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吹拂南下的风将整个中国北方仿佛都冰冻了起来。
关中平原也已被大雪覆盖，厚厚的黄土地盖上了雪白的棉絮。
呼呼的北风将棉絮席卷起来，漫天飞舞的雪花咆哮着形成了小型龙卷风。
在这样的严寒之中，一处庄园的大门吱吱嘎嘎的打开。
一名身穿皮衣的壮汉骑在马上，缓步向前。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奴仆。
分别背着棉被、食物、铠甲，其中一人还牵着一匹高大的战马。
而壮汉的背上背着一杆火绳枪，腰上挂着一柄腰刀。
“老爷，这次怎么赶在冬天上番啊，这大冬天的，难道是清鞑打过来了？”
背着铠甲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大约有四十多斤的铠甲压在少年的肩上，将他的身躯都压弯了。
脚下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关中平原的积雪肯定是没有海生崴那边厚实的。
但是背着重重的铠甲在这样的积雪中走路，对体力也是一种严酷的考验。
被称为老爷的，是名叫刘老八的天国府兵。
隶属于天国右威卫下。
右威卫像是他这样的府兵有一千八百人。
而这天国模仿了隋唐府兵制，弄出了十二个卫。
每个卫一千八百名府兵，那就是两万一千六百人。
算上每个卫的卫指挥使、都尉、校尉、队正等人。
大概就是两万三千多人的样子。
不过这是要分庄子的府兵，关中的地肯定没有湖北四川的肥沃，而府兵是要自备战马、铠甲、武器，还要养奴仆辅兵，又不领军饷的。
所以每个府兵至少要分三百多亩的庄子。
用三百多亩的庄子养一个府兵。
那这两万多府兵就要六百多万亩地。
关中平原拢现在统计在册共有耕地两千六百余万亩，乍一看似乎不多。
但要知道。
这只是最底层的大头兵的花费。
还有各级军官呢。
还有从下向上的各级侯爷、公爷。
这些人分到的田地的数量，是远超过一般的大头兵的。
甚至上面的天王、地王、文王、武王也要分地。
都是几十万起步的面积。
用来养自己的直属军队。
这天国的体制就是四个王领着大大小小的一群公爷、侯爷。
每个公爷侯爷下面又有各自直属的军队。
也就是除了像是刘老八这样的府兵之外，这关中平原上海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领主。
有的领主地盘很大。
比如说在四川起兵的达国公王三槐，他麾下就有兵号称六万，其中老营兵就有四千多人。
是除了四个王之外有兵最多的公爷。
为了养这四千多老营兵，他就要去了两百多万亩的地！
王爷、公爷、侯爷们把这关中平原分一分。
也就没多少地了。
再加上大家都没想到，这号称能霸天下的关中，土地竟如此贫瘠。
只能种小麦。
而且产量还不高。
因此大家到了关中之后都觉得这地方不够好，又开始盯上了河南河北了。
关中名不副实。
这中原总不至于和关中一样吧？
一群觉得窝在关中没有多少奔头的公爷、侯爷们都眼巴巴的指望着挥兵出关，占中原，分田地呢。
这太平天国现在这种体制也是和白莲教本来就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集体的有关。
刘之协只是名义上的白莲教领袖。
他实际上对于各地的白莲教香主是没有控制能力的。
在起兵之后。
刘之协算是其中最大的一支。
但是从四川达州起兵的王天槐、徐天德，从湖北枝江起兵的张正漠，从湖北宜都起兵的聂杰人，都相当的能打。
因此这太平天国就是一个以刘之协为首，分封了大大小小的公爷、侯爷，同时还有两万多府兵的复合型封建国家。
是真正的封建那种。
不过不要以为封建就不能打了。
通常来说。
一个封建王朝通常都符合“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一般规律。
而刚刚封邦建国的太平天国。
正好是处在“兴也勃焉”的阶段了。
一方面是其军队体制刚刚建立，还没有完全腐坏，上下政令还算畅通。
另外一方面就是其兵力基础的“府兵制”还没有崩坏。
以刘老八为例。
作为最底层的府兵的刘老八。
事实上是太平天国的统治阶级的一份子。
他拥有一个囊括了三百二十七亩土地的农庄。
农庄内有一个小铁匠铺，一个磨面坊，一个马厩，养着11个奴仆，还分了三个媳妇。
同时还有七户佃户，也住在庄子里，来租种刘老八的个庄地。
