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统领血往上涌,他被慕雪一派清纯可爱的样子蒙蔽,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位失去法力的神女,他们这些法术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他不甘失败地急声辩解:“霍侍卫,喜服是有禁制,但我已经讲过这是计策。现在宫中没有监国太子,朝政虽由三皇子及国师共同打理但不服者众,社稷岌岌可危。若不『逼』出太子殿下,我们国将不国。霍侍卫,太子殿下最在意你们两个,要将你们『逼』到最危险的境地,才能惊动太子殿下。霍侍卫,为了国家安危,我们都要做出一点牺牲。”
一席话,说得他都想流泪,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鼓掌。
霍铮这段时间行走江湖,也听过有关宫中的种种传闻,知道他所说虚实参半,国家确实动『乱』,他们或许也真的在急着寻找楚岩汐,但寻找的动机却值得推敲。只是霍铮并不在乎这些,谁当政又或谁覆灭都与他无关,他所企望的,不过是保护慕雪,再见楚岩汐,若穿上喜服可将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他不在意力量是否被封印。
“好,我穿。”霍铮冷漠地收了剑。
薛统领简直不敢相信,他以为这个连环计失败,却没有想到有惊无险,他认定是自己刚才那通说辞起了作用,心中对自己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这场婚礼有些古怪,但终究还是按礼制做足了一切。薛统领并未因霍铮力量尽失即发难,在事态没有完全明朗之前,他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路堵死。两位新人被送入新房,大家迅速作鸟兽散,这恐怕是他们这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提心吊胆的一次婚礼。
霍铮进了房间,看到慕雪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床沿笑意深深地看着他,他突然感觉局促尴尬,先前与慕雪同室相处的那种自然和谐的感觉统统消失,他甚至呼吸困难。
他自始至终都将这场婚礼当作一个权宜之计,可是婚姻就是这么奇怪,经过了这么一场拜天拜地的仪式之后,一切都不再是从前。他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可现在才发现,什么都已改变。
他在房间另一头的贵妃榻上坐下:“小雪,早点睡……”
可是声音却那么干涩不自然,他干咳两下,不再讲话。好似为了避嫌,他不敢去熄灭喜烛,抱臂在榻上躺下。
“霍哥哥,你过来,帮我除去头上这些累赘的东西,我看不到,拔不下来。”
霍铮假装睡着,没有搭话。
慕雪起身走到他的榻前蹲下身,习惯『性』地去拉住他的手:“霍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她柔软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所过之处,那种战栗似火花,迅速延展至他心里,在那里燃起炽火。他不明白为何今日他的触觉也这么灵敏,他为身体的某些反应感到羞耻,他侧转身顺势收回自己的手:“小雪,回去睡,我累了。”
慕雪不依,她绕一圈到榻的另一边,俯下身来摇他:“霍哥哥,你看看我头上这么多东西,几十斤重,让我怎么睡?”
霍铮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睁开眼坐正身子,慕雪很高兴地背对着他坐下,让他帮忙将那些复杂的头饰卸下。这些女子的物品,霍铮也不太会,他连揪带扯,让慕雪吃痛几回,转过头来嗔怪地看他。霍铮与她目光对视,心里怦然『乱』跳,他想加快速度,却欲速则不达,慕雪抱住头站起身:“霍哥哥,你太野蛮!很痛,你知不知道?”
及至看到他涨红的脸及一脸细密的汗珠,她又咯咯笑了,在他面前坐下,抬臂顺手去拭他脸上的汗。
霍铮一侧脸避过,低声喝道:“别碰我!”
慕雪的手落在半空,霍铮还从未这么语气冷硬地同她讲过话,他侧转脸的那一瞬间似有一道厌恶的情绪闪现。慕雪的眼泪先于她的思想冲了出来,眼泪落在榻上时,她才开始伤心啜泣。
霍铮最怕她哭,只要她流泪,他就一定会哄,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慕雪在他面前更易流泪。可这回,霍铮侧身躺下,道:“小雪,是妖力控制,我感觉有些身不由己。”
慕雪不肯信,用力掰转他的肩头,哽咽道:“骗人,明明禁制将你一切力量封印,不要说妖力,就是你自身的武力都被封住,你现在与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一定是妖力。否则他怎么会那么想亲吻她鲜艳如玫瑰的唇,怎么会那么想抚『摸』她曲线完美的脖颈,怎么会那么想将她拥抱入怀……心中的情欲如波涛,一波又一波地不断冲刷着他的忍耐力,他感觉口干舌燥。
他想将慕雪强行推开,但正如慕雪所说,他现在柔弱得甚至比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可是他推拒的动作还是让慕雪伤了心,她俯下身来将他搂住,流着泪祈求:“霍哥哥,不要讨厌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你。我知道你同我成亲是迫不得已,不是你的本愿,可是你放心,见到太子哥哥我会同他讲清楚,你我都只是时局所迫,你并没有违背近侍的规矩。”
霍铮闭着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两下,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几乎冲口而出:“是我本愿。”可他随即又警醒,他怎么能这样想,又怎么可以这样说?
