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手上加了气力,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再抱一会儿。”
声音低低的且又轻柔,听到莲一一耳中竟似在撒娇。她愣了一会,本已退回苍白的脸『色』再次涨红,她偷瞄一眼站得远远的随侍太监与宫女:“你这像什么话?”
楚岩汐呼吸一顿,他沉默了许久,而后沉沉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像话?我不在意。”
莲一一忍不住微笑,道:“我在意这么多人看着我。”
楚岩汐起了身,已有机灵的宫女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楚岩汐令她们放下所有帷幔后出去,今夜不用随侍。
莲一一乘机滑入被子,躺平,看到楚岩汐返回床榻边,她还是有些紧张。
看着她揪紧被角的手,楚岩汐皱眉道:“那年你要挤我睡的竹床,怎么没有害怕过?”
那年,却是七年前,那年的楚岩汐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孩子。她以为那一次匆匆一别再无后续,却没有想到会衍生出这么多的机缘。
莲一一莞尔,“那明明是我的床。”她嘟哝道。
楚岩汐不想与她争,他吹熄了灯,靴子也不脱就躺在床榻外沿,与她保持着至少两人身的距离,“我累了,在你身边歇一会。”
他果然是累到极点,躺下没有多久即沉入梦乡,远处传来鼓楼钟声,原来已是四更。
莲一一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心里很疼惜他的辛劳。
她很习惯一个人生活,可有了牵挂却不同。
在桃止山上只有两个纸偶,好在初时她昏睡的时间多过醒着的时间,待她略有康复,鬼帝每日都来,也给她带来许多楚岩汐的消息。尽管楚岩汐已称帝,但神荼还是习惯地称之为殿下,一时改不了口。
他告诉莲一一,楚岩汐兵不血刃即夺回皇位,即使这位太子亦上了通缉令,可是他本人一出现,却没有谁敢阻拦。投降也似有传染,他所到之处人人跪服称臣,到处盛传真龙天子返回了京都。连年的征战已让太多人尝到流离失所的痛苦,所有人都希望有一位英雄在这时出现,力挽狂澜,治理『乱』世,结束他们这种生死难测的颠沛生活。
劫法场也极具戏剧『性』,神荼很后悔当时没有用鬼眼通去看现场,后来听来的版本怎能百分百表述当时惊险又戏剧『性』的那一幕,但是错过即是错过,他也没有办法。
他在莲一一面前抱怨,楚岩汐要劫法场怎么不同他先说一声,法场不在皇宫之内,不受皇瑞之气限制,他本可以看个痛快。
莲一一对这些传奇无兴趣,她只担心楚岩汐有没有受伤。
神荼笑着安慰她,楚岩汐虽失了法力,但是剑术武功仍在,一般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那些带刀侍卫上次在桃止山上显得窝囊了些,打架却个个在行得很,护卫太子殿下都属拼命的那种。
三皇子在楚岩汐登基后立即带着授命连夜赶回边疆,战争依然艰苦,但朝中有楚岩汐的全力支援,他们一点一滴地在努力收复失地。
楚岩汐真正坐上皇位才发现国库亏空得厉害,军队粮草并不因他是皇帝就可以凭空筹集,民间因战『乱』也早废弃耕种,即使百姓有心援助也无能为力。为此,他费尽脑汁,全国各地富豪的屯粮若还未被饥民抢光的话都被借调,而所有皇亲贵族更被要求无偿贡献。这些人曾经无限拥护楚岩汐当政,但一旦自身利益受到损害后,他们又立刻倒转矛头来反对他的新政。
楚岩汐『性』格刚硬,治国政策也相应铁血。也多亏了他这毫无情面的铁血政策,这摇摇欲坠的楚氏江山才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安抚平稳,没有人敢去触碰这位新帝的底线。
莲一一听神荼讲这些国事听得头晕,神荼也慨叹,他为鬼帝,烦恼事却没有这么多,为了利益而争斗,人界鬼界都一样,只是人心居然比鬼心还难测。
神荼对楚岩汐的远交近攻的策略及各种布阵调防非常感兴趣,每每聊天时都要猜测一下殿下这一步的目的是什么、下一步又会如何做。神荼虽足智多谋但猜错的时候居多,楚岩汐总是出奇制胜让鬼帝惊叹,而莲一一对这些都没兴趣也不想听,她每每都只问他的安危。
到最后神荼只能对她说,楚岩汐死不了,他的名字早在生死簿上被划销,虽然当年鬼帝们的动机险恶,但时过境迁,现在却成为对他最好的保护。
莲一一常常在与神荼讲着话时睡着,她的精力依然不济。
神荼望着她沉睡的面容,心里暗想,明知没有结果却还要坚持下去,明知是错,却还要一错再错,楚岩汐的这场爱情注定是场悲剧。
不过人人都是旁观者清,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明知不可能却那样坚持那样努力,最后连『性』命都赔上,可是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不后悔。
莲一一与他久别重逢,很想多看他几眼,却『迷』『迷』蒙蒙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咳嗽弄醒。晨『色』昏暗,时光还早,可她身边已无楚岩汐的身影,空气中隐隐还有那道暗冷香气,显然他才起身离开没有多久。
她静卧在床,看着这梁高窗宽的宫殿,感觉很不真实,缥缈得就似又在梦中。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楚岩汐躺过的地方,犹自温暖。不知是否眼前一切,包括昨日的重逢,又都只是桃止山上的一场梦?