除了佃租的收入，刘老八的小铁匠铺可以制造农具，磨面的石碾，还可以借出牛马，都是一笔收入。
而三百多亩的庄子的收入要用来干嘛呢？
除了要养三房媳妇和十一个仆人之外。
最大头的花销。
就是现在刘老八拥有的装备了。
首先是一杆火枪。
这是去长安买的。
用的是最足的料。
现在天国是没办法制造燧发枪的——主要是没有合格的钢材，找不出合格的弹片。
但是火绳枪也是一样用。
虽然这火绳枪分量很足。
但是吃了一年多饱饭，还经常能吃上点肉的刘老八现在身体很是粗壮，是绝对能扛得起的。
除了火绳枪之外。
就是腰上挎着的腰刀。
用夹钢打造。
足有五尺长。
这是刘老八的主要武器。
不过他这一身最贵的。
还是他现在舍不得坐的战马。
那可金贵得很。
平时都是喂豆子、麦子的。
除了马之外。
还有一套铁甲。
刀、铁甲、火绳枪。
这是兼顾了远射、近战肉搏的装备。
每一名天国的府兵都是在几十次战斗中存活下来的老兵。
可以说都是十项全能。
远能打火枪，或者射箭。
近也能穿着布面铁甲冲阵肉搏。
这就是典型的第一代的封建强兵了。
“许是清鞑要攻潼关了！哼，咱们天国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主动来送死了！”
刘老八冷哼一声说道。
他当然是非常忠诚的天国战士——这个忠诚是用庄园、奴仆、媳妇来做保证的。
忠得不可能再忠了。
就算是明军的士兵，也不可能和天国的府兵比待遇的。
三百多亩的庄园，还分奴仆媳妇。
除非朱道桦把江南、华南、湖南的地主老财们的土地全部没收，然后压制所有的工商业，把整个大明朝打造成为像是太平天国这样基于耕地的利出一孔的府兵制。
但朱道桦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这么做短期内确实能得到一批忠诚得不能再忠诚的府兵。
但是这府兵强也就强最多两代而已。
而且这样的体制压制了工商业，想要得到先进的武器就只能通过购买。
朝廷也收不到什么税。
如何能长久。
不过不管长久不长久。
现在历史上的被清朝花了九年时间，耗费两个亿白银的军费才镇压下去的白莲教起义军现在是成了气候了。
经过分封大量的庄园武士和大大小小的贵族领地。
太平天国现在在关中的统治极为稳固。
别说是现在的清朝。
就算是历史上那个全有天下的大清朝，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是十有八九啃不下来的。
毕竟清军连大小金川的土司打起来都那么废劲。
“你们两个也莫要懈怠，这次上番，若是能立下功劳，你们也少不得成为府兵的前途！”
刘老八勉励道。
两个辅兵连连称是。
心头也稍微难火热了起来。
这太平天国，利出一孔。
想要成为人上人。
想要府兵庄园。
现在只有一条路。
就是战功！
只有在战场上立功，才能在这太平天国有出头的可能性。
就在太平天国在调集府兵进入通关的时候。
此时清廷方面，福康安统领的山东、安徽两省绿旗兵也已经到了陕州驻扎。
两省绿旗兵合兵有七万余人。
装备要比绿营兵好，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都是从绿营武库之中挑选出来的抬枪、子母炮、长枪等兵器。
不过因为两省绿旗兵是用来对付太平天国的。
因此也不需要太好的武器装备。
这些装备也够用。
两省绿旗兵入河南之后。
顿时就把河南一省整得鸡飞狗跳。
这些绿旗兵都是以同乡为结构组织起来的。
以乡绅为军官，同乡农民为士卒。
互相之间非常熟悉。
在老家还听收敛的。
到了外省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一路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河南县城被劫掠的了。
到了陕州之后。
两省的绿营兵不少人都已经发了一笔横财了。
腰包鼓鼓之下。
士气自然也是高昂到了顶点了。
这两省绿旗的总督福康安为了激励士气，也没有阻止绿旗兵对河南的抢掠。
为了剿灭教匪。
河南人民稍微忍耐忍耐。
也是值得的。
“大人，教匪最近大量增兵潼关，看起来不像是只是守关的样子？”
说话的是绿旗淮军团练指挥张若霭。
他的名气不大。
但是他有个名气超级大的老爸。
张若霭是张廷玉的儿子。
桐城张氏也是当地大族。
依托着张氏子弟为军官，张若霭这次拉出了六千多人。
这统兵的人数，在福康安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