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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慢侯的家并不在陈留,而是一个此时还没有出现的小城市,地理位置在现在的陈留境内,因此他说自己是陈留人。

陈留算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了,出名是因为曹操起家在这个地方,历史则能追溯到更古老的春秋战国时期。

楚汉争霸时期,这里算是一处战略要地,刘邦和项羽反复争夺。因为占领陈留,刘邦往南就可以威胁项羽的首都彭城,而项羽则可以威胁刘邦坐镇的荥阳。主要还是因为有水系沟通南北,因此地利优势其实跟汴梁相似,只可惜随着汴梁的兴盛,陈留不可避免就要衰落。

此时只是一个小县城,虽然位于运河商道上,可距离汴梁不到一天路程,商人的目的地都是汴梁,因此陈留失去了发展起来的可能。

这里距离开封不到四十里,漕船的速度,半个时辰可以走大概十公里的样子,不急着赶路的情况下,一天走个六十里是比较合适的。因此陈留只能作为一个进出开封的商贾临时歇脚的地方。

李慢侯的漕船走的更慢,因为顺流而下,也不急着赶路,甚至有些畏惧前方的关卡,相对后方的追兵,前方的关卡更无法捉摸,追兵至少可见,看见了可以跑,可以躲,可以反抗,但关卡处只能任人宰割。带着这种情绪,李慢侯没有让人拉纤,而是让李四等人,包括李慢侯自己在内,轮换着跟马氏和金二郎摇橹,依靠南流的汴河水,慢慢往前走。

就四个男人可用,现在看来,马氏这个妇人比男人更有用。但她毕竟是妇人,让马氏在一旁教李四,李慢侯自己则在船头,让金二郎教他,掌船更是一个技术活,李慢侯认为他更容易学会。

他学的很快,毕竟以前算有些基础,常年从事水上活动,不但身体素质够硬,也很习惯摇晃中掌握平衡。

划招的要领也不复杂,所谓“招”,跟船尾的“橹”对应,是运河上漕船的操作工具。跟船桨形状相似,但原理不同。橹的端头像大刀,固定在船尾左右滑动,产生向前的动力。招的端头的形状像扫帚,适合拨动,其实主要作用是摇橹时候船身产生的摇摆。

因此用招的目的就是尽量让船保持在航道中。当然也有一些诀窍,比如要看船身,要预判,李慢侯发现跟开车倒是颇有些相似,因此掌握起来得心应手。

远远看到陈留的时候,李慢侯已经能够熟练掌握漕船了,这时候他让船暂时抛锚,自己一个人走下了漕船,沿着岸边朝陈留快步走去。

陈留县是一座典型的古代县城,有方形的城墙,有环绕的护城河。运河的码头就在护城河边,或者说护城河借用了一段运河航道。跟开封一样,码头上有官府设的榷场,有税官,但没看到士兵,连城墙上都不看到士兵的影子,如此松懈的城防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战时,对李慢侯来说,却是一个有利的情况。

他悄然混上码头,盯着一艘从南边来的,刚刚停上码头的商船,有官吏商船检查,只有一个人,这不符合现代监察系统的原则,检查的原则一般最少两人,有互相监督之意,比如执法的警察甚至城管等等都是如此。

北边也有一艘船南下,同样如此处理,李慢侯又仔细看了看商船检查的官吏的表情,发现上船前后稍有一些变化,从南边那艘船上下来的时候,略带喜色,从北边那艘船上下来的时候,有些失望,但没有一丝紧张和严肃,显然是一种十分轻松的心态。

这让李慢侯放心,至少说明开封那边还没有发捉拿文书到地方,连最近的陈留都不知道公主走失的情况,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才在岸边招手,让金二郎将船开过来。

李慢侯自己则先跑去跟榷场沟通,表明自己的身份,亮出开封户册,一些相关文书。做商人不是说做就做的,得有一些前辈的联保,小商贩管理不严,但这种要长途运输的买卖,是一定要有有实力的富户作保的,这些程序李慢侯也早都弄好了。除了船上女人太多之外,他这艘船真的按照商船标准来做的。

榷场税吏验看了李慢侯的官凭,看了看即将进码头的漕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漕船靠上码头,在李慢侯的引领下,税吏踏了上去。

这是一艘普通货船,房舱型的货舱位于甲板上,两舷有排门板进出船舱十分方便,通道口与甲板前后通过甲板两侧通道贯通,加班前后也开着舱门。整个货舱,就像一厢小矮房铺在甲板上。

税吏通过打开的排门进入了舱房,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货物,只有前后临时隔出卧室一样的两个屋子。

税吏随手翻检着货物,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认真查验。

“名画?”