宫女显然得了吩咐,个个在帷幔外小心轻行,传话声音也压得极低,唯听到莲一一又咳时才赶忙进来服侍。
莲一一不习惯有人伺候,穿衣洗漱等事都不肯要她们帮忙,她尴尬,宫女也尴尬。那种难吃的汤『药』准时送至,让莲一一备感失望,她以为离开桃止山她就不用再喝这道难喝到极点的『药』。
精神还好时,她在寝殿里随意走走,从宫女口中她得知这里是楚岩汐自六岁封为太子后的居所,莲一一随口问:“小时候的楚岩汐是否可爱一些?”
这句话问得宫女一头冷汗,借她两个胆,她也不敢在背后议论帝君。
莲一一转头看宫女战战兢兢的样子,自语道:“肯定不可爱。”
太子殿在莲一一眼中大得不可理喻,也空旷得不可理喻。
书房中全是书,她很羡慕却一个字也不认识,她最喜欢后院的花园,那里有一池荷花。现在正值初夏,红荷都还只是花骨朵,点点绛红衬着碧叶,看得她挪不开步。中午她在暖房中一觉睡到傍晚,晚膳前她折了两枝莲,向宫女要了一个宽口瓷盆,将莲花供在里面,搁置在床头。
直至晚上入睡,她也未等到楚岩汐。
虽然身边有好几位太监宫女随侍,但没有一位能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无比想念神荼。神荼绝对不会说奴婢不知帝君在做什么之类的话,若她问,他就一定会打探,每天总会传递一点消息给她。
午夜,莲一一毫无预警地醒来,暗淡灯光下,正见楚岩汐在看那盆供莲,他依然穿着密实严谨的朝服,修长的手指在含苞的莲瓣上抚过。
他头未抬,却问:“我吵醒你了?”
莲一一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她明明动都未动。
楚岩汐矮身在床榻上坐下,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微弱的灯光,他轻声道:“你睡着时不是磨牙就是打呼,忽然一下子安静,当然是醒了。”
莲一一顿时脸红,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怎么……可能,不可能,哪有?你胡说。”
黑暗中听到楚岩汐一声轻笑,他俯下身道:“那你说,我怎么会知道你醒了?”
莲一一看着他亮若寒星的双眼,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理由:“我今天有些鼻塞所以打呼。”
“那么磨牙呢?”楚岩汐不放过她,追问,“有谁让你这么恨,睡着了还咬牙切齿?”
“我……我……”她无法“我”出什么理由,只能恨恨地将被子用力拉过头顶,在被中嚷道,“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楚岩汐忍俊不禁,立起身来。莲一一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赶快钻出被子半坐起身,她本想要他留下来陪她一会儿,但想到他早出晚归,现在定然疲惫不堪,话到口边又改成:“你早点睡。”
楚岩汐应了声好,掀开帷幔出去了。
已是三更,但对楚岩汐来讲,今夜结束得算挺早。他确实很累,一年多来不分昼夜『操』劳,任他再年轻都有扛不住的感觉。他回到偏殿,让宫女抬了热水给他沐浴洗漱,想到莲一一刚才的反应,他不禁又微弯了唇。
自霍铮离开,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总感觉身边缺了些什么,即使累到头痛,他也不太容易入睡。可是昨夜在莲一一身边,他却沾枕即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