慕雪不知他内心的挣扎,见他继续沉默,她再次保证:“殿下既然能知道我们离开赤焰宫,必定也会知道你我皆入险境,他一定会来。”
“小雪,我很累很困。”霍铮很努力才装出平日的镇定,“今日控制妖力让我元气大伤,我有些缓不过来。你压住的地方,好痛。”
慕雪赶快坐正身体,手在他身上『乱』探,紧张地问:“你哪里痛?”
霍铮抓住她的手,制止她『乱』『摸』:“只是内伤,很快会好。每次妖力发作后,我都会感觉气闷难受,这次更狠些而已。”
慕雪略略思索,道:“这时被封印妖力是件好事,你可乘机调养生息。当你可凭意志控制妖力时,它会更频繁地反复,让你大伤元气。若内伤未全好时再遇妖力发作,你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控制。”
霍铮松开她的手,手臂搁在眼睛上遮住烛光,低语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的声音很低,慕雪未听太清楚,不过看起来他确实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她在他身边低头静静坐了好一会儿,虽然没有哭,但闷闷不乐,手指玩弄着他喜服上的相思扣。
有她坐在身边,霍铮也没有办法睡着,他对慕雪的脾气实在太了解,他缓声说道:“我没有怪你,更不会讨厌你。小雪,我只是累了。”
慕雪恹恹问道:“真没有讨厌我?”
霍铮应了一声“嗯”。
慕雪将他搁在眼睛上的手拉开:“那你没有『摸』我的头,平时你哄我时,都喜欢『摸』『摸』我的头。”
听到她略娇蛮又显孩子气的话,霍铮不禁微笑,他睁开眼睛却看到慕雪的大眼睛里又泪珠盈盈,她一眨眼,眼泪即成串流下。
“你怎么又哭了?”
“看见你笑,我开心,我真怕你不理我。”慕雪一边抬袖去抹眼泪一边鼻音重重地说,“现在我放心了。”
“真傻。”霍铮笑道,“难过也哭,开心也哭,你可真是水做的。”
慕雪咬着唇努力抑住笑,眼睫『毛』仍然湿漉漉,灵动明媚的双眼直直盯着霍铮,她面『色』微红地嗔怪道:“不准取笑我。”
“好,不笑,去睡吧。”霍铮抬手『摸』『摸』她的头。他才发现这是一个太过于自然的习惯动作,慕雪若不说,他根本不会察觉。
慕雪将发饰全摘下来,脱了外衣盖被躺下。
喜烛已燃过一半,她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红『色』的烛油一串串地流下,问:“霍哥哥,蜡烛为什么一直流泪?它一边烧一边哭,明知是毁灭却又坚持,是不是既快乐又心痛?”
霍铮虽未睡着,但声音有些朦胧:“你想得太多,将它熄了吧。”
“不要,由它燃。”
慕雪看过许多书,她记得有本书中谈民俗,成亲的那日喜烛燃得越久,夫妻越能长久在一起,不可以吹熄。即使这只是一场假婚姻,但她知道这将是她唯一一次成亲。霍铮说慕雪只能嫁给她最喜欢的人,他没有说错,她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一直就是最喜欢。
她不知看了多久的烛光,困意上涌,她感觉眼睑有些发烫,火光亦不住在脑中跳跃,她有些头晕。全身开始酸软的时候,她才想到,自己是感染风寒了。赤焰石的珠串在山道的相遇战中被法师夺走,没有这条珠串,一袭轻纱衣怎么耐得住这料峭春寒?即使后来她穿上了厚重的喜服,但毕竟不是棉衣,她一直都感觉寒气不住侵肤沁骨。
她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喷嚏后,霍铮起身坐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