看到一箱箱画作后,税吏问了起来。

李慢侯答道:“哪里是什么名画?”

他买了几百幅这样的画作,没有一副是名人画作,全都画的很好,只是作者不出名,或者暂时尚未出名。

税吏又看了那些丝绸等物。

“去杭州?”

李慢侯答道:“是去杭州。”

货物并不出奇,汴梁往江南运送的货物,大多都是这些。南方来的大宗商品主要是盐茶,北方输送的主要是手工艺品。

“呵呵。大买卖啊!”

看到一幅幅大型绣品后,税吏终于动容了,显然常年在运河上检查,他很清楚这些绣品的价值。

李慢侯笑道:“哪里是什么大买卖。给东家扛活的,小人就是一跑腿的。”

说着,李慢侯识相的拉起了税吏的手,从他宽大的袖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的几吊铜钱已经不见。

税吏看了看两边隔起来的舱房,问道:“船上就四个人?”

他刚才在甲板上就看到四个人,说完往前舱走去。

李慢侯连忙阻拦:“还有一些女眷。”

“女眷?”

税吏冷笑一声。

“是有夹带吧?”

不顾李慢侯的阻拦,继续往里边走去。

李慢侯暗骂一声,行情他都打听过了,这种普通漕船通行,最多五贯钱这小小吏就不会为难,他刚才已经给了,难道是因为对方看到货物有价值,然后不满足了。

李慢侯追到舱房前:“大人,通融通融。”

又塞了三吊钱过去。

尽管拿了钱,小吏还是推开了舱门,看到里面的女眷,他神色楞了片刻。女人太多了,如果是一艘客船,他倒是不意外,可这是一艘货船,很少见带这么多女眷的。

露出狐疑的神色:“你船上就三个男人,带这么多女眷?”

跑船带女人不奇怪,可这带的太多了,一人分两个都有富余。而且这些妇女也不像普通苦力的女人。而且他匆匆一瞥,就发现其中几个不似普通人。

李慢侯赶紧道:“大人。这些可不是小人们的家眷,实是东家的家眷。要回杭州。”

税吏哼了一声:“我看也不是你们这些贼胚的女人。就你们哪配得上这样的女人!”

说完还不忘狠狠瞧了几眼。

此时茂德帝姬两个公主和侍女都穿上了她们的衣服,因为当她们换上粗布衣服后,怎么看都不像普通女人,反而更加扎眼,还不如让她们换上公主府侍女的丝绸衣裳,冒充富商家的家眷呢。

尽管宋太宗时期就颁布过严格的衣服制度,也只是限制老百姓穿紫色的衣服,几十年前司马光也上书批评过普通百姓也能穿丝制鞋子,但其实根本限制不住。只要有钱,想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没人管,即便穿了紫衣这种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颜色,只要不张扬,其实也没人追究。后来秦桧的儿子还穿过黄色衣服,被人弹劾的时候还振振有词。李慢侯在蔡京府的时候,看到的反倒很规矩,侍女都穿细布衣服,还不染色。他不知道这是蔡京的审美情趣,还是担心下人穿着不规矩,会引来政治上的攻击。

但公主府的侍女就没有限制了,公主的贴身侍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都可以,只要颜色上素一些,不比公主的衮服还华丽,根本没人管。因此这四个主仆,全都穿着较为素雅的丝制衣裳,说是商人家的家眷,也说得过去。

税吏拿够了好处,大概也不想惹麻烦,有钱有势的富商,也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谁知道他们有什么背景,该收的收,不该管的不管,这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所以他只是在门口看了看,就走了出来。

“东家的女人,怎么坐货船?”

