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平日里时间又过得太快,只在一眨眼间,楚岩汐已从那个日日仰着脸张开手要他抱的两岁婴孩长成一个不苟言笑的威严太子。
霍铮现在还清晰记得楚岩汐那时依赖的眼神及稚嫩的童音:“霍哥哥,要抱。”
皇宫里所有人都认定这位小皇子活不长,不仅因他总生病,也因为国师应皇帝诏谕探过他的命数:命途多舛,活不至弱冠之年。但当他被封为太子之后,他看上去依然瘦弱却再未宣见过太医。法师们又说,如此天喜,自然会提升他的阳气,他的身体因此比以前健康。宫中的人又在猜,那么这位皇子活不至弱冠之年的预言是不是也破了呢?
霍铮坚信天命已破。
虽然做了太子后的楚岩汐变得冷酷不近人情,但如果这样可以让他长命百岁,霍铮还是宁愿他成为太子。楚岩汐活着就好,即使绝情,即使冷漠,只要自己能时时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霍铮就感觉很圆满。
长久的等待在慢慢地磨碾着霍铮的耐心,为什么总是这样无力地等待?
他闭目静坐,脑中却风驰电掣,他在记忆中找到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即使眼见着慕雪陷入昏睡,他也束手无策。为什么让他接触这些魔幻的事实却要说他没有仙缘,为何他什么都做不了,每次都只是一个无用的陪衬?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安静地等,等着楚岩汐完胜归来再带着他离开?
如果说他没有仙缘,那么他可不可以成魔,他愿意成魔成妖甚至成鬼,只要赐给他足以并肩而战的力量,他愿意放弃一切,包括那个听起来极美好的天命。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但有谁能让我意愿成真!
安静打坐的霍铮猛然一咬牙,睁开怒气腾腾的双目,跃起身拔出佩剑。他心中恼怒,剑走沉重,凌厉剑气在月光下晃出一道道凌凌寒光。
练了二十几年的武功有什么用?就算他是大内侍卫中最强的一位又如何?在神通广大的妖魔面前他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霍铮握着剑,全力刺在身边的巨石上,用力过猛,青锋剑折成两段。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手中的断剑,过了许久才感觉到四周剑光点点,转头即见到骑兵们皆紧张地用剑指着他,剑上的斩鬼符在月光下闪着流萤般的光,他的异常显然惊吓了其他人。
一位骑兵战战兢兢地问道:“霍……霍侍卫,您不要吓我们,您……没事吧?”
霍铮长叹一口气,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冷静,他抬手将离他最近的一把剑按下去,摇头说道:“会有什么事?如果可能,我倒希望厉鬼附身。”
看他手碰在斩鬼符上也未有什么变化,声音亦如往常的沉稳,众骑兵互看一眼后长舒口气收了剑。
霍铮抬头看着这越来越浓的夜『色』,忽然记起那日与太傅在一起的情形,他当时说千万不能让恶鬼碰到你,它们吸了你的血气,若被附身,神仙也难救。
霍铮心里一动,恶鬼附身,神仙也难救!若被附身,他在拥有这些鬼魅的超能力量的同时亦会变得如鬼魅一样嗜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态思维?那日在结境里受黑魔控制而与楚岩汐一决生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不是在最紧要关头黑魔蹿出他的体内,他就亲手将自己满心满意想周全呵护的人给杀了。
霍铮额头尽是冷汗,当时的情景,即使现在想起也让他后怕不已。他渴望得到绝世的力量,却也清楚地明白这种做法是饮鸩止渴。
夜『色』最浓时,亦是黎明到来的征兆。远处林动鸟惊,一种诡异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凭空忽然刮起迅猛的龙卷风,荒石滩上再次飞沙走石,大小碎石从空中纷砸而下,寒彻入心的阴风中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哀号。
阴兵返回。
霍铮不躲反而向外疾走,被两位骑兵抱住压倒在地,一块巨石从他们头顶呼啸飞过,重重地击在他们身侧的岩石上,撞得粉碎,碎石如雨般掉落他们身上。待霍铮挣脱两人控制再站起身时,阴兵已入鬼门关,一切异相消失,天地回归宁静。
而远方,一缕朝霞冲破黑暗绽放光彩。
经历了生死,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望着这初升的曙光,骑兵们无不热泪盈眶。
他们度日如年地等到中午,未等到楚岩汐,却等来了国师及其队伍。国师见到他们亦有些惊讶,问明是在等入了鬼门关的太子后,他微眯起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抬手令手下们就地安营。
骑兵与步兵都隶属皇宫护卫营,互相之间本就熟识,经历昨夜的出生入死,大家见面更是亲切。步兵说他们昨夜被困在一座古庙中,因国师说到处是捕鬼的阴兵,若不小心与之相撞,魂魄会被它们顺手带走,从此就要失魂落魄地过一生。一整夜,外面都不停地有各种诡异的让人脚软惊心的声响,即使处在佛像的庇护下,也无人敢安睡,他们提心吊胆地睁着眼睛捱过了漫长的一夜。
与步兵的惊魂未定相反,骑兵们眉飞『色』舞地讲述了太子破阵的风姿,徒手驱鬼的锐利及下鬼府借阴兵的神奇,还有如何夺霍侍卫的剑而霍侍卫伤口又是怎样的不治自愈以及鬼帝的威胁。不需多好的口才,也无须添加什么元素,这件事本身就精彩得难以置信。
步兵们哪里会相信,纷纷猜测这些骑兵在闹鬼的郊外支撑了一个晚上,估计已被吓得有些失常。要让他们相信那位斯文秀气的太子能拉开满弓,甚至能下地府去借阴兵,就似要他们相信游鱼会飞、飞鸟擅游一样困难。
两队人马一时争执不下,最后他们都静坐下来,等待着他们话题中的中心人物出现。在骑兵的想法中,这位太子应当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冷剑,傲睨万物地从地底涌现。
他们等了又不知多久,终于从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匹白马由远及近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但马背上却似没有人。霍铮及几位骑兵跃身上马,向那匹白马冲过去。
楚岩汐回来了。
他没有像骑兵们期望的那样如一位英雄一样出现,他俯身在马背上,身上月白『色』长衫及身下白马都被染成血『色』,而血还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