非洗了个澡,还拉着栗枝一块儿洗——让萧助理送晚饭来的时候顺便带了几件衣服过来。
用的是外面卖的一块钱一包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很淡,并不显得劣质。
栗枝埋头在霍池怀里,闲话家常,霍池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栗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直至彻底没了声。
霍池低头看去,栗枝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看着女孩这副乖顺的模样,霍池没忍住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那双仿佛藏着万种风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女孩,似乎怕自己一眨眼,栗枝就会消失了一般。
可不是嘛。
上一世他不过一时没看住就永远地失去了怀中的女孩。
霍池其实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穿到书里,而原主又去了哪里产生过怀疑,但这种事说起来多少有点玄学,而且他已经决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所以这个疑惑只在脑海里停留了片刻就被他挥去。
还有穿书前发生的事,他只记得一些自身的事,但关于亲人朋友的记忆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他原以为是自己在车祸中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直到今天经历了这场车祸,脑袋撞上车窗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一切真相。
他和栗枝所在的这个世界确实是一本小说,但小说里的“栗枝”却并非是现在的栗枝。
可以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原住民,只有他和栗枝是外来的。
因为在现实里,他和栗枝都已经死了。
霍池伸手抚摸着女孩的眉眼和脸颊,嗓音略显低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现实里,他第一次见栗枝是在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初三联考,他在栗枝他们的学校考试,春日的阳光正暖,霍池从一棵巨大的花树前走过,然后对坐在树下看书的女孩一见钟情了。
但还没等到他去靠近,就得知对方是京西附中校霸的女朋友。
可后来,他和栗枝考到了同一所学校,高一的时候他们并不在一个班,高二重新分班时才分到了一个班级。
栗枝的性格开朗又外向,被大家推选为班长。
霍池是一中里出了名的冰山学霸,高岭之花,开学到现在,跟他告白过的人都可以从一中排到二中了。
可霍池每天活得清心寡欲,像是除了天文地理就什么都不关心的学习机器,
没有人知道,这朵高岭之花的目光总会忍不住追随一抹明艳动人的身影。
暗恋是一场不知道结局的默剧。
霍池吃尽了暗恋的苦,最终迎来了双向奔赴的甜。
在高三那年,他和栗枝心照不宣地谈起了恋爱。
栗枝的小提琴拉得好,上了大学也依旧会参加各种着名的音乐会。
二十岁那年,他向栗枝求婚了。
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栗枝送了两个红本本给他当作生日礼物,从此,他们的名字被写在了同一张户口本上。
他和栗枝算是英年早婚,而且结婚好几年都依旧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一般。
二十六岁那年,栗枝觉得他们是时候准备要一个孩子了。
可是意外就这样在不久后发生了。
栗枝在跟着演出团去国外演奏的时候遭遇了暴乱……
想到这里,霍池的心脏便像是被一双利爪给紧紧攥住,疼得他脸色都白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栗枝不安地动了动。
霍池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底炙热的感情几乎不加掩饰。
幸好……
幸好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再次相遇了。
也幸好他从一开始就抓住了她。
霍池拍背的动作慢了下来,脑子里回忆着他在昏迷时“看到”的景象——
现实里,栗枝怀着孩子死在了那场暴乱里,他赶到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身体和医生的一句“节哀”。
失去爱人的痛苦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他不愿相信栗枝就这样离开他,执意将栗枝的尸体带回国,也不让人举办葬礼。
最后还是慕君溪强行将栗枝抢走,送去下葬。
下葬那天,大雨倾盆而下,
栗枝出事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小家伙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悄然成型,却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就陪着妈妈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慕君溪本来想给这个小家伙也立一座座小小的坟,但在下葬那天,他却觉得,小家伙可能更想和妈妈待在一起。
霍池一人在栗枝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大雨也淋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他忽然将自己收拾打理干净,出发去了西山。
传闻西山有一座佛寺,凡是有所求之人须得膝行一千一百个台阶才能达成心愿。
一千一百个台阶,每上一个便磕一个头,就这样,他磕了一千一百个长生头,到山顶的佛寺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淋漓的血迹。那天,山上下了一整夜的雨。
第二天他从佛寺离开,天气放晴。
回到京城时,他突然不再萎靡不振,而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也逐渐开始见人了。
但从来不信佛的他却不知何时手腕上总带着串檀香佛珠手链。
也没人注意到,不过年纪二十八的霍家家主竟长出了白头发。
两年的时间,他越来越冷漠无言,却依旧住在墓园旁边的别墅里,每到她和孩子祭日那天,他总会空出时间,带着蛋糕和鲜花去她的坟前静坐一会儿,然后和她说说话。
偶尔还会提到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会幻想如果她和孩子还在,现在已经两岁了,会叫爸爸妈妈了,会抱着他的脖子对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产生好奇心……
别人没有注意,但看着他从小长大的管家却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从她去世,他便每日每夜地失眠。
可没人知道,他其实很想睡着,因为也许能在梦中和她相遇。
他的脸色病白到了极致,但手腕上的佛珠颜色却越来越红,色泽光润鲜艳。
终于,在一次合作谈判的途中,他昏倒了。
医生说他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衰竭,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在病床上待着的这几天,他每天都在看她的照片。
心电图趋于直线,呼吸停止时,佛珠突然就断了,嗒嗒嗒地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
栗枝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