税吏有些疑惑。

李慢侯解释:“还不是为了省钱。”

税吏哼道:“护送如此多女眷,就四个男人,不嫌少了些?”

李慢侯道:“南去顺水。返程时在扬州雇纤夫也不迟!这都是东家交代的。”

税吏道:“你们东家倒是精明人。罢了!”

说完他已经走出船舱,跳上了码头,然后去了榷场报告。

跟主官沟通完后,盖了印章,出了榷场,将文书转给李慢侯,到此程序才算走完。

这一次他露出的喜悦的神色,继续等着下一艘船。

李慢侯毫不迟疑,立刻就走。他不想在有官府机构的任何地方停留。

哪怕仅仅是一个税务机构。这种税务机构叫做榷场,榷务,或者榷关,各地叫法不同。正经的叫法是监当官,这是一个统称,包括监粮、监钱、监仓、监盐、监酒、监门、监茶、监税、监场、监务等等官职,其中主要是监门、监盐、监酒和监商税四个职务,因为这四个职务牵扯到税收。监当官是不直接参与事务的,做事的都是那些小吏,他们被称作拦头。

每一个州县都有监当官,都设有榷场,一些大县甚至有多个榷场,一些富庶的市镇,同样也会社会榷场。

李慢侯这种货船需要交纳的税,属于过税,不管你卖不卖货只要通过就要收税。税率不算高,百分之二。但长途跋涉,从北方到南方,成本也会翻倍。

出发之后,继续忽忽悠悠,继续行了十里,李慢侯让停船。天色稍微暗淡,今天就停泊野外,野外似乎都比城市安全。

几个女人忙碌起来,两个公主积极参与,明显是帮倒忙,惹的金枝频频喝骂。金枝还不知道这是两个公主,否则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放肆。

张妙常在一边唱曲,还是清唱,她路上的角色是小丫鬟,所以没有带上乐器。李慢侯现在发现,还不如带上呢,乐器也可以说是货物啊。

听着小曲,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人吵闹,其实也颇有一些情趣。李慢侯的焦虑,就在这种氛围中渐渐消解,一放松就发困,闭上眼睛,倒在铺上睡了过去。

吃饭时候才被叫起,不该睡这一觉。吃完饭反而睡不着了,索性让其他人都睡去,李慢侯守夜。

很冷清,天色昏暗后,前后都看不到一丝灯光,天然的旷野,纯粹的黑夜。

有风吹过桅杆的声音。漕船上的桅杆都是放倒的,因为根本不可能撑帆,桅杆是用来挂纤绳的。

夜很静,李四他们在船尾打呼的声音都能听见。

“武陵人!”

一声轻呼,船舱里悄悄钻出一个身影。

“公主。”

李慢侯小声招呼,两个公主的身份最好还是保密,李慢侯现在倒不担心被李四等人出卖,当死去的张三替他挡那一刀的时候,已经让李慢侯放下了一切戒备。关键是如果知道船上有两个擅自出逃的公主的情况下,他不相信这些人的心理素质能在遇到官差的时候面色如常,万一让人怀疑,平白招惹麻烦。

“茂德姐姐说我哥哥还活着。”

看来茂德帝姬将郓王可能是假死逃生的情况,告诉了柔福帝姬,对她是一种安慰。只是很奇怪,柔福帝姬为什么要问自己。

李慢侯点点头:“可能活着!”

李慢侯不知道,他最初留在柔福帝姬心里的印象,其实是一个神棍,一个能预测过去未来的神怪。

柔福帝姬叹道:“哥哥也跟我现在一样,逃亡在外吧。”

李慢侯点头:“要是活着,就一定在某处藏身。”

柔福帝姬突然伤心起来,擦拭眼泪。

“公主何故伤悲?”

李慢侯问道。听到郓王可能没死的消息,不是应该高兴吗?

柔福帝姬道:“哥哥逃走,为何不带我?”

李慢侯无言以对,难道他要告诉这个女孩,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无情,还会冠以牺牲小我的冠冕堂皇理由吗?

“武陵人,你有兄长否?”

柔福帝姬收起眼泪。

李慢侯摇摇头,他是独生子。

“武陵人,你何时走出桃花源?”

李慢侯苦笑:“我可能走不出去了。”

柔福帝姬道:“大宋许不是桃花源。我可能也回不去了。”

李慢侯道:“兴许,还回得去。你能回汴京,我也能回家!”

此刻,说完这句话,李慢侯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他仿佛说出了一句谶言,当这些公主回到汴梁的时候,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只是两种可能几乎都不存在!

聊到伤情处,谁也没话说了。李慢侯劝柔福帝姬回舱去,借口风凉,她应了声,转身回去了。

李慢侯又守了一会,寻思差不多过了半夜,这才转回船尾,从尾舱里喊出金二郎,让他替换。

第二天,李慢侯扶招,李四继续摇橹,金二郎睡大觉。

随着技术的熟练,加上顺流而下的便利,行船的速度也有所加快。从这里直到前方的襄邑,都不会有榷关,可以放心前行,只需要关心有没有追兵。

日落之前赶到上次休息的那个小镇,安心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前行。

天黑之前,终于到了襄邑附近,但没有进襄邑,而是在襄邑前五里处的转弯处歇脚。前方就是花石纲沉船的那个急弯,弯北案是一片原野,南岸有一个高坡,坡上有一片柳林,一直绵延到堤岸。

吃过饭,李慢侯下了船,这个地方对他有特殊意义,难免让他想起一些难忘的往事。

他沿着堤岸走着,这处弯口的堤岸修的比别处更加坚固,青石铺成的堤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是纤夫的脚磨出来的。

本想走到急弯处,潜水看看那块花石纲的,不知怎么的竟爬起坡来。

刚趴到半坡,就看到坡下张妙常跟了过来。这小丫头平时存在感不高,因为她总是表现出一副乖巧样子,却非常懂得察言观色,李慢侯的心事被她察觉,就跟了过来。

李慢侯看着张妙常走路艰难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等她爬上坡才问起。

“妙常!你的脚还缠着?”

张妙常点了点头。

扶着她爬上坡顶,让她坐下休息。

“不是让你放了?”

李慢侯严厉道。

张妙常一脸委屈:“放了脚,多难看!”

李慢侯哼道:“缠着才难看。”

不一样的审美之间,毫无道理可讲,青楼长大的张妙常就是觉得大脚难看。这个年纪的女孩谁不爱美?不过她可以忍痛自己给自己缠脚,这份心性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张妙常叹道:“大官人胡说!”

李慢侯不想跟她争辩,做到她旁边,就去脱她的鞋子。他想看看张妙常的脚伤成什么样子了,李慢侯是见过小脚的,他奶奶那代人里,一些年长的老太太就缠着小脚,小时候偶然一次看到,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好的印象,有些阴暗。因为他看到有些人的脚,脚趾都折断挤进了脚心,其实根本就是残疾。

张妙常任由李慢侯脱了鞋,才有些娇羞的稍微拧动,但没敢真用力。

李慢侯开始慢慢解开她的缠胶布,一圈一圈缠的很紧密,看起来颇有章法。

缠胶布将脚缠的一直拱起来,如同一个小桥一样,也许士大夫真的可以从中看到美感,但李慢侯看不出来。他却能肯定,这样的脚走路肯定是有问题的,很显然只有脚尖跟脚跟能着地。

终于露出了肌肤,粉嫩中透着红,仿佛泡过水一样。

李慢侯轻轻转着,还好脚趾没断,只是五根指头挤在一起,李慢侯慢慢分开,还能分的开,只是看到张妙常咬着牙的样子,知道骨头生长的已经有些畸变。静静观察了半天,发现她的脚型依然拱着,没有了缠胶布的束缚,也没有自然的恢复天然足弓的形状。轻轻一掰,张妙常终于忍不住嘶叫起来。

“混账!你在做什么?”

冷喝声从身后响起。

转头一看,茂德帝姬不知道何时也爬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

李慢侯还疑问。

茂德帝姬没理他,抢身过来,一把将李慢侯推开,挡在张妙常身前。茂德帝姬旁边,还站着比茂德帝姬还凶的侍女黄莺儿。侍女就是狗腿子,主子生气的时候,他们就会龇牙,该上前撕咬的时候,也一定要抢在主子前面。

李慢侯闹了个大红脸,她知道茂德帝姬误会了。

“我没干什么,就看看她的脚。”

李慢侯解释道。

“下流!”

茂德帝姬面色通红,语带怒气,她是真的生气了。

李慢侯恍然大悟,该死的审美差异,这年头中国人的审美,让那些士大夫带的太偏,对于女人而言,脚是比胸还要隐私的器官,甚至可以归类为器性官。

比窦娥还冤。

悄悄将茂德帝姬拉到一边解释起来。

从审美差异,讲到现代人不但不缠脚,女人露出脚只是寻常事情。又讲了缠脚在现代是禁止的,被认为是一种对女人的摧残。

尽管茂德帝姬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缠脚是一种摧残,但接受了李慢侯的解释,认为真的是差异导致的,李慢侯并没有打算对张妙常这个小女孩做什么。

误会一场,茂德帝姬也有些愧疚,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看到张妙常追着李慢侯上了高坡,她就忍不住跟了过来,远远看到李慢侯在亵玩女孩的脚,顿时怒气冲冠。

“你也缠着脚吧?”

解释清楚后,李慢侯问公主。

茂德帝姬冷哼:“你要干嘛?”

还以为李慢侯也想看她的脚。

李慢侯道:“还是放了吧。对脚不好。”

一般中上人家想女儿嫁个好人家,嫁给门当户对的同样中上人家,就必须遵守这种扭曲的审美,可公主不需要。

茂德帝姬道:“不要你管。”

李慢侯又道:“影响走路。”

茂德帝姬不服:“哪里影响?”

说着示威一般用力跺脚,还转了几圈。

李慢侯也疑惑,怀疑公主缠脚的方法,可能没有青楼女子那么残酷。毕竟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因此也就犯不着把脚朝着残疾的方向去折腾。想到船上另一个公主,那个公主在历史上,不就是从金国徒步几千里走回了南宋,并且走成了一双大脚,就这样依然被承认了公主身份。想来皇家女子的缠脚,不可能造成残疾,否则一双大脚根本无法解释。

正这样想着,那边黄莺儿跟张妙常争执起来。

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看过去,只见张妙常已经脱了另一只鞋,正在一圈一圈将缠胶布扯下来,张喜儿则在一旁着急的阻止。

李慢侯和茂德帝姬也走了过去。

原来张喜儿也在讲那一堆小脚不好看的道理,他是侍女,没有缠足,并以此觉得羞愧。觉得张妙常缠的好好的一双脚,放了太可惜。

茂德帝姬也劝道:“姐儿。这一放可就毁了!”

张妙常露出她那副天真烂漫的笑脸:“不怕。大官人说小脚不好看。”

茂德帝姬转头狠狠瞪了李慢侯一眼,还不解气,又狠狠踩了他一脚,李慢侯吃痛,茂德帝姬却先喊了出来,蹲下身子,捂着自己的脚。

扭着了!

李慢侯连忙蹲下:“扭伤了?”

茂德帝姬冷哼一声。

“我看看!”

李慢侯说着就要去脱她的丝履,被一把打开。

“放肆!”

愠怒的瞪了李慢侯一眼,李慢侯却觉得是撒娇,坚决要脱了鞋去看。

茂德帝姬双手捂住自己的脚,露出乞求的眼神看着李慢侯。

李慢侯心里一软,就要放弃的时候,公主却轻声说:“扶我去里面。”

她看了看前面的柳林。

此时他们其实就已经在柳树林中了,这篇树林,沿着陡坡一直绵延到堤岸上,全都是一人粗的垂柳,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

李慢侯知道公主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脚有些害羞,就扶她起来,慢慢往树林深处走去。

茂德帝姬回头交代黄莺儿看好张妙常。

三排柳树后,突然眼前开阔了一些,不是没了树,而是换了树,竟是一片桑林,桑树枝叶开阔,却都不高,显然是人工栽培,方便剪枝养蚕的。

这种景物的转换,让人心情似乎也有了些转换。

李慢侯收心扶公主坐下,靠着一颗老柳树,正对着桑林。然后慢慢脱下她的鞋子,同样是缠脚,不过裹脚布都很高端,是丝带。没有像张妙常那样缠的脚都拱起来,不过同样缠的很紧密,尤其是足弓处,尤其紧密。

一圈圈将丝带解开,露出一只小脚,说小脚其实也不小,相比张妙常来说大得多,李慢侯判断大概是三五到三六的尺码。

“呀!别看了。”

茂德帝姬娇羞道。

李慢侯不但看,还动起了手。茂德帝姬立刻挣扎起来,却又呼痛。

“别动!”

李慢侯声音严厉,茂德帝姬果真不动了。

接着李慢侯仔仔细细检查,接着从桑林挡不住的月光,握着一只白皙的脚。另一只手拨动一根根脚趾,还算灵活,看来没有缠坏。仔细端详足弓,微微有点弧度,却又很平,像是扁平足,又不像是天生的。果然缠脚还是造成了后果,这双脚整体较小,尤其是很纤细,应该是刻意缠成纤细状的,如同这时代的艺术品,如同宋徽宗的瘦金体,朝着纤细发展起来。但还不太影响走路,只是要做激烈运动显然不可能了。

李慢侯握着足弓,轻轻下弯,发现没有弹性,骨头可能已经定型,无法恢复了!

正心痛着,突然茂德帝姬轻声叫了一声,被弄疼了。

李慢侯赶紧松开,抬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他,一张美目娇羞,满脸通红,似火一般,好似烧了许久,两人凝视,茂德帝姬没有躲开。

“我……”

李慢侯欲言又止。

“休得放——”

茂德帝姬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住了。

李慢侯这次可没那么蠢了,问什么问,直接怼上去,才是最好的回应。

火热的唇贴在一起,茂德帝姬的唇尤其热,回应也很笨拙。

生涩蠕动着的双唇很快就分开了,可是那一刻却仿佛永恒。

公主依旧通红着脸,低头不说话,李慢侯还握着她的脚,轻轻揉着。

同时问道:“还疼吗?”

茂德帝姬道:“更疼!”

李慢侯叹道:“不要在缠了吧?”

他口气温柔,带着请求之意。

茂德帝姬好似做了很重大的决定一般,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嗯。”

很轻,又很坚决!

黄莺儿的呼声不断传来,刚才就是这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永恒。

黄莺儿等不及找过来的时候,两人依然没起来,李慢侯正在一圈一圈的解开另一只脚的丝带。全部解下来后,依然没有放手,轻轻揉了起来。

黄莺儿大叫:“大胆狂徒,敢轻薄帝——”

“住嘴!”

茂德帝姬训斥侍女,黄莺儿连忙收嘴,险些暴露了公主的身份。

李慢侯揉捏了一番,然后轻轻给公主套上袜子,穿上鞋子。

“走两步试试。”

希望按摩能帮助肌肉放松,陡然放开的脚,可能很难马上适应。

茂德帝姬扶着李慢侯的胳膊慢慢站起来,轻轻迈开腿,嘶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几人都没注意的旁边,张妙常扶着一棵柳树,神情微动,先是流露出一丝委屈,紧接着又闪过一丝坚强,很快所有表情就一闪而逝,再次恢复成了天真烂漫。

李慢侯扶着茂德帝姬:“我搀着你走罢。”

茂德帝姬点点头,在搀扶下慢慢往树林外走,天色已经太晚了。

走到张妙常身边,李慢侯看她扶着树,心想也是一样的处境。

回头对黄莺儿道:“帮忙照看一下妙常。”

黄莺儿闷哼一声,扶着张妙常开始走,眼睛却一直瞪着李慢侯的背影。

嘴里还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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